第276章 天子震怒下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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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盛“中风”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已经暗流汹涌的朝堂之下,激起了更深的、不为人知的漩涡。消息被严密封锁,仅限于皇帝、萧崇礼及三法司少数几位主官知晓。对外,只宣称威远侯高盛在狱中突发恶疾,需静养医治,暂停一切审讯。然而,这拙劣的借口如何能瞒过那些嗅觉灵敏、在权力场中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一时间,各种猜测、流言在私下里疯狂滋长,人心愈发惶惶。
养心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承平帝面沉似水,端坐在御案之后,明黄色的龙袍在宫灯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御案上摊开的,是萧崇礼连夜呈递的密折,详细禀报了高盛“中风”前后的蹊跷之处,以及仵作、太医的联合勘查结果——虽无明显外伤,但体内残留有极微量、可致人血脉淤塞、言语肢体功能障碍的罕见毒物痕迹,且发作时机巧妙,绝非偶然。
“好,好得很。”承平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冰碴,每一个字都砸在殿中肃立的几人心中,“朕的天牢,朕的三法司,竟成了某些人想来就来,想灭口就灭口的菜市口!”
“臣等失职,罪该万死!”殿中,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暂代兵部尚书的萧崇礼,齐刷刷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绝非虚言。高盛通敌案尚未彻底了结,主犯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毒成废人,这不仅是打他们的脸,更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
萧崇礼伏地道:“陛下,此事实在蹊跷诡异。天牢防守不可谓不严密,高盛饮食、用药皆经多重查验,仍被钻了空子。下毒之人,手段极高,且对天牢内部运作乃至解毒验毒流程,恐怕都极为熟悉。此绝非寻常狱卒或外部宵小所能为。臣怀疑……”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重,“朝中,或宫中,仍有其同党,且身居要害,能量不小。”
“同党?”承平帝冷笑一声,目光如电,扫过跪伏的几人,“能在天牢中做出这等手脚,岂止是同党?这是内鬼!是趴在朕的江山社稷上吸血的蛀虫!是高盛背后,那条真正的大鱼,开始擦屁股了!”
他越说越怒,猛地一拍御案,上好的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笔架上的御笔都跳了几跳。
“查!给朕一查到底!”承平帝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殿内投下威压的阴影,“萧崇礼!”
“臣在!”
“此案仍由你总揽!三法司全力配合!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凡涉案者,无论品级高低,无论牵扯何人,一应可疑人等,皆可先行锁拿审讯!朕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究竟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臣,领旨!”萧崇礼叩首,声音坚定。他知道,皇帝这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要下狠手刮骨疗毒了。这“无论牵扯何人”的旨意,分量重如千钧,也危险如悬崖。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承平帝又看向另外三人。
“臣等在!”
“即刻起,抽调绝对可靠之干员,会同锦衣卫、东厂,成立联合稽查处,专门清查此案之余孽及高盛‘中风’一事!给朕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只藏起来的老鼠揪出来!但凡有懈怠、隐瞒、阻挠者,以同谋论处!”
“臣等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三人浑身一凛,齐声应道。皇帝连东厂都动用了,那是直接对皇帝负责、令人闻风丧胆的宫廷特务机构,足见此次决心之大。
“还有,”承平帝重新坐下,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眼神幽深,“高盛虽废,其党羽未清。永宁坊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萧崇礼心中一紧,知道皇帝也注意到了这个可能的突破口,忙道:“回陛下,臣已加派人手暗中布控,目前尚未有异动。那妾室柳氏与其夫,表面生活如常。但臣担心,对方既然能对高盛下手,难保不会……”
“那就盯紧了!”承平帝打断他,语气森然,“若有人敢对柳氏下手,务必给朕抓活的!朕要亲自看看,是谁,这么急着杀人灭口!”
“是!”
