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江南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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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沈清鸢踏上了前往江南的旅程。

  临行之前,她对济世堂和清鸢阁都做了周全的安排。济世堂交由周福打理,寻常病症他都能够应对,若遇到疑难病症,可前往沈府请她之前培养的医女前来帮忙。清鸢阁则暂时由林婉儿照看——这位大小姐对做生意兴致盎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看好铺子。

  “清鸢姐姐,你放心去吧,铺子有我呢!”林婉儿眼睛亮晶晶的,“等你从江南回来,我一定让清鸢阁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沈清鸢笑着应承下来,心里却清楚,林婉儿热情高涨,但经验不足。所以她私下又托付了顾言蹊——他答应每隔几日去清鸢阁查看一番,若有重大事情,可代为做决断。

  这个安排被林婉儿知道后,她脸颊微微泛红,嘴上说着“谁要他帮忙”,眼里却闪烁着光芒。沈清鸢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数。顾言蹊才华出众,家世清白,若能与婉儿……倒是一桩美满的姻缘。

  只是眼下,她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出发前夜,萧煜来了。

  他身着一身常服,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从后门进入了沈府。沈清鸢在书房与他相见,并屏退了左右侍从。

  “殿下怎么来了?”沈清鸢为他斟了一杯茶,“这个时候,您不该出现在我这里。”

  萧煜接过茶盏,神色凝重地说道:“我长话短说。太子党最近在调查我母妃当年的病症,还有……你为她治病的经过。”

  沈清鸢的手微微一顿,问道:“他们怀疑什么?”

  “怀疑母妃的病并非是顽疾,而是中毒所致。”萧煜压低声音说道,“怀疑你……是知情者,甚至是参与者。”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沈清鸢放下茶壶,直视着萧煜,问道:“殿下相信吗?”

  “我若相信,今夜就不会来了。”萧煜眼中满是她熟悉的坦诚,“但我需要知道,你当初诊断时,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沈清鸢回想起当初为温太妃诊病的情形。那时她刚穿越不久,医术还未能完全融会贯通,但确实觉得太妃的病有些蹊跷——症状复杂多样,病程绵延不断,对常规药物的反应也异于常人……

  “太妃的脉象确实有瘀阻的迹象,但并非寻常的血瘀。”她缓缓说道。 “当时我以为是久病导致身体虚弱,气血运行不畅。如今回想起来……倘若真的是中毒,那下毒之人的手段极为高明,所用之毒也绝非寻常之物。”

  萧煜紧紧握住茶盏,说道:“果然……”

  “殿下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查。”萧煜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既然他们先出手,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只是这调查需要暗中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他看向沈清鸢,说道:“你此次前往江南,正好避一避风头。太子党的势力暂时还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等风波稍微平息,你再回来。”

  沈清鸢点头,随后又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萧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说:“到杭州之后,去找这个人。他是我的旧部,如今在江南经营茶庄。你若有什么需求,可以找他帮忙。另外……”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江南官场错综复杂,盐茶漕运的利益相互交织。你此次出行,表面上是为了赵夫人的茶园,实际上也可以留意一下江南的局势。有些事情,我在京城难以看清,你在那边或许能有所发现。”

  沈清鸢接过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盖着一个小小的私印。她小心地将信收好,说:“我明白了。”

  萧煜看着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一去,至少要两三个月。京城这边……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清鸢阁树大招风,我已经安排了人暗中保护你,但你自己也要多留个心眼。”

  他毫不掩饰的关切,让沈清鸢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殿下也要保重。”她轻声说道,“太子党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仅仅只调查太妃的病情。您在朝中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萧煜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更多的却是坚定,说:“习惯了。从小到大,明枪暗箭从未间断过。只是这次牵扯到了你……我很抱歉。”

  “殿下不必道歉。”沈清鸢摇了摇头,“从我治好太妃的那天起,就已经卷入其中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两人四目相对,书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月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那些若有若无的情愫,在沉默中悄然流淌。

  但两人都清楚,现在并非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萧煜站起身来,说:“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一路保重。”

