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官渡之战1

　　建安五年，春，官渡前线。

　　旷日持久的对峙，如同两块巨大的磨盘，缓慢而残酷地消磨着双方的兵力、粮草，以及最重要的——耐心。

　　袁绍大营，连绵数十里，旌旗招展，粮垛如山，其势依旧骇人。

　　然而，在这看似强大的外壳之下，内部早已是暗流涌动，矛盾丛生。

　　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闷与焦躁。

　　袁绍身着华贵的貂裘，踞坐在虎皮大椅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巨大的沙盘上，代表曹军的小旗依旧牢牢钉在官渡一线，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烦躁与羞辱。

　　“废物！一群废物！”

　　袁绍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杯盏乱跳，他环视帐下济济一堂的谋臣武将，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尖利，

　　“吾坐拥河北四州之地，带甲百万，粮草足以支撑十年！

　　如今竟被曹阿瞒那阉宦之后，区区数万疲卒，阻挡在此数月之久！损兵折将，寸土未进！

　　尔等平日里高谈阔论，自比管乐，如今竟无一人能为吾分忧，破此僵局吗？！”

　　帐内一片寂静。

　　谋士郭图、审配互相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沮授、田丰虽忧心忡忡，却因之前直言进谏已遭袁绍疏远，此刻更是缄口不言；

　　大将颜良、文丑、张合、高览等，则个个面色凝重，或低头，或望天，无人敢轻易接话。

　　这死寂更是激怒了袁绍。

　　他猛地站起，指着沙盘上官渡曹营的方向，怒吼道：

　　“曹操粮草将尽，军心涣散，已是强弩之末！此时不全力进击，更待何时？难道要等他从地里变出粮食，或者等那关中的徐康看够了笑话，发兵来救他不成？！”

　　谋士许攸眼珠一转，上前一步，躬身道：

　　“明公息怒！曹操势穷，此乃共识。然其营垒坚固，防守严密，强攻恐伤亡过大。依攸之见，不如再遣奇兵，绕道袭扰其粮道，或可使曹操不战自乱……”

　　“奇兵？袭扰？”

　　袁绍不耐烦地打断他，脸上满是讥诮，“子远（许攸字），你这一套说了多少遍了？可有一次成功？曹操狡诈如狐，其粮道岂是那么容易袭扰的？吾看你是被曹操吓破了胆！”

　　许攸被噎得面红耳赤，讪讪退下。

　　这时，性如烈火的先锋大将颜良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踏出一步，声若洪钟，震得帐布都微微一颤：“明公！末将愿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河北第一名将身上。只见颜良身高八尺，膀大腰圆，面如重枣，一部虬髯更添几分凶悍，站在那里便如半截铁塔，煞气逼人。

　　颜良抱拳，环眼圆睁，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不耐：

　　“明公！何须再用什么劳什子奇兵诡计！曹营兵少将寡，早已是惊弓之鸟！

　　末将不才，愿领精兵五万，为全军先锋，直捣曹营中军！凭末将手中这口大刀，定要斩将夺旗，将曹阿瞒的人头，献于明公帐下！”

　　他身旁，同样勇冠三军的文丑也昂首出列，高声道：“末将愿与颜将军同往！互为犄角，必破曹贼！”

　　看着麾下最骁勇的二将主动请战，袁绍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他一直信奉“一力降十会”，对于颜良、文丑的勇武，他有着绝对的信心。

　　然而，谋士沮授见状，心中大急，不顾自身处境，再次出列劝阻：

　　“明公！万万不可！颜、文二位将军虽勇，然曹操营寨坚固，更有夏侯惇、曹仁、乐进、于禁等宿将防守，岂是易与？

　　且兵法云‘勿击堂堂之阵’。今曹操深沟高垒，以逸待劳，我军若正面强攻，正中其下怀！即便能胜，亦必是惨胜，徒耗兵力，于大局无益啊！望明公三思！”

　　郭图素来与沮授不睦，又见袁绍有意决战，立刻反驳道：

　　“公与（沮授字）此言差矣！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军屯兵日久，士气已显疲沓。而曹操粮尽，正是其最虚弱之时！此时若不趁势猛攻，更待何时？

　　难道要等曹操缓过气来，或者等西边徐康真的有所动作吗？

　　颜良、文丑二位将军，乃万人敌，勇不可当！

　　正该以此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摧垮曹军！此乃速胜之道！”

　　审配也附和道：“不错！明公，当断则断！有颜、文二将军为先锋，何愁曹营不破？”

　　袁绍本就倾向于强攻，又被郭图、审配一番鼓吹，心中那点犹豫顿时烟消云散。他猛地一挥袖，不顾沮授惨白的脸色，断然下令：

　　“好！颜良、文丑听令！”

　　“末将在！”二将慨然应诺，声震屋瓦。

　　“命颜良为主将，文丑为副将，率精兵五万，为全军先锋！明日拂晓，给吾猛攻曹军营寨！务必要打出我河北军的威风，一举踏平曹营！”

　　“末将领命！”颜良、文丑抱拳，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

　　“其余诸将，整军备战，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此战，务必生擒曹操！”

　　“诺！”帐内众将齐声应和，战意瞬间被点燃。

　　沮授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一场灾难性的进攻，即将开始。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被袁绍冰冷的目光瞪了回去，只能颓然长叹，默默退到一旁。

　　翌日，拂晓。官渡原野上，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已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

　　袁军大营，营门洞开！颜良顶盔贯甲，手持一柄厚背砍山刀，胯下黄骠马，如同一尊金色的战神，立于五万先锋大军之前。

　　其身后，刀枪如林，旌旗蔽日，河北健儿们个个神情亢奋，摩拳擦掌。

　　“儿郎们！”

　　颜良声如霹雳，回荡在清晨的原野上，“曹军缺粮，已是瓮中之鳖！今日，随某家破阵斩将，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

　　“杀！杀！杀！”五万袁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士气如虹！

　　战鼓擂响，如同催命的符咒！

　　颜良一马当先，率领着庞大的军阵，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曹军营寨汹涌扑去！

　　马蹄声、脚步声、甲叶碰撞声，汇成一股恐怖的声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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