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重逢

　　数日后的张家口，人流熙攘，南北口音混杂。江南七怪决定在此稍作停留，一则采买南下所需，二则让郭靖多见识中原市井风貌。陈玄却在此刻提出了告辞。

　　“陈大哥，你要走？”郭靖愕然，憨厚的脸上满是不舍。

　　陈玄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神色复杂的七怪与眼眶微红的李萍，微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兄弟，自有再见之时。你随七位师父好好南下赴约，多看，多听，多想。有些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走。”

　　他又对李萍郑重一礼：“李婶，保重身体。牛家村……我会去的。”

　　李萍点点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孩子，一切小心。”

　　陈玄洒脱一笑，转身汇入人流，青衫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他没有说明去向，七怪也未深问。经过漠北那些事，他们已然明白，这少年身负的秘密与能力，早已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范畴。他的路，只能他自己去走。

　　陈玄并无明确目的地，只是信步由缰，感受着这与漠北截然不同的繁华与喧嚣，然后四处寻找杨蜜的消息。数日后，竟不知不觉来到了金国的都城——中都燕京。

　　燕京的繁华远胜张家口，金人、汉人、蒙古人、色目人混杂，酒旗招展，叫卖不绝。陈玄漫步长街，忽见前方一处街口人头攒动，喝彩声、惊呼声不绝于耳，竟似比别处格外热闹。他本无心凑这热闹，江湖把戏、比武招亲之类，在他眼中并无趣味。

　　可就在他准备绕行时，心中蓦地一动，一种极微妙、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升起，仿佛有什么极其熟悉、与他命运深切相关的东西，就在那喧闹的中心。

　　他脚步一顿，侧耳倾听。人群中议论纷纷：

　　“好家伙！这姑娘可真够辣的！那可是大金国的小王爷，说打就打！”

　　“可不是嘛！那完颜康平日里何等耀武扬威，今儿个可算踢到铁板了！被那姑娘一脚就从台上踹下来了，哈哈哈哈！”

　　“啧啧，这姑娘不仅人长得俊，功夫更是了得！那完颜康带的几个护卫，连边都沾不上！”

　　完颜康？比武招亲？少女？

　　陈玄心中那奇异的感觉愈发清晰。他不再犹豫，分开人群，向内走去。

　　只见街心一处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红毡铺地，一旁立着一杆旗幡，上书“比武招亲”四个大字。台上，一位身穿淡红衣衫的少女亭亭而立，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眸子，亮如晨星，顾盼间却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飒爽与……一丝隐约的焦急与寻觅之色。

　　台下，一个锦衣华服、却鼻青脸肿的少年正狼狈爬起，正是完颜康。他指着台上少女，色厉内荏地骂道：“你……你给我等着！小王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罢，在几个同样狼狈的护卫搀扶下，匆匆挤开人群离去，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哄笑。

　　陈玄的目光却牢牢锁在台上少女身上，对完颜康的离去恍若未睹。他的呼吸，在看清少女方才收势时那一个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握拳动作时，骤然停滞。

　　那个起手式……那个发力时肩颈微侧、气劲含而不露的特有习惯……

　　不可能！

　　绝不可能！

　　那是……“玄蜜拳法”中“蜜意藏针”的起手式！是他和杨蜜，在那个遥远的、已然模糊的前世里，嬉笑打闹间，融合了太极绵劲与其它拳法爆发的原理，独创的一式小巧擒拿手法！这招式名字俗气，发力怪异，除他与杨蜜外，世上绝无第三人会使！

　　难道……

　　陈玄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

　　台上的少女似有所感，目光如电，倏地扫向陈玄所在的方向。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俱是浑身剧震！

　　是她！那双眼睛！纵然十多年未见，陈玄也绝不会认错！那是杨蜜的眼睛！带着惊愕、茫然、随即涌起无边狂喜与难以置信的眼神！

　　无需任何言语，一种跨越了时空与生死的默契在瞬间达成。

　　陈玄不再迟疑，身形如一片被风吹起的青叶，轻飘飘落在台上，落在少女面前三尺之处。他凝视着那双瞬间泛起泪光的眼眸，胸腔中激荡的情绪几乎要破体而出，最终却只化作一个颤抖的、几乎无声的口型：“蜜……？”