  “殿下保重。”

  送走萧煜后,沈清鸢站在窗前,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手中的那封信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紧紧地握住,贴在了胸口。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清晨,沈清鸢带着秋月和两名护卫,乘坐马车离开了京城。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没有使用沈府的马车,而是租了一辆普通的青篷车。

  从京城到杭州,走陆路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一路上,沈清鸢见到了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象。

  越往南走,城池越发密集,河道也越发纵横交错。官道上,商队络绎不绝;运河里,帆影重重。田间的稻谷正在抽穗,绿色的稻浪翻滚起伏,农人们弯腰辛勤劳作。村镇的集市上,货品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个富庶的江南,一个充满生机的江南。 繁华的江南。

  但也正如萧煜所言,这富庶表象之下,实则暗流涌动。

  在扬州歇脚时,沈清鸢前往药铺补充药材,无意间听到两个商人的交谈。

  “……今年新茶价格下跌了三成,茶农们都快难以维持生计了。”

  “还不是那几家大茶庄故意压价!他们从官府拿到茶引,以低价收购茶叶,转手运往北方,价格能翻好几倍!”

  “官府?哼,听说新来的茶盐御史,乃是那几家茶庄背后东家的门生……”

  在苏州,她路过一处码头,正好看见一群脚夫与税吏起了争执。原来官府新增加了一项“码头使用税”,脚夫们辛苦劳作一天,赚的钱还不够缴纳税款。

  “这税那税的,还让人怎么活!”

  “小声点!要是被人听见,把你抓去坐牢!”

  秋月有些害怕,拉着沈清鸢快步离开了。而沈清鸢却暗暗将这些见闻记在了心里。

  半个月后,马车终于抵达了杭州。

  杭州城比沈清鸢想象中更为繁华。街道宽广,店铺鳞次栉比,行人络绎不绝。西湖波光粼粼,远处的山峦如黛色画卷,果然不愧有“人间天堂”的美誉。

  赵夫人的茶园位于西湖以西的龙井村。沈清鸢拿着玉佩,找到了茶园的管事。

  管事姓陈,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茶农,皮肤黝黑,手掌粗糙。他看了看玉佩,又上下打量了沈清鸢一番,眼中流露出些许怀疑:“夫人说会派个懂行的人来,就是姑娘你吗?”

  沈清鸢知道以貌取人是人之常情,也并未生气:“陈管事能否带我去茶园看看?看完之后,我再说说能不能治。”

  陈管事半信半疑,但还是带她上了山。

  龙井村的茶园依山而建,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好似绿色的阶梯。但走近便能发现问题:不少茶树的叶子发黄,叶面有褐色斑点,有些甚至整株都枯萎了。

  “从春天开始就变成这样了。”陈管事愁眉苦脸地说道,“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不见好转。请了几位老茶农来看,有的说是病害,有的说是地力不足……可往年都好好的啊!”

  沈清鸢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茶树。她拔起一株病得严重的茶树,观察其根系——根须稀疏,有腐烂的迹象。她又取了些土壤样本,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异味。

  “这并非普通的病害。”她站起身来说道,“是土壤出了问题。”

  “土壤?”

  “茶树种得久了,土壤里的养分会被消耗,需要进行轮作或施肥。但你们这里,”她指着山坡,“连续种茶至少有二十年了吧?中间没有换种过其他作物吗?”

  陈管事点了点头:“龙井茶就数这块地种出来的最好,换了其他地方,味道就不对了。所以我们一直种茶,只是每年施些肥……”

  “施肥用的肥料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自家的粪肥,还有从城里收集来的夜香……”

  沈清鸢明白了。长期种植单一作物,再加上施肥方式不当,导致土壤酸化、板结,有害物质不断积累。在这样的土壤里,茶树自然长不好。

  “有办法挽救吗?”陈管事急切地问道。

  “有,但需要时间。”沈清鸢思索片刻后说道,“首先要改良土壤。我写“有个方子,你去准备这些材料:石灰、草木灰、豆饼、河沙……还要找些耐贫瘠的绿肥作物,比如紫云英,先种上一季,然后翻入土中以涵养土地。”

