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兑换

　　林砚早已醒来，或者说，他本就睡得极浅。身体在云顶酒店那神秘力量作用下恢复了大半，但内腑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隐痛，如同尚未完全愈合的骨缝。他盘膝坐在床上，【傀儡师的残令】置于掌心，呼吸平稳悠长，精神则沉浸在一种奇特的感应中——仿佛能“触摸”到空气中极其稀薄的、属于不同生命体的精神波动残留，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哪些波动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牵引”或“束缚”感。这残令带来的提升，比他预想的还要细致。

　　他收功起身，冲了个冷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黑色训练服。镜中的男人脸色仍有几分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冷静，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郁似乎更深了些。他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即将走上手术台。

　　林砚坐在了老位置上面前摆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米汤和几样简单却营养均衡的小菜。他吃得慢而专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节省，仿佛在计算能量摄入与消耗的比率。

　　就在他喝下第二口米汤时，一阵轻盈却带着点拖沓的脚步声从他身后靠近。紧接着，一只手带着微凉的温度和熟悉的淡淡馨香，软软地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林砚握着汤匙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肩膀的肌肉都没有绷紧。他只是继续将米汤送入口中。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随即靠在了他右边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林医生……吃什么呢？”

　　林砚咽下口中的食物，视线依旧落在面前的碗里，声音平淡无波：“米汤。”

　　“哦……”苏清阮拖长了语调，似乎还没完全清醒，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后颈的皮肤。林砚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林砚看这她不经意间问道“喝吗”

　　几秒后，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脑袋微微抬起，下巴搁在他肩头，侧着脸去看他的表情，桃花眼里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米汤啊……林医生这是想和我同喝一碗吗？”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刚醒的黏糊和刻意的暧昧，“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呀？”

　　林砚动作一顿，侧过头，对上她近在咫尺、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两秒，然后默默地将自己手边另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盛得满满的、显然是为她预留的粥，轻轻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空位的前方。

　　意思再明确不过：喝你自己的。

　　苏清阮看着他这副“拒人千里”又“早有准备”的别扭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她收回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绕到他对面坐下。她身上只穿着一件丝质的吊带睡裙，外面随意披了件酒店的绒袍，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白皙的肌肤，晨光勾勒出优美的肩线。她毫不在意地拿起林砚推过来的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

　　“谢啦，林医生。”她笑眯眯地说，仿佛刚才调侃的不是她，“还是你细心，知道我差不多这个点醒。”

　　林砚“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喝自己的米汤，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

　　苏清阮也不在意，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对面的林砚。晨光给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浅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想起昨夜他说的“逆向墨菲定律”，想起他挡在她身前爆发的金光，想起他昏迷时苍白的脸……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悄悄冒了头。她赶紧低头喝了一大口粥，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咳咳……那个，林医生，‘诡偶’图腾研究得怎么样了？昨晚看你挺入神的。”她找了个话题。

　　林砚放下汤匙，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初步掌握。”他言简意赅，“能感知微弱的精神操控痕迹，有一定抗性。攻击方面……”他顿了顿，“消耗极大，且不稳定。”

　　“能保命就行。”苏清阮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我的【断链之证】也挺有意思，感觉对‘线’啊‘连接’啊这类东西的感知更敏锐了，而且好像不止能‘剪断’，还能短暂地‘干扰’或者‘误导’……嗯，回头再试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换着对新获得能力的初步体会，气氛算不上热络，却有一种经过生死考验后形成的、无需多言的默契。

　　没多久，赵强、李锐和徐飞昂也陆续来到餐厅。赵强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在林砚旁边，看到苏清阮的穿着，咧嘴一笑：“苏姐，早啊！你这打扮……是准备吃完回去补觉？”

　　苏清阮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慵懒风。哪像你，睡眼惺忪跟没睡醒似的。”

　　“嘿嘿，我是饿的！”赵强毫不在意，招手让服务生上了一大堆吃食。

　　李锐和徐飞昂则显得精神许多，显然已经规划好了今天的安排。李锐推了推眼镜：“林哥，苏姐，吃完我们就去兑换处？我昨晚大概列了个清单，但具体有什么还得现场看。”

　　“行啊。”苏清阮几口喝完剩下的粥，擦擦嘴，“正好去补充点小玩意儿。”

