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新的开始

　　天尚未破晓，沈府的后门悄然开启。

　　一辆青篷马车停在门外，车夫是个寡言的中年男子，是萧煜安排的可靠之人。沈清鸢仅携带了一个简易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一些银两，还有那些重要的信件和玉佩。

　　“小姐，真的不让奴婢随行吗？”秋月眼眶泛红，拉着沈清鸢的衣袖，不肯松手。

　　沈清鸢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秋月，乖。京城这边需要有人照应，清鸢阁和济世堂都离不开你。等我安顿下来，必定写信给你。”

　　“那小姐要前往何处？总得有个落脚之处……”

　　“先去江南。”沈清鸢说道，“我在那边有清鸢坊，还有茶园。总会有办法的。”

　　实际上，她也不清楚具体要去往哪里。皇帝只说让她离开京城，并未禁止她留在大周境内。江南是她熟悉的地方，也是她事业起步的地方，去那里最为合适。

　　沈老夫人和沈老爷也前来送行。老夫人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她手里：“这里面有些金银细软，还有你母亲的几件首饰。出门在外，花钱的地方多。”

　　“祖母，这……”

　　“拿着。”老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噙着泪水，“清鸢，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沈家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想家了，就写信回来。”

　　沈老爷也说道：“你大哥已经在安排，过些日子会去江南看你。在外面一切都要小心，遇事多思考。”

　　“女儿记住了。”沈清鸢跪下，给二老磕了三个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女儿不孝，不能在您二老身边尽孝了……”

　　“快起来。”老夫人将她扶起，“只要你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孝顺。”

　　天色渐亮，不能再拖延了。沈清鸢登上马车，掀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沈府的门楣。这里承载着她十八年的记忆，有苦涩也有甜蜜，有泪水也有欢笑。

　　如今，她即将离去。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晨雾弥漫的街道。京城仍在沉睡，唯有早起的摊贩开始忙碌起来。车轮碾压着青石板路，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沈清鸢靠在车厢里，闭上双眼。她本以为会难过、会不舍，然而奇怪的是，心中却一片宁静。

　　或许，她早已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

　　马车驶出南门，上了官道。车夫挥动马鞭，马儿开始小跑起来。京城高大的城墙在晨雾中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沈清鸢没有回头。她明白，前方有属于她的道路。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沈清鸢掀开帘子。

　　车夫低声说道：“小姐，前面有人拦路。”

　　沈清鸢心头一紧。太子虽然倒台了，但太子党仍在，会不会……

　　她正打算让车夫调头，却见拦路的人骑马过来。在晨光中，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是萧煜。

　　他身着常服，只带着一名侍卫，看上去疲惫不堪，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殿下？”沈清鸢下了车，“您怎么……”

　　“我来送你。萧煜翻身下马，缓缓走到她面前，郑重说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度相见。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沈清鸢示意车夫和侍卫退到一旁，随后两人移步至路边的柳树下。晨风吹拂而过，柳枝轻轻摇曳。

　　“清鸢。”萧煜深情地望着她，眼中满是不舍，“对不起，我没能将你留下。”

　　“殿下无须道歉。皇上能放过我，饶恕沈家，已然是天大的恩典了。”

　　“可是……”萧煜紧紧握拳，“我不愿你离开。我想娶你为妻，想与你长相厮守。但如今……我无能为力。”

　　沈清鸢心中满是感动，却也保持着清醒：“殿下，现在并非合适的时机。太子虽已被废，但朝局尚未稳定。你身为皇子，肩负着自己的责任。而我……需要时间去探寻属于自己的道路。”

　　“我明白。”萧煜苦笑着说，“所以我不会阻拦你。只是……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无论你去往何处，都要让我知晓你的消息。”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到她面前：“这是皇子府的令牌，你拿着。倘若遇到紧急之事，可凭借此令牌调动我分布在各地的暗卫。虽说不能明目张胆地帮你，但暗中保护你，还是能够做到的。”

　　沈清鸢接过令牌，只觉手中沉甸甸的。她深知这其中的意义——萧煜将他最为隐秘的力量托付给了她。

　　“殿下，这太贵重了……”

