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江南新局

　　金陵的冬天来得颇为温和，腊月的风轻拂在脸上，仅带着些许凉意。沈清鸢的清鸢阁金陵分店开业已满三个月，生意的红火程度远超预期。

　　这日清晨，她正在后堂仔细核对账目，秋月从京城带来的新消息让她停下了手中的笔。

　　“小姐，林小姐的信。”秋月递上一封厚厚的信笺，“还有……顾公子托人捎来的药。”

　　沈清鸢先拆开林婉儿的信。信中提及，京城清鸢阁重新开业后，生意比往昔更为兴隆，靖安侯夫人和几位贵妇大力捧场，就连宫里的娘娘都派人前来采买。然而，信末林婉儿笔锋一转：

　　“清鸢姐姐，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三皇子近来频繁光顾清鸢阁，声称是替你照看生意，但我总感觉他另有企图。昨日他竟询问我的去处，我说不知，他的脸色便不太好看。姐姐在江南务必多加小心。”

　　沈清鸢眉头微微蹙起。萧景明果然不肯罢休。太子倒台后，他成为了最有希望的储君人选，行事愈发张扬。

　　她又打开顾言蹊捎来的包裹，里面有几瓶珍稀药材，还有一封信。顾言蹊的字迹依旧清逸秀丽：

　　“清鸢如晤：北境战事吃紧，七殿下已率军出征。朝中三皇子势力逐渐壮大，其党羽在江南也有所布局。听闻你在金陵开设清鸢阁，甚感欣慰。然而树大招风，务必要谨慎行事。附上几味药材，望你保重身体。言蹊顿首。”

　　沈清鸢将信折好，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萧煜前往了北境，那是个刀剑无情的地方。顾言蹊远在京城，却依旧挂念着她。而萧景明……

　　“小姐，温夫人来了。”门外伙计通报。

　　沈清鸢收起思绪，起身相迎。温夫人身着一身藕色锦袄，披着银狐斗篷，笑容温婉地走进来。

　　“清鸢，正忙着呢？”

　　“夫人请坐。”沈清鸢亲自斟茶，“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温夫人坐下，环顾店堂，满意地点点头：“你这铺子打理得真好，比起京城的也毫不逊色。我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商议。”

　　“夫人请讲。”

　　“腊月廿三是金陵城一年一度的‘花朝会’，城中商户都会参与，展示最新最好的货品。”温夫人说道，“我想推荐你的清鸢阁参加，倘若能在花朝会上拔得头筹，对你的事业将大有好处。”

　　沈清鸢心中一动。花朝会她有所耳闻，是金陵乃至江南最为重要的商业盛会，若能在此崭露头角，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

　　“只是……”温夫人稍作停顿，“花朝会由金陵商会主办，会首是‘锦绣庄’的东家钱万三。此人……与三皇子有些往来。”

　　沈清鸢明白了温夫人的言外之意。萧景明的势力，已然延伸到江南了。

　　“夫人的意思是，钱万三可能会刁难我？”

　　“不是可能，是肯定。”温夫人压低声音，“我得到消息，钱万三已经放话，说不能让一个女子在花朝会上出尽风头。而且……他似 “我大概知晓你与三皇子之间的纠葛。”

　　沈清鸢冷笑一声：“就因为我是女子？就因为与皇子有过纠葛？”

　　“江南虽较为开化，但商界依旧是男子的天下。”温夫人叹息着说道，“钱万三在金陵经营了三十年，人脉极为深厚。他若真打算为难你，办法多着呢。”

　　“那夫人的建议是什么呢？”

　　“参加，而且要风风光光地去参加。”温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仅要参加，还要拿下头筹。唯有如此，你才能在江南站稳脚跟。至于钱万三……温家虽说不涉足商贾之事，但在金陵还是有些面子的。他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难你。”

　　沈清鸢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参加。”