　　林砚点头表示同意。

　　一行人很快解决早餐，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了酒店地下更深层的某个区域。这里没有明确的楼层标识，只有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把手和锁孔的金属门。领路的服务生在一侧墙壁的特定位置按了几下，金属门便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光线柔和、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

　　走廊不长，尽头是一间宽敞但布局奇特的圆形大厅。大厅的墙壁是哑光的深蓝色，上面镶嵌着无数细密的、如同星辰般的发光点，缓缓明灭，仿佛置身于微缩的星空之下。大厅中央是一个环形的、半人多高的银色金属台面，台面光滑如镜，此刻空无一物。四周靠墙摆放着一些造型简约的座椅，零星坐着几个神情各异的参与者，彼此之间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眼神警惕而疏离。

　　“这里就是兑换处？”赵强好奇地四处张望，“东西呢？货架呢？总不能空手变出来吧？”

　　他话音未落，环形台面的中央区域，空气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一片柔和的光幕从台面上升起，悬浮在半空中。光幕上开始流水般划过一行行清晰的文字和简洁的立体图像，旁边标注着价格——统一的货币是“灵魂碎片”或“特定道具碎片”，有些高级物品还标注了“需求权限”或“特殊条件”。

　　“嚯，高科技啊！”赵强惊叹。

　　李锐已经快步走到台面前，眼睛紧盯着光幕上闪过的信息，手指在空中虚点，似乎是在进行筛选或查询。光幕随着他的意念操作，信息流的速度和内容都在变化。

　　苏清阮也凑了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姿态轻松得像是在逛奢侈品店。光幕上的物品琳琅满目，分门别类：武器强化、防护装备、消耗品、特殊物品、知识类，甚至还有“辅助服务”。

　　“啧，这个【灵丝手套】不错，五十碎片加个‘精密’碎片，买了。”苏清阮手指随意一点，光幕上那副轻薄手套的图像闪烁了一下，表示已加入她的“购物车”。她甚至没怎么仔细看介绍，纯粹是看上那精致的外观和“感知能量流动”的描述。

　　林砚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沉静地扫过光幕。他的【傀儡师的残令】和已经觉醒的“诡偶”图腾，更偏向精神感知和反制。他需要能直接增强生存能力和即时战斗力的东西。他的目光掠过各种防护贴片、药剂，最终，在武器类别的最顶端，被一个不起眼但价格极其扎眼的条目吸引住了。

　　那是一把剑。

　　图像显示它样式古朴，剑身修长，隐有暗纹，剑柄呈深灰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名字很简单：【渡厄】。介绍更简单，只有一行字：“对非实体存在（灵体、怨念聚合体等）能造成直接物理层面上的有效伤害。极其稀有。”

　　价格：一万九千灵魂碎片。并且标注了“限购，需求基础‘锋锐’或‘破邪’类特殊凭证”。

　　林砚的目光在那价格上停留了足足三秒。一万九千碎片……他这次古祠之行拼死拼活，加上额外评价，总共也只获得了八十个碎片。这价格对他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能直接伤害灵体的武器……在古祠中，面对那些古尸和无面人，若有一把这样的武器，局面或许会完全不同。但……价格。

　　他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移开，开始在更现实的区间内寻找合适的物品——【基础动能抵消贴片】、【快速凝血喷剂】等实用消耗品。

　　然而，他刚才那细微的停顿和摇头，却被一直用余光留意着他的苏清阮捕捉到了。

　　苏清阮顺着林砚刚才视线的方向，也看到了那把【渡厄】剑和它骇人的价格。她挑了挑眉，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却飞快地盘算了一下。

　　赵强对武器区流连忘返，盯上了一把名为【撼山】的短柄战锤，锤头乌黑，带有尖锐破甲棱，价格一百二十碎片加一个“力量”碎片。他啧啧两声：“好东西啊，可惜太贵，买不起买不起。” 他这次得了六十五个碎片，还得精打细算。

　　李锐经过一番精打细算，用四十碎片兑换了一本【基础战术目镜维护与简易改装指南】，又用二十碎片和一枚“洞察”碎片换了一个【便携式多光谱探测镜片】。剩下的碎片他谨慎地留着。

