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分享

　　纪某人嘌呤半升，行事主打一个出人意料，又怎么会三言两语随了你书记官的意愿？

　　世界上总是有太多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温和的笑容里带上点让书记官不能接受的情绪，现在的纪某人要分享一个不属于他圈子能理解的秘密。

　　“艾尔海森书记官处事严谨，令人佩服。”

　　“不过，在等待您审核课题的这段时间，在下闲来无事，倒是顺着我们这课题的方向，对当前须弥的一些社会表征……做了些粗浅的联想。”

　　不需要等艾尔海森的回复，这个人活着就是为了认可知识，追逐知识，相信知识，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怀疑知识。

　　完全可以料定的是，以书记官对理性和对信息的本能需求，即使怕麻烦他也会听下去。

　　“书记官大人，您每日处理这些文件，保存那些增减预算、人员调动的申请，听着学者们争论学术资源的分配……就像在精心擦拭一尊华美却布满裂痕的琉璃盏。”

　　“那么，想必你也发现在这些纷乱的文书之中，总是……嗯，有一些，或者说相当多相当不正常不符合逻辑的漏洞。”

　　艾尔海森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但他没有打断，只是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沉凝冰冷。

　　“这些漏洞本来很隐蔽，但是这一段时间粗糙了起来，粗糙到毫无遮掩的地步，仿佛火山积蓄多年的正要喷发的前兆，无法遮掩。”

　　纪某人并不在意书记官大人的眼神变化，这是正常的现象，只是继续用那平缓语调说出教令院最大的秘密。

　　“而这座火山，名叫造神。”

　　他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

　　“大贤者阿扎尔，联合愚人众的高级技术人员一起，和他的卧龙凤雏组合——卡瓦贾、缔卡亚、夏尔·拉赫曼，正把整个须弥当作燃料，疯狂地填进这个无底洞。”

　　“妙论派在铸造亵渎的容器，素论派在计算如何抽干地脉，知论派在用虚空编织弥天大谎……他们想点燃凡俗的火焰，去锻造一个神明。”

　　纪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为这场注定颠覆认知的信息所配乐。

　　“叶学者。”

　　等纪某人给项目概况陈述完成，沉默的书记官终于是开口。

　　“你刚刚陈述的，是一个极其严重且……荒诞的指控。”

　　“亵渎神明？凡人造神？这听起来更像是某些激进派学者在沙龙里饮用了过量咖啡因后的呓语，或者某些沙漠部族用来煽动仇恨的离奇传说。”

　　他的目光紧锁纪禾，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或狂热。

　　“基于什么证据？虚空终端的日常信息流？某些资源调动的异常？还是……仅仅是你个人对教令院高层决策的臆测？”

　　“须知，将学术资源的竞争逻辑，直接等同为颠覆神权的疯狂计划，这种跳跃的推理链条过于脆弱，缺乏严谨的因果支撑和可证伪性。”

　　他轻轻将纪禾的课题申请卷宗放回桌面，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明确的切割意味。

　　“即便你所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存在。”

　　艾尔海森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这与一个书记官的日常职责有什么必然关联？教令院有风纪官，有贤者评议会，更有……他们信奉的秩序。”

　　“我的工作范畴，只是负责会议内容的记录与保存，并非介入这种……超出理解范畴的宏大叙事。”

　　他微微后仰，靠在高背椅的椅背上，姿态中透露出明确的疏离与拒绝。

　　“你的项目概况，我听完了，但以目前的信息量和可信度，它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需要被归档存疑，等待更多可靠信息输入的噪声信号。”

　　“我不会因此改变既定的工作流程，也不会基于一个未经证实的故事，去寻求什么……不必要的同盟。”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怀疑的种子已经成为了参天大树。

　　纪禾的项目报告已经帮他串联起来了已有信息中不和谐的地方，他日常处理文件中那些看似孤立、实则隐隐指向某个庞大消耗核心的异常点。

　　资源流向的诡异黑洞，贤者们近期异常紧绷又讳莫如深的态度，虚空信息流中刻意营造的虚假繁荣……这些碎片在造神这个疯狂的框架下，瞬间获得了令人心悸的解释力。

　　凭借这些信息，他甚至能推测出这个造神项目的基地在什么地方。

　　麻烦……巨大的麻烦。

　　如果这是真的，这绝非普通的学术腐败或权力斗争，而是足以撕裂整个须弥根基的灾难。

　　它必然会波及到最基础的行政运作、资源分配、乃至所有人的生存环境，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风纪官系统显然已被蒙蔽或压制，贤者评议会是核心推手。

　　现在的他需要独立验证，需要更坚实的证据链，需要看清这场风暴的规模和路径。

　　但在那之前，与眼前这个神秘莫测、手段诡异的叶学者捆绑风险系数太高，信息完全不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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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持距离，暗中观察，利用书记官的位置获取更多内部信息，才是更理性、更安全的策略。

　　纪禾看着艾尔海森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表示非常理解。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因论派的墨绿长袍，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抛出的惊雷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寒暄。

　　“严谨的怀疑，理性的自保，艾尔海森书记官，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纪禾的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赞赏，却又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也不需要你的同盟，至少现在不需要，告知你这件事，就如同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会如何扩散，何时会触碰到岸边，又或者会惊动水下的什么……那是自然演变的过程。”

　　说罢，就带着笑容准备离开。

　　“哦，对了。”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只是用那平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抛出了第二颗更沉重的石子。

　　“书记官大人，在你忙着梳工作的时候，不妨也留意一下……净善宫那位沉寂已久的幼神。”

　　“她似乎……终于开始尝试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智慧主该做的事情了，虚空这张网，困住的或许从来就不止她一个。”

　　话音落下，纪禾没有任何停留，推门而出，身影消失在智慧宫走廊渐次亮起的元素灯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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