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金陵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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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的秋天,梧桐叶枯黄,铺满了古老的街巷。这座六朝古都,处处散发着历史的厚重与文化的底蕴。书院遍布,文人汇聚,是江南的文化中心。沈清鸢和顾言蹊抵达金陵时,已是十日之后。这十日里,他们成功躲过了三波太子的追兵,绕了远路,终于在重阳节前赶到。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顾家在金陵的一处别院,闹中取静,安全隐蔽。别院的管家姓吴,五十多岁,是顾家的老仆人,见到顾言蹊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少爷,您可算来了!老爷前日来信,说您和沈姑娘要来,让老奴好好照料。”吴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沈清鸢,眼中满是好奇。
顾言蹊简单介绍了沈清鸢,又叮嘱道:“吴伯,我们此次前来有重要之事,不可声张。若有外人问起,就说我是来金陵游学的。”
“老奴明白。” 白。”
安顿下来之后,沈清鸢与顾言蹊开始谋划如何公开证据。
“金陵最大的书院乃是‘金陵书院’,山长李默然是当世大儒,门生遍布朝野。”顾言蹊说道,“若能得到他的支持,证据很快便能传遍天下。”
“李山长为人怎样?”
“刚正不阿,嫉恶如仇。”顾言蹊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当年他曾弹劾宰相贪腐,因而被贬官,后来辞官办学,专心教书育人。在士林中威望极高。”
“那我们就从金陵书院着手。”沈清鸢做出了决定。
次日,两人带着部分证据,前往金陵书院。
书院坐落于紫金山麓,白墙黑瓦,古木参天。正值秋日,丹桂飘香,学子们有的捧书诵读,有的三五成群讨论学问,一派浓郁的书香气息。
通报之后,两人被引领到山长书房。李默然正在写字,见他们进来,放下笔,抬眼打量。
李山长年约六十,清瘦矍铄,目光如炬,不怒自威。他先看向顾言蹊:“你是顾慎之的孙子?”
“晚辈顾言蹊,见过李山长。”顾言蹊躬身行礼。
李默然点点头,又看向沈清鸢:“这位是……”
“民女沈清鸢,见过山长。”
“沈清鸢……”李默然若有所思,“老夫听闻过你。治好了温太妃的病,在江南扳倒贪官……是个奇女子。”
沈清鸢有些意外:“山长竟知晓这些?”
“老夫虽身处书院,但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李默然示意二人坐下,“说吧,今日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顾言蹊将盐税案的前因后果详细讲述了一遍,又呈上证据。
李默然默默聆听着,翻阅着那些账册、口供,脸色愈发凝重。看完之后,他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声:“江南盐政,竟败坏到如此地步……”
“山长,太子贪腐,陷害忠良,若不揭露,国将不国。”沈清鸢恳切地说道,“恳请山长主持公道,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
李默然看着她:“你可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太子不会放过你,甚至可能祸及家人。”
“民女知道。”沈清鸢神色坚定,“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若人人都明哲保身,这世道只会越来越糟糕。”
李默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好一个‘总得有人做’!顾慎之收了个好义女啊!”
他站起身,在书房中踱步:“这些证据,老夫会安排人抄录,分送各书院、诗社。此外,老夫还会写一篇檄文,揭露太子罪行。只是……”
他顿了顿:“仅凭这些,恐怕还扳不倒太子。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太子与孙世杰的往来信件。”
沈清鸢和顾言蹊对视一眼。孙世杰的口供里有提及信件,但他们并未找到。
“或许……在孙世杰的别院里。”沈清鸢想起孙世杰在扬州的别院,那里他们还没来得及搜查。
“我让陈侍卫长带人去搜。”顾言蹊说道。 商议妥当后,李默然即刻召来几位信得过的学生,着手抄录证据。这些学生皆是热血青年,得知太子的罪行后,义愤填膺,纷纷主动表示愿意帮忙。
从书院出来,沈清鸢和顾言蹊都松了一口气。
“有了李山长的支持,事情就好办多了。”顾言蹊说道。
沈清鸢点头,然而心中仍有隐忧:“太子不会坐视不管,他必定会派人前往金陵。”
话刚说完,街道那头突然一阵骚乱。一队官兵冲了过来,手持画像,正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
“快走!”顾言蹊拉着沈清鸢躲进了一条小巷。
官兵的喊声传来:“奉太子令,捉拿要犯沈清鸢、顾言蹊!有窝藏者,同罪!”