　　徐飞昂只换了少量高品质的急救绷带和消毒剂，将大部分碎片存了起来。

　　苏清阮那边，“购物车”里已经多了好几样东西：【灵丝手套】、【心绪琥珀】吊坠（七十五碎片加“宁静”碎片）、一组高效解毒剂、几枚不同功用的护身符箓……她兑换起来眼都不眨，仿佛那些令人咋舌的灵魂碎片只是普通的数字。事实上，作为在归墟混迹更久、且似乎有着特殊门路的“老玩家”，苏清阮的个人储备远比林砚他们想象的丰厚。

　　轮到林砚兑换时，他平静地选择了五枚【基础动能抵消贴片】（七十五碎片）和一小瓶【快速凝血喷剂】（五碎片加一枚残破符文碎片），几乎花光了他此次所得。

　　兑换过程很便捷，确认支付后，环形台面打开缺口，送出密封好的物品。

　　就在林砚拿起自己那两个小盒子，准备退开时，苏清阮忽然上前一步，手指在光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等等，再加一样。”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超市顺手拿了一瓶水。

　　光幕闪烁，支付确认的微光闪过。

　　紧接着，台面再次打开，一个长条形的、古朴的乌木剑匣被缓缓传送上来。剑匣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沉静的气息。

　　苏清阮伸手拿起剑匣，转身，在赵强、李锐和徐飞昂惊讶的目光中，在周围零星几个参与者骤然聚焦的视线里，走到了林砚面前。

　　她将剑匣往前一递，脸上带着她惯有的、有点狡黠又似乎很随意的笑容，看着林砚微微愕然的眼睛，说道：

　　“喏，林医生，这个给你。”

　　林砚的目光落在那个乌木剑匣上，又抬眼看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没接。

　　“这是【渡厄】。”苏清阮晃了晃剑匣，语气依旧轻松，“我看你刚才好像挺中意它，但又嫌贵是吧？正好，我碎片多得没处花，这把剑属性也合适你。拿着呗，就当是……嗯，庆祝我们活着从古祠出来的礼物？或者，预付的下次保护费？”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送出的不是一万九千灵魂碎片的天价武器，而是一份普通的伴手礼。

　　赵强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卧槽！苏姐！一万九的剑！你说送就送？！”

　　李锐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他知道苏清阮可能有些积蓄，但这手笔也太惊人了。

　　徐飞昂则是看看剑匣，又看看苏清阮和林砚，默默闭上了嘴。

　　林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看着苏清阮笑意盈盈的脸，又看了看她手中那沉甸甸的剑匣。他能感受到周围瞬间变得微妙和探究的目光。这份礼太重了，重到让他觉得有些烫手。

　　“太贵重。”他声音低沉，终于开口。

　　“贵重？”苏清阮歪了歪头，笑容不变，“林医生，在归墟里，什么东西比可靠的队友和能活下去的武器更‘贵重’？古祠里要是你有这么一把剑，我们会不会轻松点？下次副本，你要是能用它多砍几个鬼东西，是不是更能保护大家——包括我？”

　　她顿了顿，往前又递了递，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别矫情了，林砚。武器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供着的。我觉得它适合你，就买了。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她眼睛弯了弯，“下次副本得了好东西，记得分我一份大的，或者……多请我吃几顿大餐？”

　　林砚沉默着。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面没有施舍，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坦荡的、近乎理所当然的“我觉得你需要，所以我给你”的意味。或许，还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关切。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终于，林砚伸出手，接过了那个乌木剑匣。入手微沉，质感温润。

　　“……谢了。”他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苏清阮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了几分，仿佛完成了什么得意的事情。“这才对嘛！”她拍拍手，转头对还在发愣的赵强几人说，“行了行了，别看了。走吧，去训练场，正好让林医生试试新剑顺不顺手。”

　　林砚握着剑匣，感受着其中隐隐传来的、一种奇异而内敛的锋锐气息。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剑匣稳妥地拿好。

　　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一行人离开兑换处，朝着训练场走去。徐飞昂忍不住小声问李锐：“李哥，苏姐她……到底有多少灵魂碎片啊？”

　　李锐摇摇头，低声道：“别问，归墟里，每个人都有秘密。不过……有这样一个队友，是我们的运气。”

　　走在前面的苏清阮似乎听到了，回头冲他们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而林砚，指尖拂过乌木剑匣光滑的表面，眼神深处，一片沉静。有些东西，无需多言，记在心里，付诸行动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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