　　“你配得上。”萧煜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清鸢，等我。待朝局稳定，等我拥有足够的力量，我必定会接你回来。到那时，我要光明正大地迎娶你为妃。”

　　他的眼神坚定而诚挚。沈清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也感到一丝沉重。萧煜的深情厚意，她已然深切体会。但未来之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殿下。”她轻声说道，“我不求你许下什么承诺。只希望殿下保重自身，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至于我们……若是有缘，自会再度相逢。”

　　萧煜凝视着她，突然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轻柔却饱含着无尽的不舍。

　　“等我。”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片刻之后，他松开她，翻身上马：“去吧，路上小心。”

　　沈清鸢轻轻点头，转身登上马车。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继续向前行驶。

　　她透过车窗回首望去，只见萧煜依旧伫立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去。在晨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拐弯处。

　　沈清鸢靠在车厢里，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有泪水滑落，唇边却挂着一抹微笑。

　　这一路，她收获颇丰。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尽管前路充满未知，但她不再感到孤单。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一整天，傍晚时分，在一个小镇投宿。小镇宁静祥和，客栈也十分干净整洁。沈清鸢要了一间上房，简单用过晚饭后，便回到房间休息。

　　她坐在灯下，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程。先前往金陵，清鸢坊需要进行整顿，茶园也需要去查看一番。然后……或许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游历一番。大周地域广袤，她渴望去四处走走。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

　　“沈姑娘，是我。”

　　是顾言蹊的声音。沈清鸢微微一愣，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站在门外。 他风尘仆仆，像是赶了许久的路。

　　“顾公子？你怎么……”

　　“我向书院告了假。”顾言蹊面带微笑，“祖父让我护送你一程。他说，你一个人上路，他不放心。”

　　沈清鸢心中满是感动：“太傅他……”

　　“祖父十分欣赏你。”顾言蹊说道，“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女子。让你就这样离开，是朝廷的损失。”

　　两人在房中坐下，顾言蹊带来了一些消息。

　　“太子被废后，朝中正在商议立储之事。三皇子活动频繁，但七殿下也有不少支持者。皇上尚未决定，恐怕要等一段时间。”

　　“三皇子……”沈清鸢想起萧景明在城门口帮他们的事，“他这次倒是聪慧。”

　　“三皇子一直很聪慧。”顾言蹊道，“他只是隐藏得深。太子倒了，他的机会来了。不过……七殿下不会轻易让他得逞。”

　　沈清鸢点头。萧煜虽然表面上淡泊名利，但经过这次的事，他已经不可能再置身事外。皇位之争，他必须参与其中。

　　“还有一件事。”顾言蹊神色严肃，“我查到，太子虽然被废，但他的党羽仍在活动。有人想为他翻案，也有人……想报复你。你这一路，务必小心。”

　　沈清鸢心中明白。太子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虽然太子倒台了，但那些人的利益受损，不会善罢甘休。

　　“我会小心的。多谢顾公子提醒。”

　　“不必客气。”顾言蹊看着她，“我答应过祖父，会护你周全。这一路，我陪你到江南。”

　　沈清鸢本想拒绝，但看到顾言蹊坚定的眼神，知道多说无益，便点头道：“那就有劳顾公子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同前行。顾言蹊博学多才，一路上给她讲述各地的风土人情、历史典故，倒也排解了不少旅途的寂寞。

　　沈清鸢发现，顾言蹊是个很棒的旅伴。他细心周到，却从不越矩；他学识广博，却从不卖弄；他温润如玉，却也有自己的坚持。

　　“顾公子，”有一晚在客栈，沈清鸢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顾言蹊正在斟茶，手顿了顿，微笑着说：“因为你是值得善待的人。”

　　“只是这样？”

　　“不然呢？”顾言蹊将茶杯推到她面前，“清鸢，你不必多想。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至于其他……顺其自然就好。”

　　沈清鸢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忽然明白了。顾言蹊对她的感情，是纯粹的欣赏和守护，不掺杂占有和欲望。这样的感情，更让人珍惜。

　　“顾公子，谢谢你。”

　　“又说谢。”顾言蹊笑道，“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两人相视而笑。烛光温暖，茶香袅袅。