　　送走温夫人后，沈清鸢立刻着手准备。花朝会只剩十天时间了，颇为紧迫。她既要准备参展的产品，又要设计展台，还要培训伙计……

　　正忙碌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叫你们东家出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

　　沈清鸢走到前堂，只见几个壮汉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腰间佩着刀，看起来像是江湖人士。

　　“我便是东家，诸位有何事？”沈清鸢平静地问道。

　　汉子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你就是沈清鸢？听说你这铺子生意挺不错啊。按规矩，这条街的商户每月要交十两银子的‘平安费’。你这个月还没交吧？”

　　“平安费？”沈清鸢挑眉，“我开店时已在官府备案，该交的税银一文都没少。不知这‘平安费’是哪门子规矩？”

　　“哪门子规矩？”汉子冷笑一声，“老子就是规矩！不交钱，你这铺子就别想安宁！”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上前一步，气势汹汹。

　　店里的伙计和客人都紧张起来。秋月想上前理论，被沈清鸢拦住了。

　　“十两银子不算多。”沈清鸢淡淡地说，“但我得知道，这钱交给谁，作何用途。若是合理的费用，我自然会照交。”

　　“交给谁？交给青龙帮！”汉子拍着胸脯，“这条街归我们青龙帮罩着。交了钱，保你平安。不交钱……”他拔刀在柜台上敲了敲，“小心刀剑无眼！”

　　青龙帮？沈清鸢听说过，这是金陵城的地头蛇，专门向商户收取保护费。官府屡次整治，但效果不佳。

　　“好。”沈清鸢忽然笑了，“十两银子，我给。”

　　她从柜台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汉子一愣，没想到如此顺利。

　　“不过，”沈清鸢话锋一转，“我要见你们帮主。”

　　“见帮主？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沈清鸢。”她看着汉子，“告诉你们帮主，我想和他谈笔生意。若是他不见，这钱……恐怕也不好拿。”

　　汉子被她的气势镇住，犹豫了一下，收起银子：“等着！”

　　他带着人走了。秋月着急地说：“小姐，您真要去见青龙帮主？那可都是些亡命之徒……”

　　“正因为是亡命之徒，才要见。”沈清鸢说道，“与其每月被他们骚扰” 不如一次性解决问题。”

　　她并非行事鲁莽之人。在京城时，她与三教九流都有过接触，深知这些江湖中人最看重利益。只要能给出足够诱人的利益，便能化敌为友。

　　下午，青龙帮的人前来告知，帮主愿意见她，见面地点定在城西的“醉仙楼”。

　　沈清鸢仅带了两名护卫，按时赴约。醉仙楼是金陵颇具名气的酒楼，此刻却异常安静，显然已被包场。

　　二楼雅间内，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主位。他身形精瘦，面容普通，然而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此人正是青龙帮帮主，人称“青眼龙”的龙五。

　　“沈姑娘，请坐。”龙五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未曾料到，这个敢主动约见自己的女子竟如此年轻貌美。

　　“龙帮主。”沈清鸢坐下，神态不卑不亢。

　　“沈姑娘真是有胆识。”龙五笑着说道，“寻常商户听闻青龙帮的名号，躲都来不及。姑娘却主动找上门来，还要谈生意？”

　　“正因为要长久地做生意，所以才不能躲。”沈清鸢说道，“龙帮主，咱们开门见山吧。十两银子的保护费，我可以缴纳。但我所期望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保护’。”

　　“哦？姑娘想要何种保护？”

　　“其一，青龙帮的人不得骚扰我的店铺和工人。”沈清鸢说道，“其二，若有其他地痞流氓前来找麻烦，青龙帮需出面解决。其三……我需要一些人手。”

　　龙五眯起眼睛：“人手？姑娘要用人手做什么？”

　　“花朝会。”沈清鸢直言不讳，“我听闻，钱万三可能会找我的麻烦。我需要一些人在展会期间维持秩序，保护我的展品和人员安全。”