“都下去吧。朕,等你们的消息。”承平帝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疲惫,但眉宇间的厉色丝毫未减。
“臣等告退。”四人小心翼翼地行礼,躬身退出养心殿。
殿外,寒风凛冽,但四人背后的官袍,却已被冷汗湿透。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心。一场更大规模、更深入、也更凶险的清洗与反清洗,即将拉开血腥的帷幕。
圣旨一下,整个京城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肃杀。
联合稽查处迅速成立,由东厂提督大太监曹正淳亲任督办,萧崇礼坐镇协调,三法司、锦衣卫抽调精干力量。一张无形的大网,以天牢为中心,以兵部、威远侯府旧部、通宝银楼往来商户、以及所有与高盛案有牵连的人员为节点,迅速铺开。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明面上的抄家拿人。暗地里的盯梢、密探、情报交叉比对、甚至是秘捕和秘密审讯,在京城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缇骑,频繁出入各衙门、坊市,那种阴冷、诡秘、无孔不入的气息,让所有心中有鬼或与高盛案稍有瓜葛的人,都感到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短短三日,便有数名兵部中下层官员、两名与高盛过往甚密的勋贵子弟、以及几位在通宝银楼有大额异常资金往来的商人,被“请”去“协助调查”,从此杳无音信。他们的府邸被暗中监视,家人被限制出入,往日交好的同僚朋友避之唯恐不及。
朝堂之上,更是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往日高谈阔论、互相攻讦的景象不见了,奏对时也尽量言简意赅,生怕哪句话说错,便引来无妄之灾。连几位素来与高盛不睦、甚至曾上本参劾过他的官员,此刻也小心翼翼,生怕被这场风暴的边缘扫到。
然而,就在这外紧内松、看似密不透风的稽查之下,一条更隐秘、也更令人震惊的线索,却从永宁坊那个不起眼的小院里,悄然浮出水面。
负责监视柳氏(高盛妾室)及其夫、光禄寺采办小吏周奎的,是萧崇礼最信任的暗卫头领,以及赵重山手下两名机敏且擅长市井追踪的镖师。他们化装成货郎、更夫、甚至是附近茶馆的伙计,将周家小院围得如铁桶一般,日夜轮班,不错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柳氏年约二十五六,姿色中上,因曾是丫鬟,举止间带着些小家子气,但眉眼精明。其夫周奎,三十许人,身材微胖,面容普通,在光禄寺负责部分宫外采买,是个油滑却不失谨慎的小吏。两人婚后生有一子,刚满两岁,生活看似平静拮据,与左邻右舍无异。
头两日,一切正常。周奎每日清早去光禄寺点卯,柳氏在家操持家务,带孩子,偶尔出门买些菜蔬针线,与邻妇闲聊几句,说的也无非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
直到第三天傍晚。
周奎比平日回来得稍晚,脸色有些发白,脚步略显虚浮。他进门后,并未如往常般与妻儿说笑,而是将门紧紧闩上,在屋里低声与柳氏说了许久的话。暗卫伏在对面屋顶,运足耳力,也只断续听到“风声紧”、“东西”、“要命”、“赶紧处理”等只言片语,以及柳氏压抑的惊呼和啜泣。
当夜,周家小院的灯光一直亮到子时过后。
次日,周奎告假未去衙门。柳氏也一反常态,没有出门,连日常的买菜都是让邻家孩童跑腿。小院整日门窗紧闭,异常安静。
暗卫头领察觉有异,立刻将情况通过秘密渠道,报给了萧崇礼和赵重山。
萧崇礼的指示很快传回:沉住气,盯死,看他们下一步动作,尤其注意是否有外人接触,或他们试图转移何物。
果然,到了下午申时左右,一个头戴毡帽、身穿半旧棉袍、货郎打扮的中年男子,挑着担子,晃晃悠悠来到了周家所在的巷子。他并未在周家门口停留叫卖,而是径直走过,但在巷子尽头拐角无人处,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似乎装着粉末的纸包,塞进了墙角第三块松动的墙砖后面,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不到一炷香时间,柳氏挎着个菜篮子,装作出门倒垃圾,快步走到巷子尽头,左右张望一下,迅速从那个墙砖后取走了纸包,藏入篮中,匆匆返回家中。
暗卫头领眼神一厉,打了个手势。一名擅长轻功和追踪的暗卫,立刻悄然尾随那“货郎”而去。另一人则继续死死盯住周家。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周家后院墙头,忽然飞出一只灰色的、常见的京城家鸽。但这鸽子脚上,似乎绑着极细的什么东西。
“射下来!要活的!”暗卫头领当机立断。
早已在最佳位置埋伏的、赵重山手下一名擅射的镖师,闻言立刻张弓搭箭——用的是特制的、箭头包了软布、力道控制极佳的箭矢。只听“咻”的一声轻响,箭矢精准地穿过鸽子一侧翅膀根部,既未致命,又使其无法飞行。鸽子扑棱着歪斜坠下,被下面接应的暗卫一把抄在手中。
解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管,里面是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以极细的笔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和符号。
密码信!
