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广信惊雷

　　苍梧郡，广信城，刺史府。

　　昔日还算维持着表面威严的厅堂，此刻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与难以置信的愤怒所笼罩。斥候与败兵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骇人：

　　“报——！郁林郡急报！布山城……布山城失守！赵云攻破城池，郡丞殉国，守军或降或逃！”

　　“报——！雍鸡关失陷！太史慈夜袭夺关，我军水师溃败，郁林水航道已尽入敌手！”

　　“报——！南海郡八百里加急！徐康部将黄旭，引东冶精兵万余，突入我南海境内，连破数县，兵锋直指番禺！番禺告急！”

　　每一份军报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交州刺史朱符的心上。他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地图上已然易帜的郁林和烽火连天的南海，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布山坚城，竟连月余都守不住？雍鸡天险，一夜即失？还有南海……南海那些守军是木头吗？竟让敌军长驱直入！”

　　朱符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旁依旧沉默，但眉头紧锁的士燮，语气中充满了迁怒与质问：

　　“士太守！这就是你的‘以柔克刚’？这就是你的‘以待时变’？如今郁林大半沦丧，番禺危在旦夕，徐康的刀子都快架到我们脖子上了！变在何处？柔在何处？！”

　　面对朱符的失态，士燮缓缓抬起头，他脸上的儒雅从容已被凝重取代，但眼神深处依旧保持着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朱刺史，息怒。局势确已急转直下，超出燮之预料。徐康用兵，虚实难测，更兼其麾下猛将用命，士卒精锐，是我等先前低估了。”

　　士燮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几个关键点：

　　“布山失守，郁林郡心腹已失，北部桂林、中溜诸县恐难坚守，赵云、太史慈水陆并进，扫清残余只是时间问题。雍鸡关一失，我苍梧南部水路门户洞开，太史慈舰队可威胁我腹地。”

　　最后，他的手指沉重地落在番禺上。

　　“而黄旭自东而来，此乃致命一击！番禺若失，不仅南海郡不保，我苍梧东翼亦完全暴露，届时我将面临东西北三面夹击之绝境！”

　　朱符急躁地打断他：“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快说，该如何应对？！是否要立刻调集重兵，先解番禺之围？”

　　“不可！”士燮断然否定，“朱刺史，此恐正是徐康之计！他令黄旭猛攻番禺，或许正是要诱使我主力东调，届时赵云、太史慈便可自郁林北上，直扑我广信！我军兵力本就不如徐康精锐，若再分兵，必被其各个击破！”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番禺陷落？！”朱符几乎是在咆哮。

　　士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番让朱符心惊肉跳的话：

　　“朱刺史，事到如今，需有壮士断腕之勇。番禺……或许只能暂时放弃了。”

　　“什么？！”朱符惊得后退半步。

　　士燮继续分析，语速加快：“徐康势大，锋芒正盛，不可力敌。我军当下首要之务，是保住核心——苍梧郡！尤其是这广信城！”

　　士燮的策略迅速调整：

　　“第一，收缩防线，固守核心 。立即下令，命南海郡太守（若还在）及剩余兵力，放弃外围，尽可能收拢力量，退守番禺。同时，传令郁林北部诸县兵力，且战且退，向苍梧边境集结，依托山林险隘，层层设防，迟滞赵云、太史慈北进速度。”

　　“第二，强化苍梧，凝聚人心 。请朱刺史立即发布檄文，痛斥徐康擅启边衅、侵夺州郡，号召苍梧乃至交州豪族、俚僚渠帅，共保乡梓。我士家会动用一切影响力，联络各寨，许以重利，征发私兵、俚兵，加强广信城防及周边要隘守备。同时，将库府钱粮军械，尽可能向广信集中。”

　　“第三，外援！必须尽快寻求外援！ ” 士燮目光灼灼，“立刻派心腹死士，分多路北上。一路往荆州，求见刺史王叡，陈说利害，徐康若全取交州，下一个目标未必不是荆南！一路往益州，请刘焉出兵施压。甚至……可尝试联络朝廷新任命的州牧、刺史，哪怕只是一纸空文声援，也能稍壮声势，动摇徐康军心。”

　　“第四，‘匪患’扰袭 。” 士燮眼中寒光一闪，“组织精干小股部队，或利用亲我士家的俚僚，深入敌后，袭扰其粮道，刺杀其低级官吏，散布流言。即便不能造成太大损伤，也要让徐康占领之地不得安宁，牵制其部分兵力。”

　　朱符听着士燮这一系列堪称残酷的应对，脸色变幻不定。放弃南海大部分地区，集中力量死守苍梧，这无异于承认了此前战略的部分失败，并将压力完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但他也明白，这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能稳住阵脚的办法。

　　“难道……就没有扭转战局的可能了吗？”朱符颓然坐下，仍带有一丝不甘。

　　士燮沉默片刻，缓缓道：“除非……荆州或益州能即刻发来援兵，或者徐康内部生变，又或者……”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除非有奇迹发生。

