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张既投降

　　张既枯坐案前，身形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僵硬的影子。

　　那三条路，如同三条毒蛇，反复噬咬着他的心神。

　　郡丞、军司马、老功曹等人早已被他挥退，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做出这个可能关乎万人性命、自身名节乃至家族未来的决定。

　　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又渐渐透出鱼肚白。

　　城头上隐约传来守夜士卒换岗的脚步声和低语，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惑。

　　远处，管亥大营的方向，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战鼓声和号角声传来，如同催命的战鼓，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张既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份挣扎与混乱，却逐渐被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所取代。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清晨凛冽的空气涌入，让他精神一振。

　　他望着郿县城内尚在沉睡的屋舍，街道上偶尔早起、行色匆匆的百姓，还有城头上那些身影单薄、面带倦容的守军士卒。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伍习无能，致长安陷落，使我等陷入绝境。

　　我张德容，岂能再为一己虚名，累得这满城生灵涂炭，近万儿郎埋骨异乡？”

　　他想起了老功曹的话，“顺应天命”。虽然刺耳，但并非全无道理。徐康之势，确如东升之旭日，难以阻挡。曹操…丞相虽待他不薄，然则…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来人！”

　　亲兵应声而入。

　　“请郡丞、几位军司马，还有李功曹，即刻来府议事。”

　　片刻之后，众人再次齐聚书房，人人脸上都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深深的忧虑。

　　张既目光扫过众人，平静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吾意已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为郿县满城百姓，为麾下近万将士性命计，”张既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决定，向管亥将军…请降。”

　　书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有人松了口气，有人面露悲戚，有人眼神复杂。

　　郡丞迟疑道：“府君…是否再…”

　　张既抬手打断了他：“我意已决，不必再言。德容无能，未能保全疆土，唯有以此残躯，为将士们谋一条生路。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他看向那位老功曹，“李公，劳你执笔，起草降书。言辞…恳切些，只言为保军民，不涉其他。”

　　“老朽…遵命。”李功曹躬身应道。

　　张既又看向几位军司马：“诸位将军，安抚好部下，约束士卒，不得再生事端。打开武库，但暂不分发兵器，待管将军入城后，听其安排。若有不愿降者…发放路费，任其离去，不得阻拦。”

　　“末将…遵令！”几位军司马互望一眼，抱拳领命。他们深知，这是目前最现实的选择。

　　管亥大营。

　　管亥顶盔贯甲，正在阵前巡视，看着麾下士卒将最后一批攻城器械推至前沿，心中豪气干云，只待时辰一到，便挥军攻城，一举踏平郿县。

　　“报——！”一名亲兵飞马而来，手中高举着一支箭矢，箭杆上绑着一卷帛书，“将军！郿县城头射下书信，言是守将张既亲笔！”

　　“哦？”管亥浓眉一挑，接过帛书，扯开一看。他识字不多，但大致意思看得明白。

　　信中张既言辞恳切，言说仰慕镇南将军徐康仁德，不愿再动刀兵，累及无辜军民，愿举郿县全军归降，只求善待士卒百姓。

　　“哈哈哈！”管亥看罢，仰天大笑，声震四野，“好！好个张德容！识时务者为俊杰！省了老子一番手脚！传令下去，暂停攻城准备！”

　　副将凑过来小声提醒：“将军，小心有诈？或是缓兵之计？”

　　管亥大手一挥，自信满满：“他张既一个文人，如今后路已断，军心惶惶，拿什么诈我？缓兵？他等得来援军吗？不必多疑！来人，备马！点齐一千亲卫，随老子入城受降！告诉张既，开城门，放下兵器，我军保证不伤一人！”

