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七叔的抉择

　　保险库里的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味。

　　我坐在父亲当年的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封未拆的信。信封的纸质粗糙，边缘已经有些发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江瓷！”

　　一声暴喝从门外的通道里传来，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七叔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他的左臂上有一道新鲜的血口子，显然是在摆脱追兵时挂的彩。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不锈钢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快……来不及了……”他喘着粗气说，“‘银棱’的人来了，他们带着重武器，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

　　“你怎么甩掉他们的？”我惊讶地问。外面的追兵显然训练有素，七叔能毫发无伤地穿过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简直是个奇迹。

　　七叔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他走到我面前，目光扫过桌上那封信，又看了看那台还在运行的电脑。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他的声音有些异样，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沙哑。

　　“是的，七叔。”我举起那封信，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里面有父亲留下的真相，有关于‘釉变’的一切解释，还有……”

　　“还有怎么阻止那个疯子的方法，对吗？”七叔打断了我。

　　“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七叔沉默了。他走到那个巨大的不锈钢保险柜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个掌纹锁。他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怀念？

　　“七叔，你怎么了？”我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你是不是知道这个保险柜里的东西？”

　　七叔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苍白如纸。他看着我，那双总是充满坚毅和沧桑的眼睛里，此刻竟然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江瓷，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艰难地开口，“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那个‘钥匙’，你信吗？”

　　我愣住了：“什么钥匙？你是说人形钥匙？还是……”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僵住了。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七叔那只放在保险柜上的右手。因为剧烈运动，他手腕上缠绕的绷带松开了，滑落到了手肘处。

　　露出来的皮肤上，并不是正常的肤色。

　　那是一片布满青灰色纹路的皮肤，那些纹路像瓷器的开片，又像是一张精密的地图，从他的手腕一直蔓延到小臂的衣袖里。

　　更让我惊恐的是，那些纹路的缝隙里，似乎有某种粘稠的、釉质一样的液体在缓缓流动。

　　“七叔……你的手……”我惊恐地后退了一步，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这就是他们追杀我的原因。”七叔苦涩地笑了笑，他缓缓卷起袖子，露出了整条手臂。

　　那根本不像是一条人类的手臂。皮肤紧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在皮肤底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气泡在滚动，那是未完全融合的“釉料载体”。

　　“我不仅仅是警卫。”七叔看着自己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恐惧，“我是‘7501工程’的第0号实验体。”

　　“第0号？”我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当年，为了测试‘釉变’对人体的承受极限，你父亲需要一个最忠诚、身体素质最好的‘小白鼠’。”七叔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个人。我是第一个被注入‘釉料载体’的人。”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那你没事吗？”我颤抖着问。

　　“我命大。”七叔放下袖子，遮住了那条可怕的手臂，“我的基因序列和那个疯子不同，我没有变成‘怪物’，我的身体把那些‘釉料’排异了，或者说是……‘固化’了。它们现在就沉睡在我的骨髓里，像一颗定时炸弹。”

　　“所以，那个疯子抓你，是为了……”

　　“为了‘唤醒’我体内的‘釉’。”七叔的眼神变得锐利，“他需要一个完美的‘容器’来承载父亲的数据，而我，就是那个能打开所有实验室权限的‘活体密钥’。”

　　就在这时，保险库厚重的不锈钢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轰！”

　　门框周围的岩石簌簌落下。

　　“他们来了！”七叔脸色大变，他猛地冲到门边，透过监控探头看向外面，“他们带了液压剪！撑不了三分钟！”

　　“我们快走！”我抓起桌上的信，就要往通风管里钻。

　　“不行了，来不及了。”七叔摇了摇头，他从腰间掏出了那把老式猎枪，检查了一下弹夹。

　　“七叔，你干什么？我们一起走！”

　　七叔没有看我，而是走到那个巨大的不锈钢保险柜前。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只布满“釉变”纹路的手，重重地按在了掌纹识别锁上。

　　“滴——权限验证中……验证通过。第0号实验体，权限等级：最高。”

　　随着一阵机械运转的轰鸣声，巨大的保险柜缓缓向两侧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核武器图纸。

　　只有一个透明的、充满蓝色液体的培养舱。

　　培养舱里，漂浮着一个巨大的、像心脏一样的生物组织。组织表面，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的管子和线路。

　　而在培养舱的控制面板上，闪烁着一行红色的字：

　　“核心数据库：正在加载……需要第0号实验体与第1号继承人共同授权，方可开启。”

　　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

　　父亲留下的信，那个培养舱，还有七叔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为了等待我长大，等待七叔被逼到绝境，从而开启最终真相的局。

　　“江瓷，听着！”七叔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他的手劲大得吓人，“你进去，打开数据库。那是你父亲留给你最后的东西，里面有治好我的方法，也有终结这一切的钥匙！”

　　“那你呢？”

　　“我？”七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壮的决绝，“我得留下来，给那些‘耗子’们准备一份大礼。”

　　他指了指门口，那里又传来了一声巨响，液压剪已经剪断了第一道门闩。

　　“七叔！”

　　“别婆婆妈妈的！”七叔把我推向培养舱，自己则端起了猎枪，背对着我，像一座山一样挡在了门口，“你父亲当年把命都赌上了，就是为了让你今天能站在这里！别让他失望！”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像手雷一样的东西，拔掉了保险栓。

　　“记住，江瓷！无论数据库里有什么，都别信！只信你自己的心！”

　　“七叔——！”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但已经来不及了。

　　七叔猛地拉开保险库的门，冲了出去，同时反手将门死死锁上。

　　门外，传来了激烈的枪声、爆炸声，还有七叔那震耳欲聋的怒吼。

　　“来啊！你们这些没有灵魂的瓷器！来抓我啊！”

　　我扑在冰冷的不锈钢门上，泪水模糊了双眼。

　　门外的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而我面前的培养舱，缓缓打开了。

　　控制面板上，那行红色的字变成了绿色：

　　“第0号实验体已离线。第1号继承人，请做出您的选择：A. 启动数据库，继承一切。B. 自毁系统，同归于尽。”

　　我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紧闭的门。

　　门外，是生死未卜的七叔。

　　门内，是父亲留下的、可能改变世界格局的真相。

　　我颤抖着手，悬在那个巨大的红色按钮上方。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父亲也是这样站在这里，在同样的抉择面前，做出了他的选择。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按钮。

　　无论前方是地狱还是天堂，我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我是江瓷。

　　是江明远的女儿。

　　也是七叔用命换来的……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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