　　十天后，他们抵达金陵。

　　金陵还是老样子，梧桐叶黄，秋意正浓。温夫人得知沈清鸢来了，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孩子，你可算来了。”温夫人拉着她的手，眼中含泪，“我都听说 “唉，你在京城吃了那么多苦……”

　　“夫人，我没事。”沈清鸢安慰道，“倒是夫人，在金陵可还安好？”

　　“好，好。”温夫人看向顾言蹊，“顾公子也来了？快请进。”

　　回到温府后，沈清鸢安顿了下来。顾言蹊在金陵有亲友，便也前去拜访。

　　第二天，沈清鸢前往清鸢坊。三个月未见，工坊运营状况良好，产量稳定。管事向她汇报了这段时间的运营情况，利润颇为可观。

　　“小姐，您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依照您留下的方子进行生产，产品一直十分畅销。”管事说道，“只是……京城传来消息，说清鸢阁被查封了。”

　　沈清鸢心中一沉。果然，太子党展开了报复。

　　“济世堂如何了？”

　　“济世堂倒是没事，周掌柜仍在经营。但清鸢阁……说是涉嫌贩卖违禁品，被官府查封了。林小姐想尽办法，也未能解封。”

　　沈清鸢紧握拳头。清鸢阁是她的心血所系，被查封损失不小。但与家人的安全相比，这些都不足为惧。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想独自静一静。”

　　管事退下后，沈清鸢在工坊中缓缓踱步。望着那些熟悉的设备、忙碌的工人，她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清鸢阁没了，可以重新再开。重要的是，她还有清鸢坊，还有茶园，还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下午，她前往龙井村。茶园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茶树生长态势良好。陈管事见到她，激动得老泪纵横。

　　“沈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茶园如今状况极佳，今年的秋茶品质格外好，大半都已预订出去了！”

　　沈清鸢望着满山翠绿的茶园，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这是她亲手救活的茶园，也是她事业的根基。

　　“陈管事，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陈管事连忙摆手，“倒是姑娘，听说您在京城……受了委屈。”

　　“都已过去了。”沈清鸢微笑着说，“以后，我就长期留在江南了。茶园的事务，还得多仰仗陈管事。”

　　“姑娘放心，老朽必定尽心尽力！”

　　从茶园回来后，沈清鸢心中有了计划。她要重整旗鼓，在江南扎根立足。清鸢坊要扩大生产规模，茶园要拓展销售渠道，还要……开设医馆，治病救人。

　　晚上，顾言蹊前来，带来一则消息。

　　“沈姑娘，我明日便要回京城了。”

　　沈清鸢一愣：“如此之快？”

　　“书院有课，不能耽搁太久。”顾言蹊说道，“而且……朝中局势有变，祖父让我回去帮忙。”

　　沈清鸢能够理解。顾太傅是清流的领袖，如今正是需要他出力的时候。

　　“那顾公子一路保重。”

　　“你也是。”顾言蹊看着她，“在江南好好生活。若有事情，随时写信给我。顾家在大周各地都有一些产业和人脉，能够帮上忙。”

　　“我会的。”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顾言蹊告辞离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说道：“清鸢，无论将来怎样，你都要记住，你是值得被珍惜的人。” 不要因出身而自惭形秽，也不要因挫折而轻言放弃。你的人生，才刚刚启幕。”

　　沈清鸢眼眶微微发热，说道：“我记住了。顾公子，谢谢你。”

　　顾言蹊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月光之下，他的背影显得挺拔而又孤寂。

　　沈清鸢伫立在门口，久久缄默不语。

　　这一夜，她思绪万千。回忆往昔，审视当下，展望未来。

　　次日，她送别了顾言蹊，随后便着手对清鸢坊进行整顿。她改良了几款产品的配方，设计了新颖的包装，还打算在金陵开设一家清鸢阁分店。

　　日子过得忙碌却又充实。白天，她处理工坊与茶园的事务；夜晚，她钻研医书，调配新药。偶尔有病人上门求医，她也一概热情接待。

　　渐渐地，她在金陵声名远扬。人们都知晓，温府住着一位女神医，不仅医术精湛，还能制作出上乘的妆品。

　　一个月后，清鸢阁金陵分店盛大开业。开业当日，宾客络绎不绝，生意异常火爆。沈清鸢站在店堂之中，望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心中感慨油然而生。