　　龙五笑道：“沈姑娘消息颇为灵通啊。没错，钱万三确实找过我，让我在花朝会上给你制造点‘小麻烦’，价钱都已谈妥。”

　　“他出多少？我出双倍。”

　　“双倍？”龙五挑了挑眉，“姑娘可知他出了多少？五百两。”

　　“一千两。”沈清鸢面不改色，“而且并非一次性支付。若此次合作愉快，以后每月我可以给青龙帮一笔固定的费用，这可比收保护费划算得多。”

　　龙五陷入了沉默。他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子。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而且还有长期合作的可能性。更为重要的是，钱万三虽有钱，但为人刻薄，与他合作总是不太愉快。

　　“姑娘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就凭我是沈清鸢。”沈清鸢直视着他，“我在京城拥有清鸢阁，日进斗金。在江南有清鸢坊和茶园，生意只会日益兴隆。与我合作，青龙帮能够获得稳定的收入，还能逐渐洗白，从地头蛇转型为正经的安保行业。龙帮主，你也不想一辈子都干收保护费这种勾当吧？”

　　这番话正中龙五的心事。他确实有意转型，却苦于没有门路。

　　“姑娘口才真好。”龙五终于开口道，“不过，空口无凭。我要看到实际的好处。”

　　“花朝会结束后，一千两银子立刻奉上。”沈清鸢说道，“至于长期合作，我们可以签订契约。每每月二百两，青龙帮负责我名下所有产业的安保，如何？

　　二百两一个月，一年便是两千四百两，而且无需再参与那些打打杀杀的勾当，着实诱人。

　　“好！”龙五一拍桌子，“就冲着姑娘这份胆识与诚意，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钱万三那边，我去回绝。花朝会期间，青龙帮全力保障姑娘的安全！”

　　“多谢龙帮主。”沈清鸢微笑着说，“不过，我还有个小要求。”

　　“姑娘但说无妨。”

　　“花朝会上，若钱万三真有什么举动，还请龙帮主帮我查个清楚。我要知晓，他背后还有何人。”

　　龙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问道：“姑娘怀疑……”

　　“三皇子。”沈清鸢直言不讳地说。

　　龙五倒吸一口凉气，皇子之争，那可是会掉脑袋的大事。

　　“姑娘，这……”

　　“龙帮主无需亲自涉险。”沈清鸢说道，“只需帮我留意钱万三的动向，查查他与哪些京城来的人有往来。其他的，我自行处理。”

　　龙五沉吟许久，最终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从醉仙楼出来时，天色已暗。沈清鸢坐上马车，秋月担忧地问道：“小姐，那个龙五可靠吗？”

　　“不可靠。”沈清鸢淡淡地说，“但可以利用。江湖中人最看重承诺和利益。我给了他足够的利益，也展现了自己的实力。至少在短期内，他会信守承诺。”

　　“可是三皇子那边……”

　　“该来的总归会来。”沈清鸢望向窗外的夜色，“既然躲不过，那就正面迎战。”

　　回到清鸢阁，沈清鸢继续筹备花朝会的事宜。她不仅要展出清鸢阁的妆品，还打算展示一些新研发的产品——用江南特有药材制成的药妆系列，以及专为孕妇和产妇设计的护理产品。

　　这些产品若能在花朝会上打响名气，清鸢阁在江南的根基将会更加稳固。

　　五天后，花朝会的筹备进入最后阶段。沈清鸢正在检查展品，温夫人又来了，此次神色颇为凝重。

　　“清鸢，我刚得到消息，钱万三从京城请了位‘贵人’来参加花朝会。”

　　“贵人？”

　　“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姓严，据说曾在皇后身边伺候，如今在三皇子府当差。”温夫人压低声音说，“她此次前来，表面上是参观花朝会，实则是来挑刺的。钱万三已经放话，要让严嬷嬷当众指出你产品的‘问题’。”