　　士燮最后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警示：“朱刺史，还需谨防内部。徐康必然也会遣细作散布谣言，拉拢人心。我等需稳住广信城内，尤其是军中将领，切莫自乱阵脚。”

　　朱符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无力地挥挥手：“就……就依士太守之计吧。一切，有劳士太守多费心了。” 他已然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了士燮身上。

　　士燮拱手，面色沉凝：“燮，必竭尽全力，保我交州根基。” 他转身离去，步伐依旧沉稳，但背影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知道，徐康的西南夹击，已经将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接下来的广信攻防战，将决定士家乃至整个交州未来数十年的命运。他必须赢，或者，至少不能输得彻底。

　　合浦，徐康行营。

　　当徐康收到黄旭兵临番禺城下，以及士燮、朱符紧急收缩兵力、固守苍梧的消息时，他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笑容。

　　“果然如此。士威彦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无奈的一步。”徐康对王飞等人道，“放弃南海，固守苍梧，是想凭借其根基与我做长期周旋，等待虚无缥缈的外援或我之失误。”

　　“主公，是否要令黄旭将军加紧攻打番禺？或令子龙、子义加快北进速度？”有将领问道。

　　徐康摇了摇头：“不必过于急躁。番禺城坚，急切间难下。子龙、子义刚经大战，需休整补充。传令黄旭，对番禺围而不攻，以政治招降为主，清扫周边县邑，彻底掌控南海郡。令赵云、太史慈，稳步推进，清理郁林残余，兵临苍梧边境即可，暂不主动发起大规模进攻。”

　　徐康走到窗边，望着北方：“我们要给士燮一点时间，让他把力量都收缩到广信。同时，也让我们的政务人员，能更好地消化新得的郁林和南海之地。待到秋高马肥，粮草充足，我军休整完毕，再以泰山压顶之势，兵围广信。”

　　徐康的眼神锐利如刀：“我要的，不是一个被打烂的交州，而是一个尽可能完整，能为我提供钱粮兵源的交州。逼得太急，士燮可能狗急跳墙，或引发俚僚大规模反弹。现在这样，正好。”

　　“主公英明。”王飞由衷赞道，“步步为营，消化吸收，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徐康端坐于合浦郡守府正堂，指尖在案几的舆图上轻轻划过，最终停在苍梧郡的广信城。他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对侍立一旁的书记官沉声道：

　　“传令！着赵云、邓彪、柳志，即刻以六百里加急，联名上表洛阳。”

　　“表文需明列朱符、士燮罪状：其一，抗逆朝命，派兵拦截新任太守赵云赴任，私扣印绶；其二，拥兵自重，闭境锁土，形同割据；其三，勾结俚僚，虐用民力，祸乱交州；其四，截断贡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意图裂土分疆。”

　　徐康微微停顿，语气转为昂扬坚定：

　　“交趾太守徐康，感念皇恩，受命危难。今联合合浦太守邓彪、郁林太守赵云、东冶令太史慈，会稽太守柳志，并鄞县县令黄忠等，起合浦、交趾、东冶三地之兵，恭行天罚，为大汉廓清南疆，诛此国贼！”

　　“另，大军不可一日无主，州政不可一日无纲。战后交州百废待兴，需能臣镇抚。请朝廷正式敕封：徐康，领交州刺史、假节，兼苍梧太守，总摄州郡军事；太史慈，为南海太守，镇抚东境；黄忠，为会稽太守，屏藩东北；柳志，继为交趾太守，绥靖后方。”

　　“表文须言辞恳切，彰显我等拳拳忠君之心，凛凛报国之志。八百里加急，即刻发出！”

　　合浦郡守府内，烛火通明，徐康正与高猛等人商议如何消化新得的郁林、南海，并对苍梧形成战略包围。突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一名风尘仆仆，却面带压抑不住兴奋的信使被亲兵引了进来。

　　“报——！主公！会稽八百里加急！柳志太守与黄忠将军联名捷报！”信使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双手高高捧起一封火漆密信。

　　徐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期待。他接过信函，迅速拆开，目光如电扫过字里行间。渐渐的，一抹比收到郁林捷报时更为畅快，甚至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好！好一个柳俊达（柳志），好一个黄汉升（黄忠）！”徐康将捷报递给身旁好奇已久的高猛，声音中充满了振奋，“先生已正式接到朝廷任命，就任会稽太守！他与汉升联手，自句章、鄞县起兵两万，并动用曹礼船队与鄞县船队，水陆并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山阴，完成交接。接着汉升并出多路，全取句章以北各县！”

　　堂内众将闻言，皆露出惊喜之色。东线战事的顺利，意味着徐康集团的势力不再局限于交州一隅，已成功嵌入扬州富庶之地，战略态势豁然开朗。

　　徐康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厉与决然：“更妙的是，柳先生他们动手了。对那些自中平二年便拦截商路、封锁我句章和鄞县两县、甚至敢勾结山越进攻句章的谢氏、焦氏等豪族，他们没有丝毫姑息。在控制北部诸县后，立即颁布了我的政令：只收田税、商税，清查田亩，登记隐户，将没收的田地租给无地少地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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