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徙木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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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任不能只建立在虚无缥缈的神迹和施舍上,”周大树暗自思忖,“就像宗教,最终也要靠实实在在的共同体利益和可预期的回报来维持信徒。得先让他们相信,跟着我‘周大树’(或者说神使),劳动就能获得确定的、即时的好处,而不是坐等不知何时降临的‘神赐’。”

  他想起了那个着名的典故——商鞅变法,徙木立信。商鞅在颁布新法前,命人在都城雍城(今陕西凤翔)南门立了一根三丈长的木头,宣布:“谁能把此木搬到北门,赏十金。”百姓围观却无人相信——搬一根木头就得重赏?官府怕是开玩笑吧。商鞅见状,将赏金提高到五十金。终于,有一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木头搬到了北门。商鞅当即当场兑现五十金赏钱,分文不少。此事迅速传遍全国,民众震惊:官府这次是动真格的!借此事件,商鞅向秦国民众传递了明确信息:“朝廷令出必行,赏罚分明,绝不欺民。”随后,他才正式颁布变法条令,民众因信其言,纷纷遵从。

  道理是相通的,要建立新规矩,首先得让人相信这规矩说了算数,而且遵守规矩有好处。

  “就从最简单、最直观的开始吧。” 周大树下了决心。

  他将钢骨、博尔忽和乌路木再次召到帐前,其木格侍立一旁担任翻译。

  “这片土地,如今是我们暂时栖身之所。” 周大树开门见山,指着帐外荒凉的景象,“但这里太破败了。神赐予我们生命与希望,也期待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善生存的环境。这是对神的回应,也是对我们自己负责。”

  他顿了顿,清晰地说出计划:“第一步,我们需要把营地清理规整出来。首要之事,是修一条像样的路。从我们这里,通向最近的那个取水点方向,先把路基平整出来。路通了,运水、运物、行走都方便,这是大家都能受益的事。”

  钢骨和博尔忽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修路是好事,他们理解。

  “我需要人手。”周大树看向他们,“凡参与修路者,每日提供两餐饱饭。此外,”他斟酌了一下,在边镇或中原,普通力工一日工钱大约在十文到三十文之间,视地区和工种而定,若雇主包饭,工钱会相应降低。但这里是草原,货币流通少,且初次立信,酬劳不妨优厚些,以显诚意。

  “此外,每日另付工钱……二十文,或等价之物。” 周大树定下了一个在他看来相当慷慨的标准。这相当于一个壮劳力在中原城市干一天重活的报酬了,还包两顿饭。

  其木格用清晰的蛮语将修路的要求、每日两餐、二十文工钱(她解释为可以换取盐、茶、布匹等实物的等价报酬)以及报名找谁等事项重复了一遍。

  乌路木听得眼睛一亮,连忙计算着这能换多少东西。钢骨和博尔忽却没什么特别反应,似乎对“工钱”这个概念本身并不敏感。

  周大树继续布置:“乌路木,你去零散逃民、逃奴中召集人手。钢骨,你去灰烬部族人中说明此事。博尔忽,你的人……暂时负责维持修路期间的秩序和安全,防止有人干扰或发生冲突。明白吗?”

  “是,神使大人!”三人齐声应道。

  钢骨和博尔忽领命而去,乌路木也兴冲冲地跑去召集人手。

  安排完这些,周大树知道,光有路还不够,他需要一个长远的规划。而对这片土地的地形地貌,仅靠肉眼观察远远不够。

  “看来,得用点‘超时代’的工具了。” 周大树每次需要利用系统时候,要单独一人,每次要把其木格请出去,觉得不好意思,看样子也得先弄个单独办公用的帐篷了。

  他先是花费了一些点数,购买了一台高性能的笔记本电脑(预装了专业测绘和图像处理软件),一台彩色打印机及足够多的相纸和备用墨盒,以及一台大功率的静音柴油发电机。考虑到帐篷空间和隐蔽性,他选择将发电机放置在帐篷后方一个稍远且背风的角落,用一些破毡布做了简单遮挡。

  接着,是关键的工具——无人机。他选择了一款大型工业级多旋翼无人机,原本设计用于农业喷洒,载重大、续航久、抗风性强,正好可以搭载高清摄像头进行航拍测绘。

  这些东西,连同配套的充电设备、备用电池等,几乎把他那顶小帐篷剩余的空间塞满了。为了方便工作,那些铁锅、米肉早就被他收回了系统空间。

  帐篷外,柴油发电机启动时发出的低沉轰鸣和淡淡的黑烟,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许多好奇又敬畏的目光从窝棚缝隙间投来,远远张望。那金属外壳的机器在他们看来,无疑是“神使”拥有的又一件不可思议的“铁器”,散发着力量与神秘的气息。但慑于博尔忽和钢骨手下勇士的巡视和帐篷本身代表的威严,无人敢靠近窥探。

  帐内,周大树却对着一堆现代化的设备犯了难。电脑开机没问题,无人机充电也简单,但如何操作无人机进行系统性的航拍,如何将拍摄的大量照片拼接成全景地图,然后在打印出来……这些对他这个前世来说,也完全是陌生的领域。