　　管亥虽粗豪，却也并非全然无智。他只带一千人入城，既是显示诚意，也是自信。

　　若张既真敢耍花样，他这一千亲卫皆是百战悍卒，足以在城内杀个几进几出，城外大军顷刻便至，足以碾碎任何反抗。

　　郿县城下。

　　城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张既一身素服，未着甲胄，带领郿县文武官员，徒步出城。身后，守军士卒已按命令将兵器堆放在指定区域，列队站立，虽然沉默，但气氛明显松弛了许多。

　　管亥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一千精锐亲卫的簇拥下，来到城前。他看着出降的张既等人，哈哈一笑，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去。

　　“张太守，久仰了！”

　　管亥声若洪钟，拍了拍张既的肩膀，“你能迷途知返，保全军民，是大功德！老子…不，本将军向你保证，降卒愿留者编入我军，一视同仁！愿去者，发放路费！郿县百姓，秋毫无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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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既深深一揖：“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但求将军信守诺言，善待军民。张既…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

　　管亥心情大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郿县，还收编了近万兵马，这可是大功一件！

　　“走，进城！张太守，还得劳你安抚城内，清点府库粮草！”

　　受降仪式顺利完成。管亥迅速接管城防，安抚降卒，清点物资。郿县，这座阻挡了他许久的关键城池，兵不血刃，落入手中。

　　拿下郿县，收编降卒，清点府库…一连串事务让管亥忙得脚不沾地，但他心中始终记挂着长安的孙策。

　　他知道，长安虽下，但孙策兵力薄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关中军的反扑淹没。

　　在初步稳定郿县局势后的第二天，管亥便在中军大帐（原太守府）召集众将议事。

　　“诸位，”管亥环视帐内，如今除了他的老部下，还多了几位张既麾下愿意归附的将领，

　　“郿县已定，然长安伯符将军兵力单薄，形势危急！我等绝不能在此安享太平！”

　　他目光落在麾下一员沉稳的将领身上：“高沛听令！”

　　“末将在！”高沛踏前一步，声如洪钟。他本是刘璋部将，刘璋投降后被调到扬州，此番被调拨至管亥军中助战。

　　“命你为主将，扬怀为副！”

　　管亥下令，“从我军中抽调六千精锐，再从降卒中挑选四千熟悉关中地形、自愿前往者，凑齐一万兵马！

　　多带强弓硬弩，箭矢充足！即刻准备，明日拂晓出发，星夜兼程，驰援长安！

　　沿途若遇小股敌军，不必理会，全力赶路！

　　务必以最快速度，将这一万生力军，给老子安安稳稳送到孙伯符手里！”

　　杨怀、高沛皆是稳重可靠之人，闻令肃然抱拳：“末将遵命！必不负将军重托！”

　　管亥又看向张既：“张太守，郿县粮草充裕，还需你协助，为高将军他们备足十日干粮，并征调民夫，协助运输部分军械。”

　　张既拱手：“分内之事，敢不尽力。”他既然已降，便也摆正了位置，尽心办事。

　　安排完援军事宜，管亥摸着下巴，对书记官道：“来，老子说，你写！给汉中的主公和军师报捷！就说俺管亥，已克郿县，收降守将张既及近万兵马！现特派高沛、杨怀率精兵一万，火速驰援长安！还有，张德容深明大义，保全军民，其功不小，也一并禀明主公，望主公量才录用！”

　　书记官连忙铺开绢帛，奋笔疾书。

　　管亥想了想，又道：“再写一封，给陈仓道的典韦将军送去！告诉他，俺这边郿县已经拿下，援兵也派出去了！让他那边加把劲，早点打通陈仓道，咱们几路大军，也好早日会师长安，痛饮庆功酒！别让俺们等太久！”

　　他这话说得粗豪，却带着战友间的催促与期待。书记官依言写好，用火漆封好。

　　“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立刻送出！”

　　“是！”

　　次日拂晓，高沛、杨怀率领一万兵马，带着充足的粮草军械，离开郿县，如同一股坚定的铁流，向着东面的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而携带着捷报的信使，也早已向着南郑（汉中）和陈仓道方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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