太子的人,来得如此之快。
两人在小巷中穿梭,避开官兵,绕路回到别院。刚到门口,就看见吴管家焦急地等在那里。
“少爷,沈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刚才官兵来搜查过,说是捉拿逃犯。老奴说这里只有我这老仆一人,他们才离去。但恐怕他们还会再来。”
“这里不能再待了。”顾言蹊果断地说,“吴伯,收拾东西,我们换个地方。”
“去我家吧。”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书生站在那里,二十来岁,面容清秀,气质温文尔雅。
“子谦?”顾言蹊认出了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者是金陵书院的学生,姓苏名澈,字子谦,是顾言蹊的同窗好友。
“我刚从书院出来,看到官兵在搜查,猜到是来找你们的。”苏澈说道,“我家在城西,地方僻静,官兵不会去那里搜查。你们先去那里避一避。”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众人跟着苏澈,来到了城西的一处小院。
院子不大,却清雅整洁,种着几丛修长的竹子,显得格外幽静。
“这是我读书的地方,平时只有我和一个小厮。”苏澈说道,“你们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子谦,多谢。”顾言蹊郑重地致谢。
“言蹊兄客气了。”苏澈微笑着说,“你们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我能帮上忙,实乃我的荣幸。”
安顿下来后,沈清鸢让陈侍卫长带人前往扬州,搜查孙世杰的别院,寻找太子的信件。
陈侍卫长连夜出发。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沈清鸢和顾言蹊躲在苏澈的小院里,不能外出,只能通过苏澈了解外界的情况。
苏澈每天从书院回来,都会带来一些消息。
“李山长的檄文已经传出去了,士林为之震动。不少书院都纷纷响应,要求彻查盐税案。”
“太子派了礼部侍郎来金陵,说是巡查学政,实则是来施压的。”
“昨天,金陵知府传唤李山长,让他收回檄文。山长严词拒绝,被软禁在府衙了。”
听到李默然被软禁的消息,沈清鸢和顾言蹊都坐不住了。
“李山长是为了我们才……”沈清鸢愧疚地说道。
“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顾言蹊起身,“我去府衙。”
“不行!” 沈清鸢拦下他,说道:“你若前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山长受苦吗?”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苏澈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地说:“有个消息……不知是好是坏。”
“什么消息?”
“七殿下……从软禁中逃出来了。”
沈清鸢心头猛地一跳,忙问道:“逃出来了?如今身在何处?”
“不太清楚。不过京城已经戒严,太子下令全城搜捕。有传言称,殿下往江南来了。”
萧煜来江南了?沈清鸢既担忧又期待。担忧他的安危,又期待能见到他。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小厮的声音:“公子,有人求见,说是……姓陈。”
陈侍卫长回来了!
众人赶忙开门,陈侍卫长闪身进来,浑身伤痕累累,但手中紧紧抱着一个木匣。
“沈姑娘,顾公子……幸不辱命。”他将木匣递给沈清鸢,“是在孙世杰别院的密室里找到的。”
沈清鸢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叠信件。她快速翻阅着,越看心情越沉重。
这些是孙世杰与太子的往来信件,时间跨度达三年之久。信中,太子指示孙世杰如何贪墨盐税,如何打压异己,甚至……如何陷害七皇子。
最具致命性的一封信,是三个月前写的。太子在信中写道:“老七在江南的盐庄,是个麻烦。找个机会,让他消失。”
这封信,足以证明太子有谋害皇弟之心。
“有了这些,太子插翅难逃了。”顾言蹊激动地说道。
但沈清鸢却留意到陈侍卫长的伤势,关切地问:“陈侍卫长,你这伤……”
“回来的路上,遭遇了埋伏。”陈侍卫长苦笑着说,“是太子的人。我们一行十人,仅我一人存活。他们很快就会追到这里,你们必须立刻离开。”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包围这里!一个都不许放走!”
是官兵!
众人脸色骤变。苏澈急切地说:“后院有密道,通向隔壁的染坊。快走!”
来不及收拾东西,沈清鸢抱着木匣,顾言蹊搀扶着陈侍卫长,吴管家和秋月紧随其后,从密道撤离。
密道狭窄而潮湿,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从染坊的染池下钻了出来。
染坊已然废弃,空无一人。众人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外面官兵的呼喊声:“他们肯定在这附近!搜!”
“分开行动。”沈清鸢果断地做出决定,“陈侍卫长受伤了,跟顾公子一起。吴伯和秋月一起。我独自行动。在城南的城隍庙会合。”
“不行,太危险了!”顾言蹊表示反对。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沈清鸢将木匣塞给他,“证据至关重要,你要保护好。我去引开他们。”
不等顾言蹊做出反应,她便冲了出去。
“她在那里!追!”
官兵被引开了。沈清鸢在巷子里拼命狂奔,她对金陵并不熟悉,只能凭直觉四处乱跑。转过几个弯后,前方竟是一条死胡同。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清鸢咬紧牙关,准备拼死一搏。就在这时,旁边一扇小门打开了。 一只大手将她拉了进去。
门关上后,外面的脚步声匆匆跑过,渐渐远去。
沈清鸢惊魂未定,抬头看向救她的人——是一位中年妇人,衣着朴素,面容和蔼。
“姑娘,没事了。”妇人轻声说道。
“多谢夫人相救。”沈清鸢行礼致谢。
“不必言谢。”妇人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沈清鸢吧?”