几乎在鸽子被截获的同时,周家小院的后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周奎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服,头上包着布巾,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看样子是想趁天色将暗未暗之时溜走。
“动手!”暗卫头领不再犹豫,一声令下。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扑出,瞬间将周奎按倒在地,堵住嘴巴,捆了个结实。几乎在同一时间,前门也被撞开,另一组人冲入屋内,控制了惊声尖叫的柳氏和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
小院的异常响动惊动了少数邻居,但看到那些黑衣人冰冷肃杀的气势和手中明晃晃的刀剑,所有人都吓得缩回头去,紧闭门户,不敢多看一眼。
暗卫头领迅速搜查周奎的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旧衣和少许散碎银两,还有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方木盒。打开木盒,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封同样以密码书写的密信,一方刻有特殊徽记(非北狄狼头,而是一种奇特的、似龙非龙、似蟒非蟒的纹样)的玉牌,以及一小叠数额巨大的、来源不明的银票。
看到那玉牌和银票,暗卫头领瞳孔骤缩。这东西,以及那密码信的风格,与从高盛处搜出的北狄物品截然不同,倒更像是……大启内部,某个极其隐秘势力的信物和联络方式!
“带走!所有物品封存,立刻呈报萧大人和赵爷!此处彻底搜查,一寸地方也不许放过!”暗卫头领厉声吩咐,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永宁坊这条线,钓出的恐怕不止是高盛的余孽,而是另一条更可怕的大鱼!
周奎和柳氏被秘密押走,小院被彻底控制。截获的密码信、玉牌、银票等物,以最快的速度,分头送抵萧崇礼和赵重山手中。
养心殿。
当萧崇礼将最新的发现——截获的密码信初步破译出的内容(指向宫内某位地位极高的内官和一位宗室亲王)、那枚奇特玉牌的图样、以及高额银票的票号来源(追查发现与江南几家皇商有隐秘关联)——秘密呈报给承平帝时,这位已过中年、见惯风浪的天子,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最后,化为一种近乎暴怒的赤红!
他握着那枚玉牌拓样的手,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那奇特的纹样,他认得!那是他一位早年夭折、被他追封为“悼怀太子”的兄长生前极为喜爱的私人徽记!而那位宗室亲王,正是悼怀太子的同母弟,自己的亲叔叔,一向以闲散富贵、不同政事示人的庆王!
还有宫内那位地位显赫的大太监……
“好……好一个庆王叔!好一个张伴伴!”承平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仿佛带着血沫。他一直知道朝中有派系,有争斗,甚至对高盛的跋扈和贪墨也有所耳闻,只是念及其早年军功,且需平衡朝局,才未轻易动他。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场贪污通敌的大案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宫廷阴谋和宗室野心!他们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钱财权势,而是他屁股下的这张龙椅!甚至不惜勾结外敌,引狼入室!
“砰!”一声巨响,御案上的镇纸、笔洗、奏折被承平帝猛地扫落在地,碎裂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承平帝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意滔天,“萧崇礼!”
“臣在!”萧崇礼伏地,心中亦是震撼不已。他猜到幕后之人身份不凡,却也没想到竟牵扯到已故太子、庆王和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这是足以颠覆朝纲的惊天阴谋!
“即刻锁拿庆王!查封庆王府!将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给朕拿下,押入天牢!凡与此二人有牵连者,无论内官外臣,宗室勋贵,一体擒拿,严加审讯!朕,要亲自审理此案!”
天子震怒,终于不再有任何顾忌,将最后的利剑,指向了隐藏在阴影最深处的毒蛇。一场席卷宫廷与宗室的腥风血雨,已然无可避免。天牢之中,将再添新的、身份更为骇人的“客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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