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无面与残局

　　断崖边，墨辰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沉浮。右臂传来的死寂冰冷与心脉处残存的微弱生机进行着最后的拉锯，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仿佛听到了哭丧鬼面痛苦的呻吟，听到了另外两名影蚀弟子惊慌失措的低语，但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

　　就在他即将彻底坠入无边黑暗之时，一股奇异的、带着阴冷却并非死寂的气息，如同细微的冰流，悄无声息地浸入他几乎停滞的识海。

　　这股气息很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他勉力凝聚起一丝残存的神识，向外“看”去。

　　只见在那幽深的甬道出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无数阴影拼凑而成的身影。他脸上那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白色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无面！

　　他竟然去而复返，出现在了这里！

　　无面似乎并未在意倒地重伤的哭丧鬼面和那两名惊慌的筑基弟子，他那空洞面具后的“目光”，先是扫过悬浮在虚空中的寂灭祭坛和血色巨鼎，在那鼎身微微亮起又迅速平复的异样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落在了濒死的墨辰身上。

　　“啧啧……真是惨烈。”无面发出他那特有的沙哑低笑，声音中听不出是怜悯还是嘲弄，“玄天宗的未来剑子，竟落得如此田地。冥尊那老鬼，下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

　　哭丧鬼面强忍着胸口剧痛和生机流逝的恐惧，挣扎着抬起头，声音颤抖：“无面……你……你想做什么？冥尊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冥尊？”无面嗤笑一声，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瞬间出现在哭丧鬼面前，“他现在恐怕正忙着镇压丹炉反噬和地脉躁动，哪有空管这里？更何况……”

　　他弯下腰，白色面具几乎要贴到哭丧鬼面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觉得，他能知道你最后是死在我手里，还是死在这位墨辰道友的‘寂灭剑意’之下？”

　　哭丧鬼面瞳孔骤缩，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填满：“你……你不能……”

　　“噗嗤！”

　　一道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无面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了哭丧鬼面的天灵盖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哭丧鬼面周身残存的煞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溃散，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那狰狞的哭丧鬼面具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死灰。

　　一名金丹修士，就此无声无息地陨落！

　　那两名筑基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回甬道。

　　无面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反手一挥。

　　两道细若游丝的黑芒后发先至，瞬间没入两名弟子的后心。他们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地灭杀一名重伤金丹和两名筑基，无面展现出的实力和狠辣，令人心寒。

　　做完这一切，无面才缓缓直起身，再次将“目光”投向墨辰。

　　墨辰强撑着最后的意识，警惕地盯着他。他不知道无面意欲何为，是敌是友在此刻早已模糊，唯有本能地戒备。

　　无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沙哑地笑了笑：“放心，小子。我现在对你没兴趣。或者说，你对‘祂’的价值，已经体现了。”

　　他的话语含糊不清，但墨辰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字眼——“祂”？是指那寂灭祭坛？还是鼎中之物？

　　无面没有解释，他踱步到断崖边缘，望着那死寂的祭坛，白色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落在了那尊血色巨鼎之上。

　　“时机……还未到啊。”他低声自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忌惮。“还需要更多的‘引子’……更多的‘变数’……”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愈发模糊，仿佛要融入周围的阴影之中。

　　在彻底消失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勉力支撑的墨辰，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小子，若不想你那小师妹彻底沦为‘祂’苏醒的资粮，就想办法活下去吧……活着，才有变数。”

　　话音落下，无面的身影如同青烟般消散在甬道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断崖边，只剩下墨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无面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回荡。“沦为资粮”……云师妹她……

　　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意志，如同最后的火星，在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中猛地炸开！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他不再去试图驱除右臂那侵蚀心脉的寂灭死气——那已非他此刻能力所及——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凶险、近乎自杀的决定！

　　他调动起识海中那柄斩灭魂音后已然黯淡的“心剑”虚影，以及左手中残存的所有剑意，将它们化作最精纯的精神力量，不再对抗死气，而是引导着体内最后的一丝玄天功法本源，猛地撞向了自己心脉深处，某个玄之又玄的关窍！

　　“玄天秘法……灵神寂！”

　　这是一种玄天宗秘传的、只有在必死之局中才会动用的保命秘术。并非疗伤，而是将自身所有的生机、灵力、乃至部分神魂意识，强行封印、沉寂，进入一种类似“龟息”假死的状态，以此最大限度地延缓生机的流逝，并隔绝外界大部分的感知和伤害。

　　但施展此术风险极大，首先需要对自己够狠，以自身力量冲击要害关窍，稍有不慎便是当场自毙。其次，沉寂期间毫无自保之力，任人宰割。最后，若沉寂时间过长，或者外界无人相助，可能永远无法苏醒，假死变真死。

　　然而，墨辰已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暂时保住性命、等待可能出现的“变数”的方法！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了极致，随后彻底消失。心跳、呼吸、乃至身体表面的温度，都在迅速降低，最终变得如同冰冷的岩石。

　　他保持着单膝跪地、左手微抬的姿势，凝固在了断崖边缘，仿佛一尊染血的石雕。只有那紧蹙的眉头和眉宇间一丝未曾散去的决绝，证明着他并非死物。

　　右臂上的寂灭死气，在失去生机的抵抗后，蔓延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些，但也如同附骨之疽，依旧缠绕在他身上，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时机。

　　断崖重归死寂。

　　虚空中的锁链依旧在缓慢拖曳，祭坛上的巨鼎沉静无声。

　　墨辰以自我封印为代价，换取了渺茫的生机，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未知的“变数”，寄托于那个被拖入鼎中的身影。

　　而此刻的云皎皎，正被那巨大的漩涡，拖向鼎内世界最深处，那苏醒的、恐怖的寂灭本源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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