  他只能凭着说明书和电脑上的教程,一点点摸索。大半天时间就在他对着屏幕皱眉、尝试连接设备、查看错误提示中过去了。

  中午时分,其木格带着西拉和呼和两个小侍女送来了午饭——依旧是灰烬部那些有心贵族家提供的奶茶和面饼,不过其木格特意叮嘱做得更精细了些。

  周大树陪着其木格匆匆吃了几口,心思全在那一堆设备上。其木格也没问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不过两个小侍女就是不一样啊,到处说神使大人里面有什么奇特的东西,会发光好看的很。

  就在他对着无人机遥控器上一堆按钮和拨杆头疼时,乌路木回来了。

  乌路木脸上带着汗,神情却有些犹豫和忐忑,在帐外低声请示。

  “进来。”周大树暂时放下遥控器。

  乌路木躬着身子进来,先跪下行了礼,才期期艾艾地开口:“神使大人……小人……小人去召集人手,遇到些……情况。”

  “说。”周大树预感不妙。

  “是……是这样的,”乌路木组织着语言,“小人按您的吩咐,去跟大家说了修路的事,说了管两顿饭,还有……工钱。可是……可是响应的人,不多。”

  “不多?有多少?”周大树皱眉。

  “主要是……一些妇人,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再就是几个实在没力气、饿得没办法的逃奴。”乌路木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些……那些男人,尤其是还有些力气的,不管是逃民里的,还是灰烬部里的,大多……大多都不愿意来。”

  “不愿意?为什么?嫌工钱少?还是觉得饭不够好?”周大树追问。

  “不……不是,”乌路木连忙摇头,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他们……他们好像觉得,去修路干活……不是他们该做的事。”

  “什么?”周大树一愣。

  乌路木努力解释道:“主人,是这样的……冰冻草原上得男人的本分是保护部落和家庭,是出去打猎、战斗、放牧。像修路、挖土、平整地面这种……这种‘贱活’、‘杂活’,是女人、奴隶或者最没出息的人才干的。他们宁可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发呆,保养自己的刀箭,或者……或者对着神使大人和圣女大人的方向祈祷,等着下一次神恩降临,也不愿意……不愿意为了几顿饭和一点工钱,去干这种有损男人尊严的活。”

  周大树听完,只觉得一股荒谬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看向一旁的其木格,发现其木格在翻译这些话时,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或不解,反而有一种“本该如此”的了然。显然,在其木格,甚至可能钢骨、博尔忽这些人的固有观念里,男人的“价值”排序中,体力劳动确实是排在战斗、护卫等“荣耀”职责之后的。

  难怪博尔忽和钢骨领命时,只关心任务本身和秩序,对“召集人手”的具体困难没有预先提醒——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可能也觉得,能找到妇人干活就已经是“正常”情况了!他们自己那些人,恐怕也绝不会亲身下场去挖土修路。

  “那……那些逃过来的奴隶呢?他们不是最缺饭吃的吗?也不愿意?”周大树问。

  乌路木说:“奴隶……有些是累坏了、病弱了才逃,本身干不动重活。还有些……可能就是原本在部落里因为懒惰或不堪驱使被严惩,才冒险逃出来的。真正勤快肯干、又恰好逃到这里、还愿意相信我们这新规矩的……不多。”

  周大树不死心:“逃难得牧民呢?”

  乌路木说的也很平常:“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干活是女人的事。”

  周大树默然。他靠在冰冷的帐篷支架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头疼,是真的头疼。

  他来自一个“劳动光荣”、“按劳分配”观念深入骨髓的时代,哪怕是最底层的农民,也知道想要吃饱饭就得下地干活。他设想中的“以工代赈”、“立信于民”,是建立在大家都有“通过劳动换取报酬”的基本共识上的。

  可他忽略了,这里是异世界的冰冻草原,是一个形成了一套独特生存逻辑和价值体系的地方。在这里,勇武、忠诚(对部落)、掠夺(对外)是更高的“价值”,而纯粹的、重复性的体力劳作,尤其是与土地打交道的“建设性”劳动,在这里的草原文化中地位确实不高,甚至被部分勇士阶层所轻视。他们更习惯于通过放牧(与牲畜、自然打交道)、战斗或劫掠来获取生存资源,而不是像农耕民族那样“修理地球”。

  “怪不得……怪不得蛮族难以长久统治农耕区,”周大树心中苦笑,“不仅仅是生产方式的问题,这种深层次的观念差异,才是真正的鸿沟啊。”

  他看着帐外隐约晃动的人影,又看了看眼前一堆高科技却暂时帮不上大忙的设备,还有其木格那带着恭顺却显然不认为男人该去修路的眼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物质匮乏的烂摊子,更是一个需要扭转的、根深蒂固的观念泥潭。

  立信?徙木为信的前提是,有人愿意去搬那根木头。

  而现在,他连找到足够多愿意为了明确报酬而去“搬木头”的“勇士”,都如此困难。

  这第一步,远比想象中更难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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