　　下一瞬，他动了。

　　没有言语，没有试探。他脚踏奇异步法，身形如风中柔柳，又似水中游鱼，一套完整而流畅的“玄蜜拳法”如画卷般徐徐展开——“初逢乍喜”、“笑语嫣然”、“赌书泼茶”、“携手同游”……一式式，一招招，皆是他与杨蜜当年点滴回忆所化，名字幼稚，意境却缠绵悱恻，劲力更是别出机杼，将缠绵与刚猛巧妙融合。

　　台上少女——杨蜜，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是他！真的是他！这套拳法，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秘密，最不可替代的印记！她娇叱一声，再无迟疑，同样一套“玄蜜拳法”使出，与陈玄的招式严丝合缝，仿佛已经这样对练过千百遍。两人拳脚往来，身姿翩跹，不似比武，倒像是一场阔别已久的、用身体语言进行的倾诉与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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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只觉这两人招式古怪好看，仿佛相识已久，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套拳法打完，两人同时收势，相对而立，气息微乱，眼中却只有彼此。

　　“玄……”杨蜜哽咽出声，再也顾不得什么比武招亲的规矩、众人的目光，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陈玄的手臂，仿佛害怕这又是一场幻梦，“我终于……找到你了！”

　　陈玄反手握紧她冰凉微颤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坚定如铁的眼神：我来了，再不会走散。

　　“喂！小子！你是哪来的？懂不懂规矩？这比武招亲，打赢了姑娘才能带人走！你俩比划几下算怎么回事？”台下有那好事之徒、地痞混混，见美人似乎要被这不知哪来的小子“拐走”，顿时鼓噪起来，几个人甚至跃跃欲试想跳上台。

　　陈玄与杨蜜同时转头，眼中因重逢而激荡的柔情瞬间被冷冽取代。两人甚至无需交流，默契仍在。

　　陈玄身形一晃，已到台边，伸手一抓一抛，两个刚跳起一半的混混便如腾云驾雾般跌回人群，砸倒一片。杨蜜更是不客气，玉足连点，将几个试图从侧面爬上的家伙踹得滚地葫芦一般。

　　两人出手如电，配合无间，片刻间，台下起哄最凶的七八人便已东倒西歪，呻吟不止。其余人见这对少年男女如此厉害，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聒噪。

　　陈玄拉起杨蜜的手，对台下惊疑不定的众人，以及那位一直站在台角、面色复杂的中年汉子（穆易）微微颔首，便跃下台，分开人群，径直离去。穆易愣了片刻，也急忙收拾了旗幡，跟了上去。

　　三人回到杨蜜与穆易暂住的客栈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杨蜜拉着陈玄的手，犹自不敢相信，上下打量，泪水涟涟。

　　穆易看着两人情状，心中已猜到七八分，忍不住问道：“念慈，这位少侠是……？”

　　杨蜜（此世名为穆念慈）深吸一口气，抹去眼泪，对穆易道：“爹，这便是女儿一直要找的人。陈玄。我们……我们自幼便有亲事，只是家中遭了变故，失散了。”她转向陈玄，眼中泪光闪烁，却是笑着，“我被爹收养，长到十六岁，便开始借着比武招亲的名头，四处走动，心想……总能听到一点关于你的消息，或者，你能看到这招亲的旗号……”

　　陈玄心中酸涩与狂喜交织，用力握紧她的手，对穆易躬身一礼：“多谢穆前辈这些年来对蜜……对念慈的养育之恩。”

　　穆易连忙扶起，看着这对历经波折终于重逢的年轻人，也是感慨万千，叹道：“难怪念慈一直坚持要用‘比武招亲’这法子，原来是为了寻你。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与念慈……甚是相配。”

　　杨蜜再也忍不住，投入陈玄怀中，放声大哭，似乎要将这些年的彷徨、寻觅、孤独与思念尽数倾泻而出。陈玄紧紧抱着怀中颤抖的娇躯，下巴轻抵她的发顶，闭上眼，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跨越了生死轮回的真实温度。

　　窗外，燕京的灯火次第亮起，照亮了千年古都的夜空。对于房间内这对重逢的恋人而言，这一个平凡的黄昏，却意味着漂泊的终结与崭新篇章的开始。前世的纠葛，此世的羁绊，终于在这异国的都城，重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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