  陈管事记录下来,接着问道:“那这些染病的茶树该如何处理……”

  “病情严重的只能拔除,病情较轻的还有救治的希望。”沈清鸢走到一株叶子发黄但尚未枯萎的茶树前,说道,“用我调配的药水浇灌,再配合修剪病枝,应该能够存活下来。”

  她立刻调配了药水——实际上是用几种具有抗菌消炎功效的药材煮成的水,还添加了少量她特制的营养剂。陈管事半信半疑地依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三天后,奇迹出现了。那些浇灌过药水的茶树,黄叶没有继续扩散,有些甚至冒出了新芽。

  陈管事激动得老泪纵横,说道:“神了!姑娘真是神了!”

  消息传开后,龙井村的其他茶农也纷纷来找沈清鸢求助。她来者不拒,逐一进行诊断,并开出药方。短短十天,她在龙井村声名远扬。

  而在这个过程中,沈清鸢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陈管事,你们村的茶叶主要卖给哪家茶庄?”

  “主要是‘江南春’茶庄。”陈管事回答道,“他们家给出的价格原本是最高的,但今年压价很厉害,说是茶叶品质不佳……”

  沈清鸢记下了“江南春”这个名字。

  这天傍晚,她按照萧煜信上所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茶庄。茶庄位于杭州城最为繁华的清河坊,门面十分气派,牌匾上写着“云栖茶庄”四个大字。

  她递上信件,很快就有一位中年掌柜迎了出来,态度恭敬地说道:“沈姑娘,请进。”

  这位掌柜姓陆,是萧煜当年的亲卫,退役后奉命在此经营茶庄,实际上是萧煜在江南的眼线。他将沈清鸢请进内室,屏退了左右侍从。

  “殿下在信中说姑娘需要帮助,不知有何吩咐?”

  沈清鸢也不拐弯抹角:“我想在江南建立一个生产基地,用于生产化妆品和药材。需要一处地方,要隐蔽、安全,交通还要便利。”

  陆掌柜思索片刻后说:“姑娘所说的这种地方……倒真有一处。在钱塘江边,原本是一个废弃的染坊,地方宽敞,临近水路,位置也较为僻静。只是需要进行修缮。”

  “带我去看看。”

  第二天,陆掌柜带着沈清鸢前往那处染坊。果然如他所说,地方足够大,有前后三进院子,还有一个小码头。虽然有些破旧,但结构完好,稍加修缮便可使用。

  “就选这里了。”沈清鸢当即做出了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要指导茶农改良土壤、救治茶树,另一方面要监督染坊的改造工程,还要抽空研究江南特有的药材,试验新的配方。

  好在有陆掌柜帮忙。他熟悉当地情况,将人手和材料都安排得有条不紊。染坊的改造进展顺利,预计一个月后就能投入使用。

  这天,沈清鸢正在染坊查看工程进度,陆掌柜匆匆赶来,面色凝重。

  “姑娘,有件事需要您知晓。”他压低声音说道,“‘江南春’茶庄的东家姓王,是杭” 杭州知府的小舅子。他们垄断了杭州七成的茶叶收购,压价极为苛刻。今年由于茶叶遭受病害,他们压价更是变本加厉,茶农们苦不堪言。

  沈清鸢皱起眉头:“官府不管吗?”

  “知府大人……自然是偏向自家人的。”陆掌柜冷笑一声,“而且,我最近查到,‘江南春’的茶叶运往北方,走的并非官道,而是私道。他们与漕帮相互勾结,偷逃的税银,恐怕不是一笔小数目。”

  私运、逃税、垄断……这些词联系在一起,让沈清鸢心中警铃大作。

  “陆掌柜,这些事,殿下知道吗?”