　　沈清鸢心中一沉。宫里的嬷嬷眼光毒辣，若真要挑刺，确实能找出毛病。更关键的是，严嬷嬷代表的是三皇子，她若说清鸢阁的产品有问题，那清鸢阁的名声就毁了。

　　“夫人可了解这位严嬷嬷的底细？”

　　“只知道她四十多岁，为人严厉，极其看重规矩。三皇子请她来，恐怕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温夫人说，“清鸢，要不……这次花朝会咱们别参加了？避其锋芒？”

　　沈清鸢摇头道：“不，要参加。不仅要参加，还要让严嬷嬷挑不出刺来。”

　　“可是……”夫人放心，我自会有办法。”沈清鸢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送走温夫人后，沈清鸢立刻调整计划。她安排工人连夜赶工，制作出一批特供样品，这些样品用料更为精良，工艺更为精细，包装也更为精美。同时，她写信给京城的林婉儿，让她火速将几样东西送往金陵。

　　三日后，林婉儿的东西送到了。是一套完整的宫廷妆品，还有几本宫中的妆品典籍。

　　“小姐，林小姐说，这是她从靖安侯夫人那里借来的，是宫里娘娘们所用之物。”秋月说道，“还有这些典籍，记载了宫中妆品的配方和标准。”

　　沈清鸢仔细研究这些妆品和典籍。宫中的标准果然十分严苛，从原料的选用到制作工艺，都有着严格的规定。不过，她也发现，宫中妆品虽好，却略显保守，缺乏创新。

　　她结合宫中标准与自己研发的新产品，重新调整了配方。又请来金陵最负盛名的绣娘和漆匠，制作了一批极为精致的包装。

　　腊月廿二，花朝会的前一日，一切准备妥当。

　　深夜，沈清鸢独自在工坊里进行最后的检查。烛光下，那些精美的瓶瓶罐罐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这些都是她的心血，也是她在江南立足的根基。

　　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

　　“谁？”沈清鸢警觉地转过身。

　　一个黑影从窗外轻盈跃入，落地悄无声息。是个蒙面人，手中握着刀。

　　沈清鸢心中一紧，正欲呼救，蒙面人却突然单膝跪地：“沈姑娘莫要害怕，是七殿下派我前来的。”

　　“七殿下？”沈清鸢一愣。

　　蒙面人取下蒙面巾，是个三十来岁、精悍干练的男子：“在下是暗卫统领陆七，奉殿下之命，暗中保护姑娘。殿下得知三皇子派人前往江南，特意让在下前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殿下的亲笔信。”

　　沈清鸢接过信，借着烛光阅读。是萧煜的字迹，写得十分匆忙：

　　“清鸢如晤：北境战事陷入胶着，然而听闻三哥派人南下，唯恐对你不利。特派遣陆七率领暗卫十人，暗中护你周全。江南局势复杂，务必多加小心。待我凯旋归来，定当前来接你。煜字。”

　　信纸有些褶皱，像是被反复翻阅过。沈清鸢心中一暖，小心地将信收起。

　　“陆统领，你们来了多少人？”

　　“连我在内共十一人，皆是精锐。”陆七说道，“姑娘放心，花朝会期间，我们会日夜守护。三皇子的人若胆敢轻举妄动，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多谢。”沈清鸢真诚地说道，“不过……我想请陆统领帮我做件事。”

　　“姑娘但说无妨。”

　　“帮我查一查，严嬷嬷和钱万三私下里是否有接触。还有，他们可能与哪些京城来的人有联系。”

　　陆七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姑娘考虑得十分周全。此事包在我身上。”

　　他悄无声息地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清鸢吹灭烛火，走出工坊。院子里，月光如水。她抬头仰望北方的星空，那里是北境的方向。

　　萧煜在战场上奋勇厮杀，却依旧惦记着她 他人的安危，这份情意她铭记于心。

　　而明日，花朝会即将拉开帷幕。

　　那无疑会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激烈战争。

　　沈清鸢紧攥着拳头，心中暗自发誓，她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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