　　从京城到金陵，从沈府小姐到独立自主，这一路充满艰辛。但她坚持下来了，并且走得十分稳健。

　　傍晚打烊之后，沈清鸢独自在店堂里整理账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便是敲门声。

　　“已经打烊了，明日请早。”她高声说道。

　　“清鸢，是我。”

　　是萧煜的声音。

　　沈清鸢心中猛地一颤，起身去开门。门外，萧煜身着便服，一脸风尘仆仆，但眼中却带着笑意。

　　“殿下？你怎么……”

　　“我来看看你。”萧煜走进店内，环顾着店堂，“这就是你的新店？很不错。”

　　“殿下为何会来金陵？朝中……”

　　“朝中暂时无事。”萧煜说道，“三哥和我正在争夺储君之位，但父皇尚未做出决定。我趁此机会，来看看你。”

　　他在椅子上坐下，问道：“清鸢，你过得如何？”

　　“很好。”沈清鸢为他斟了一杯茶，“工坊和茶园都进展顺利，新店也开业了。我在金陵，过得挺好。”

　　“那就好。”萧煜望着她，眼中满是温柔的光芒，“看到你这般模样，我就放心了。”

　　两人交谈许久。萧煜讲述了朝中的情况，提及了沈家的近况，还谈到了京城的变化。沈清鸢则说了江南的事情，介绍了工坊的进展，也分享了未来的规划。

　　烛光摇曳，茶香四溢。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但却又有所不同。他们都历经了风雨的洗礼，都成长了许多。

　　“清鸢，”萧煜突然说道，“我可能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去哪里？”

　　“北境。”萧煜神情凝重，“北狄侵犯边境，朝廷要派兵征讨。我主动请缨，父皇已批准。”

　　沈清鸢心中一紧，说道：“北境十分危险，殿下……”

　　“我知道危险。”萧煜握住她的手，“但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作为皇子，我要为国家建功立业。只有如此，我才有资格去争夺那个位置。”

　　沈清鸢理解他的想法。萧煜需要军功，需要威望。北境之战，既是他的机遇，也是他的考验。

　　“殿下保重。”

　　“我会的。”萧煜看向她 望着她，“清鸢，待我从北境归来，待我拥有足够的资本，我必定来接你。届时，我要让全天下都知晓，你是我此生要迎娶之人。”

　　沈清鸢并未作答，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夜，萧煜留宿于温府。次日清晨，他便启程离去，赶回京城筹备出征事宜。

　　沈清鸢将他送至城门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心中五味杂陈。

　　萧煜有他的人生之路，她亦有她的前行方向。但或许有朝一日，这两条道路会交汇在一起。

　　回到清鸢阁，沈清鸢依旧忙碌不已。生活仍要继续，事业也需不断发展。

　　几日后，她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是秋月所写。信中提及，清鸢阁已解封，重新开业。林婉儿帮忙打理，生意比以往更为兴隆。济世堂的运营也一切顺遂。

　　信的末尾，秋月写道：“小姐，您在江南务必要保重。京城这边有我们，您无需担忧。待您安顿好之后，一定要接奴婢去侍奉您。”

　　沈清鸢看着信，露出了笑容，笑着笑着，泪水夺眶而出。

　　她并非孤身一人。她有关心自己的人，也有自己所牵挂之人。

　　这便足矣。

　　秋意渐浓，金陵的梧桐树叶落满一地。沈清鸢漫步在落叶之上，遥望着远方的天空。

　　天空高远而湛蓝，云朵悠然飘荡。

　　前路漫漫，但她毫不畏惧。

　　因为她明白，无论身处何方，她始终是沈清鸢。

　　那个从深宅大院中走出来的女子，那个凭借医术与智慧改写命运的女子，那个在风雨中坚韧不拔的女子。

　　这一世，她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光彩。

　　而未来，还有更为精彩的故事等待着她去书写。

　　远处，钟声悠扬，那是金陵书院传来的钟声。

　　新的一天，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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