  “殿下在江南安插的耳目不止我一个,应该有所听闻。但具体了解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陆掌柜说道,“而且这背后恐怕不止一个杭州知府。盐茶漕运,利益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清鸢陷入沉思。萧煜让她观察江南局势,说的就是这件事了。一个茶庄,背后是知府,那知府背后呢?会不会牵扯到京中的什么人?

  比如……太子党?

  “姑娘,还有一件事。”陆掌柜的声音更低了,“‘江南春’的人最近在打听您。恐怕是您在龙井村帮助茶农的事,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沈清鸢眼神一冷:“他们想干什么?”

  “暂时还不清楚。但姑娘务必多加小心。在杭州地界,王家势力不容小觑。”

  从染坊出来后,沈清鸢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前往西湖边。她在苏堤上缓缓走着,望着湖光山色,脑中思绪翻涌。

  江南之行,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得多。原本只是打算建立生产基地,顺便帮赵夫人解决茶园问题,却无意间卷入了地方势力的争斗之中。

  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若能扳倒“江南春”,不仅能帮助茶农,还能在江南树立威望。而且,如果“江南春”真的与太子党有所牵连,那这就是打击太子党势力的一个突破口。

  只是,该怎么做呢?

  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需要借助外力……

  正思索着,忽然听到有人唤她:“沈姑娘?”

  沈清鸢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顾言蹊。

  他身着一袭青衫,手持书卷,站在柳树下,正惊讶地看着她。

  “顾公子?”沈清鸢也十分意外,“你怎么会在杭州?”

  “书院放了秋假,我来江南拜访友人。”顾言蹊走上前来,眼中带着笑意,“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姑娘。姑娘是……”

  “为赵夫人的茶园而来。”沈清鸢简单说明了缘由。

  顾言蹊听后,点头说道:“赵夫人的茶园我有所了解,是龙井村最好的一片。今年茶叶遭受病害,确实损失惨重。姑娘能治好,真是功德无量。”

  两人沿着苏堤并肩前行。顾言蹊说起他此行的目的——拜访几位隐居江南的大儒,请教学问。沈清鸢则讲述了染坊和生产基地的计划。

  “姑娘志向远大。”顾言蹊赞叹道,“只是江南情况复杂,姑娘独自在此,要格外小心。”

  “顾公子也听 “说什么了?”

  顾言蹊略微停顿,压低声音道:“我昨日在知府衙门拜访一位师长,偶然听闻一些事……是关于‘江南春’茶庄以及王家的。姑娘在龙井村帮扶茶农,恐怕已然引起他们的关注了。”

  连顾言蹊都有所耳闻,看来王家的动作着实不小。

  沈清鸢思索片刻,突然问道:“顾公子在杭州,还需停留多久?”

  “大约半个月。”

  “那……可否恳请顾公子帮个忙?”

  顾言蹊毫不犹豫地说:“姑娘但说无妨。”

  沈清鸢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顾言蹊听完,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旋即化作钦佩之色:“姑娘此计甚为精妙。只是风险颇大,姑娘当真要如此行事?”

  “有些事,总归要有人为之。”沈清鸢凝视着西湖的碧波,“况且,这不仅是为了茶农,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若想在江南立足,就必须清除障碍。而“江南春”,便是最大的阻碍。

  顾言蹊望着她的侧脸,夕阳为她勾勒出一层金色的光晕。这个女子,与他所认识的所有闺秀皆不相同。她才华横溢、胆识过人,更具担当。

  “好。”他郑重地说,“我帮姑娘。”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清鸢愈发忙碌。白天她前往龙井村指导茶农,晚上在染坊监督改造工作,还要抽空与顾言蹊商议计划。

  顾言蹊凭借他在江南的人脉,收集“江南春”不法行径的证据。他身为太傅之孙,又是翰林院编修,这一身份使他能够接触到一些沈清鸢无法接触的人。

  而沈清鸢则通过陆掌柜,与遭受“江南春”压榨的茶农和中小茶商取得联系。她承诺,只要扳倒“江南春”,她会以公平的价格收购他们的茶叶,并借助云栖茶庄的渠道进行销售。

  在利益的驱使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半个月后,顾言蹊要回京了。临行前,他将一叠厚厚的资料交给沈清鸢。

  “这是我这段时间查到的,‘江南春’偷逃税银的证据,还有他们与漕帮勾结的线索。”顾言蹊神情严肃,“姑娘,这些证据足以让‘江南春’垮台。但知府那边……”

  “知府那边,我另有谋划。”沈清鸢接过资料,“顾公子回京后,能否将这些事告知七殿下?”

