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雪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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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雪又落了三年。陈玄推开书院窗棂时,正见杨蜜在院中修剪梅枝。
她俯身的姿态,与百年前在巴黎修剪玫瑰时并无二致——指尖轻捻,剪刃精准地落在该落处,多余的枝桠落下,留出恰到好处的空白。
三年前那个雪日觉醒的记忆,并未改变他们的日常表象。
每日晨起,依旧练混元功,习华山剑法。
只是当无人窥见时,崖后竹林深处,会有紫霞氤氲如朝雾弥漫;夜半峰顶,剑风呼啸间偶现独孤九剑“破气式”的惊鸿一瞥;更深夜静,神照经的内息在经脉中流转如长河——那是前两世沉淀的根基,在这一世悄然复苏。
“今日教《几何原本》第五章。”陈玄转身对堂下十几个孩童说。
这些孩子大多来自山下农家,最初父母送他们来只为识几个字,如今却已能推演勾股、背诵元素周期。
书院是两年前建的。
三间瓦房,一方小院,院中杨蜜栽了梅竹兰菊,四季皆有景致。
她平日养花作画,偶尔也代课教些音律色彩——用现代色谱理论解国画“墨分五色”,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
最初有师兄问:“习武之人,开什么书院?”
陈玄当时正沏茶,水雾升腾间答:“剑能护身,字能明心。”便不再多言。
久了,众人也只当这是对性情古怪的师弟师妹又一桩怪癖,不再过问。
他们确实在教不该教的东西。
从阿拉伯数字到基础物理,从卫生常识到平等理念,像细流渗入干涸的土地。
偶尔有孩子问:“先生,这些真有用么?”
陈玄会指着窗外远山:“你看那云,聚散无常,却自有其理。知其理,便不为无常所困。”
杨蜜在窗外听着,唇角微扬。
这话,他数百年前在福州对林平之说过,百年前在连城对狄云说过,如今又在这里说起。
有些道理果然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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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发生在深秋。
那日杨蜜正画菊,忽然搁笔,按住小腹。
陈玄从学堂疾步而出时,见她脸色苍白却眼底含笑。
“来了。”她说。
三个月后,书院暂时闭馆。
又六个月,春雪初融时,婴啼划破华山晨雾。
接生的婆婆抱着襁褓出来时,连声说“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生灵”——那孩子不哭不闹,只睁着澄澈的眼,打量这个崭新又古老的世界。
陈玄接过孩子,内心颇为平静。
四世为人,这是第三次有自己的血脉。
笑傲江湖世界,他们无儿无女。
现代社会和连城诀世界,他们有过后代。
小小的重量落在臂弯,轻得像一片羽,又重得像整个轮回。
杨蜜靠在床头,汗湿的发贴在额角,笑容虚弱却明亮:“叫新生吧。”
杨新生。
纪念这一世的新生,也纪念他们终于学会——不为苍生,不为大义,只为这寻常人间烟火而活。
孩子满月那日,穆人清亲自上山。
须发皆白的老掌门抱着婴孩,眼底罕见的柔软:“此子骨相清奇,日后当传我华山衣钵。”
陈玄与杨蜜相视一笑,未答话。
他们知这孩子注定不凡——三世积累的灵慧,已在血脉中悄然生根。
但这一世,他们只想他平凡长大,识得草木之名,懂得爱人之心,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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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春去秋来。
新生周岁抓周时,一手抓了毛笔,一手攥住杨蜜的画笔不放。
众人都笑:“文武双全。”
只有陈杨二人知道,那双手将来或许会握更多——剑柄、琴弦、实验仪器,或只是另一双温暖的手。
两年前,穆人清从山下带回个孩子,十岁模样,眉目间隐有将门之后的英气。
“他叫袁承志。”师父说,“从今日起,是你们的小师弟。”
陈玄沏茶的手顿了顿。
杨蜜正调着给新生画的颜料,笔尖在砚台边轻叩三下——这是他们三世的暗号:剧情开始了。
但他们只是继续各自的动作。
茶香氤氲,颜料化开,新生在摇篮里咿呀学语。
袁承志规规矩矩行礼,叫“师兄师姐”,眼中是对江湖全然懵懂的光。
那夜哄睡新生后,两人在院中对坐。月华如练,铺满石阶。
“要插手么?”杨蜜问得随意,像问明日是否下山赶集。
陈玄斟了两杯梅子酒——用去年她酿的:“你说呢?”
她接过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上一世我们让连城世界提前三百年进入蒸汽时代,上上一世我们让笑傲江湖少了两场灭门惨案。”酒液入喉,她眯起眼,“这一世,我只想看着新生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写字,第一次在雪地里踩出小脚印。”
“还有第一次气你。”陈玄补充。
她笑了,那笑声惊起檐下栖鸟,扑棱棱飞入月色。
是的,他们知道袁承志的命运,知道金蛇郎君的遗宝,知道玉真子的阴谋,知道清军入关的血火——可那又如何?
这一世,他们武功已臻化境。
紫霞神功混元一体,独孤九剑无招无式,神照经生生不息。
若真全力施为,这碧血剑的世界无人可接三招。
但武功从来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而这一世他们选择的手段,是笔墨,是花草,是乳汁的温度和孩童的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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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日子,有着精确而温柔的韵律。
清晨,陈玄练剑,杨蜜练气,新生在摇篮里挥舞小手。
上午,书院书声琅琅,杨蜜在偏堂教女孩子们认字绣花——她悄悄将立体刺绣技法融入其中。
午后,一家三口或登山观云,或溪边垂钓,新生总是最先在父亲背上睡着。
黄昏,陈玄批改课业,杨蜜教新生认画册上的花鸟,偶尔袁承志会来请教剑法,他们便只教华山正宗,半点不提前世所学。
有时袁承志会说起山下见闻:流民、饥荒、官兵欺压。
孩子眼中渐渐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陈玄只是指着院中新栽的梨树:“你看它,今年被虫蛀了三个枝,可来年春天,照样开花。”
“可是先生,若整棵树都蛀空了呢?”
杨蜜正抱着新生过来,接口道:“那就治虫、培土、修枝。一棵树倒下了,种子还在土里。”
她握着新生的手指向远山,“你看,满山都是树。”
袁承志似懂非懂,但眼中的沉重淡了些。
夜里,哄睡新生后,杨蜜忽然说:“其实还是在管闲事。”
陈玄正为她篦发,闻言轻笑:“这次只浇水,不代劳生长。”
发丝穿过指间,如时光流淌。
窗外,华山群峰默然矗立,见证又一轮回。
山脚下,书院灯火温暖,十几个孩子的未来正在那里孕育;山上,袁承志在月下苦练华山剑法,命运的车轮缓缓转动;而他们的小屋里,新生在梦中咂嘴,不知梦见了乳汁还是明日院中初绽的梅。
雪又落了,轻轻覆在窗棂。
这一世的雪,终于只是雪——不必隐喻江湖血,不必象征人世寒,就只是天地馈赠的洁白与宁静。
陈玄吹熄灯,拥住妻儿。黑暗温暖,呼吸均匀。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想:原来三生三世,所求不过如此——
一间屋,一盏灯,一场雪,一个平凡而珍贵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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