沈清鸢顿时警惕起来,问道:“夫人如何知晓?”
“我姓温,是温太妃的堂妹。”妇人微笑着说,“太妃来信提及,说你可能会来金陵,让我留意着。”
温太妃的堂妹……沈清鸢心中的紧张情绪顿时消散不少。
“温夫人,我……”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温夫人引她进入屋内,“你在这里十分安全。这座宅子是温家的产业,官兵不敢前来搜查。”
果然,外面再度传来搜查的声音,但在宅院外便停了下来。温家的名号,在金陵还是颇具影响力的。
沈清鸢暂时安全了,但她仍牵挂着顾言蹊他们。
“夫人,我还有同伴……”
“放心,我已派人去寻找了。”温夫人说道,“你先好好歇息,有消息我会告知你。”
沈清鸢在温宅住了下来。温夫人对她关怀备至,但总有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三天,顾言蹊他们找到了这里。众人都安然无恙,只是陈侍卫长伤势加重,需要静心调养。
“李山长那边可有消息?”沈清鸢问道。
顾言蹊摇了摇头:“仍处于软禁之中。不过太子派来的礼部侍郎,昨日突然暴病身亡。”
“暴病?”
“说是突发心疾。”顾言蹊压低声音,“但我听闻,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有人不想让他继续施压。”
沈清鸢心中一惊。看来太子党内部,也并不太平。
“我们如今该怎么办?”秋月问道。
沈清鸢望着桌上的木匣,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去京城。”
“现在去京城?太危险了!”
“必须去。”沈清鸢坚定地说,“这些证据,要亲自交到皇上手中。而且,殿下可能也在回京的路上,我们要去接应他。”
顾言蹊思索片刻,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我也一同前往。”苏澈说道,“我在京城有亲戚,可以提供帮助。”
温夫人也说:“温家在京城有一些产业,我可以安排你们入京。”
事情就如此定了下来。众人准备三日后出发。
这三天里,沈清鸢将证据重新整理,抄录了多份,分别藏于各处。倘若有一份被劫,还有其他备份。
临行前夜,温夫人来找沈清鸢,屏退左右,神情严肃。
“沈姑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夫人请讲。”
“是关于你的身世。”温夫人注视着她,“你并非沈家的亲生女儿。”
沈清鸢愣住了:“什么?”
“十八年前,沈夫人生产时,孩子夭折了。恰好有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女婴前来投奔,说是逃难的。沈夫人见女婴可爱,便收养了她,对外宣称是自己所生。那个女婴,就是你。”
沈清鸢脑中一片空白。她并非沈家的女儿?那她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
“那“那个女子……是我母亲?”
“不,她说是你的乳母。你的亲生父母……”温夫人稍作停顿,“是前朝余孽。”
前朝余孽?沈清鸢如遭雷击。
大周之前是陈朝,二十年前被推翻。前朝皇室和贵族大多被诛杀,仅有少数逃匿。
她竟是前朝余孽的后代?
“怎么会……”
“那个乳母临终前,把真相告知了温太妃。”温夫人叹息道,“太妃怜悯你,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但如今……太子在调查你的身世,恐怕已经知晓了。”
沈清鸢只觉浑身发冷。倘若太子知道她的身世,必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前朝余孽,这可是死罪,还会牵连沈家,牵连……萧煜。
“太妃让我转告你,若事情无法挽回,就离开大周,永远不要回来。”温夫人眼中噙着泪水,“孩子,你这一生,实在太苦了。”
沈清鸢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言语。
她终于明白,为何太子对她如此忌惮,为何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并非因为萧煜,也并非因为盐税案,而是因为她的身世。
前朝余孽……这个身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夜深了,沈清鸢独自坐在窗前。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
身世之谜虽已揭开,但她并未感到解脱,只觉更加沉重。
前朝余孽……这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该怎么办?
离开大周?逃到异国他乡?
那萧煜怎么办?顾言蹊怎么办?那些信任她、帮助她的人又该怎么办?
她不能走。
至少,现在不能走。
她要回京,要揭开太子的罪行,要还萧煜清白。
至于身世……该来的总归会来。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
这一世,她历经诸多磨难。从沈府的“废材”小姐,到京城的神医,再到江南的查案人……
她一步步走到如今,依靠的并非出身,而是自己。
前朝余孽又怎样?她从未做过危害大周的事,反而救了许多人,做了诸多好事。
问心无愧,又有何惧?
窗外,秋风萧瑟。
但沈清鸢的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前往京城。
直面一切。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退缩。
这一夜,金陵城格外安静。
但一场更为猛烈的风暴,正在京城等着她。
而她的身世之谜,也将成为这场风暴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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