  顾言蹊点头道:“我明白。姑娘在江南也要多加小心,王家不会坐以待毙。”

  送走顾言蹊后,沈清鸢即刻展开行动。

  她让陆掌柜将证据复制多份,一份通过秘密渠道送往京城交给萧煜,一份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公之于众。同时,她加快了染坊的改造进度,并着手招募工人——优先选用龙井村的茶农家属。

  这天,她正在染坊培训工人制作妆品的基础工艺,陆掌柜匆忙赶来,脸色十分难看。

  “姑娘,出事了。‘江南春’派人前往龙井村,声称要强行收购所有茶叶,价格比市价低五成。茶农不答应,他们便要动手。”

  沈清鸢眼神瞬间冰冷:“走,去看看。”

  龙井村口,十几辆马车堵在道路上。几十个壮汉手持棍棒,与茶农形成对峙之势。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锦衣的公子,二十多岁模样,眉眼间尽显倨傲,此人正是王家少爷,王明远。

  “陈老头,别不识好歹。”王明远扬起马鞭指向陈管事,“今日这茶叶,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陈管事气得浑身战栗:“王少爷,按这价格卖,我们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啊!”

  “那是你们的事儿。”王明远冷笑一声,“茶叶品质欠佳,就只值这个价。不卖?那明年你们村的茶引,可就不好说了。”

  茶引乃是官府发放的茶叶经营许可,没有茶引,茶叶便无法合法销售。这是王家手中的杀手锏。

  茶农们心中虽满是愤怒,却敢怒不敢言。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茶引是朝廷所发,何时成了王家的私产?”

  沈清鸢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站到陈管事身前。

  王明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那个从京城来的沈姑娘?我劝你少管闲事。这里是杭州,并非京城。”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沈清鸢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杭州也是大周的杭州,自当遵循大周律法。王少爷强买强卖,不知依据的是哪条律法?”

  王明远脸色一沉:“牙尖嘴利。给我拿下!”

  壮汉们正要上前。

  “且慢。”沈清鸢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认识这个吗?”

  这令牌乃是靖安侯夫人所赐,代表着侯府的颜面。王明远自然认得,脸色顿时变了变。

  “靖安侯府……”他咬牙切齿道,“沈姑娘面子可真大。但侯府的手,也伸不到杭州吧?”

  “侯府的手伸不到,但朝廷的手呢?”沈清鸢收起令牌,又取出一封信,“这是户部尚书赵夫人给我的信。赵夫人的茶园就在龙井村,王少爷要强买,莫不是连赵夫人的茶叶也要强买?”

  王明远的脸色彻底变了。杭州知府虽说乃是他姐夫,但户部尚书可是朝中二品大员,远非他姐夫所能比拟。

  “你……”他手指着沈清鸢,却无言以对。

  “王少爷请回吧。”沈清鸢淡淡地说道,“茶叶买卖,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

  王明远死死地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狠狠地挥手:“我们走!”

  望着王家的马车渐行渐远,茶农们欢呼雀跃起来。陈管事老泪纵横:“沈姑娘,多谢,多谢……”

  然而,沈清鸢心里清楚,此事并未就此结束。

  果然,三天后,知府衙门派人前来传唤沈清鸢,称她“煽动茶农,扰乱市场”。

  陆掌柜急得团团转:“姑娘,不能去!知府是王明远的姐夫,去了无异于羊入虎口!”

  沈清鸢却十分平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

  她换了一身正式的衣裳,带着秋月前往知府衙门。

  公堂之上,知府王大人高高在上,面容威严。王明远站在一旁,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堂下何人?”王大人一拍惊堂木。

  “民女沈清鸢,见过大人。” “沈清鸢,有人指控你煽动茶农,抗拒合理收购,扰乱茶叶市场秩序,你是否认罪?”

  沈清鸢抬起头,说道:“民女不认罪。敢问大人,所谓的‘合理收购’,指的是按市价五成进行的收购吗?所谓的‘扰乱市场’,指的是维护茶农的合法权益吗?”

  王大人脸色一沉,喝道:“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狡辩!”

  “民女并非狡辩,只是陈述事实。”沈清鸢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江南春’茶庄近三年的茶叶收购记录。大人请看,每年的收购价都比市价低三到五成,而销售价却比市价高出一倍不止。这其中的差价,怕是能抵得上杭州府一年的税银。”

  王大人脸色大变,惊问道:“你……你从哪里得到这些的?”

  “大人不必过问我从何处得来。”沈清鸢又取出一叠纸,“这些是‘江南春’偷逃税银的证据,还有他们与漕帮勾结,走私茶叶的船次、时间、数量。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公堂上一片寂静。

  王明远冲过来想要抢夺,被衙役拦住。王大人脸色铁青,指着沈清鸢怒斥:“你……你这是诬告!”

  “是否为诬告,大人一查便知。”沈清鸢声音平静,“这些证据,民女已经抄送多份。一份在靖安侯府,一份在户部尚书府,还有一份……已经送往京城御史台。”

  啪嗒——王大人手中的惊堂木掉落在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沈清鸢走出知府衙门时,天色已晚。陆掌柜在门外等候,见她平安出来,松了一口气。

  “姑娘,情况如何?”

  “暂时没事了。”沈清鸢回头看了一眼知府衙门的匾额,“不过,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她明白,扳倒一个知府并非易事,扳倒知府背后的势力更是难上加难。但至少,她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

  接下来,就看萧煜在京城如何运作了。

  回到住处,沈清鸢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秋月端来热茶,心疼地说:“小姐,您累坏了吧?早些歇息。”

  沈清鸢接过茶,却没有喝。她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思绪万千。

  江南之行,比她预想的更为艰难,收获也比预想的更多。她建立了生产基地,结交了人脉,还意外地卷入了一场斗争。

  但这一切,都仅仅是开始。

  京城的暗流涌动,江南的旋涡湍急,她都已身处其中。退,已无退路;进,前路艰险。

  可她并不后悔。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从决定不再做那个任人欺凌的沈清鸢起,她就知道,这条路不会平坦。

  但她拥有医术,拥有知识,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眼界。更重要的是,她有了同伴——萧煜、顾言蹊、林婉儿、陆掌柜……还有那些信任她的茶农。

  这便足够了。

  夜深了,杭州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钱塘江的潮声,隐隐传来,永不停歇。

  沈清鸢吹灭油灯,躺在床上。明天,染坊就要正式投产了。第一批产品,将运回京城。 商品在清鸢阁售卖。而她也该着手准备返回京城了。

  出来已有三个月,不知京城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萧煜的处境怎样?清鸢阁是否安然无恙?太子党又有了什么新的动向?这些问题,都亟待答案。

  但在此之前,她还要完成最后一件事——坐实“江南春”的罪证,让王家永无翻身之日。只有如此,她在江南打下的基业才能稳固。

  月光透过窗缝洒入屋内,在地面投下一道银白的光影。沈清鸢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梦中,她看到一片茶园,茶树郁郁葱葱,茶农们笑容满面。远处,她的生产基地机器轰鸣声不断,产品一箱箱地运出,驶向四面八方。

  更远处,京城那巍峨的城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城楼上,有人凭栏远望,似乎在等她归来。那个人,正是萧煜。

  沈清鸢在梦中露出了笑容。她明白,无论前路风雨几何,她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一世,她要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江湖天涯;无论是京城繁华之地,还是江南水乡。她要让所有人都铭记这个名字——沈清鸢。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杭州城的夜晚,宁静而深邃。而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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