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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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中大旱的第一年,天地焦黄。

  石头站在华山书院门前,脚下是龟裂的田垄,远方是蜿蜒如蚁群的流民。

  这个二十岁的农家子,三年前还不识字,如今已能推算勾股、绘制水利图。

  可书本上的知识,填不饱山下万千饥民的肚子。

  他转身走进书院。

  陈玄正在教几个幼童《悯农》,声音温润如玉:“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先生。”石头打断,声音沙哑,“您书中画的那些作物——玉米、红薯、土豆,当真能亩产千斤?”

  陈玄搁下书卷。

  窗外焦土映入他眼底,那眼神太深,像沉淀了百年的风雨。

  他沉默片刻,从书架底层抽出一卷泛黄的图册——那是杨蜜凭记忆绘制的《四海作物志》,线条稚拙,却标注详尽。

  “此物生于吕宋、暹罗之地。”陈玄指尖划过图册,“海路凶险,蛮荒瘴疠,九死一生。”

  石头跪下,额头触地:“学生愿往。”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三个字,重如千钧。

  陈玄看着他——这个三年来每日鸡鸣即起、子夜方歇的弟子,手掌因常年握笔习武而磨出厚茧。

  半晌,陈玄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三枚药丸。

  药丸朱红,隐有异香。

  “此丹可御瘴毒,保心脉。”他将药丸放入石头掌心,“记住,性命为重。种子可以再寻,人命只此一次。”

  石头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眼眶通红。

  那日黄昏,杨蜜亲自下厨,蒸了一笼粗面馍馍,煮了一锅野菜汤。

  饭桌上无人说话,只有陈新生咿呀学语的声音。

  临行前,杨蜜将一件缝得密密实实的夹袄塞进石头行囊,轻声道:“海上风大。”

  半年后,一个衣衫褴褛、面庞黧黑的汉子踉跄着敲响书院大门。

  是石头。

  他背上竹篓里,沾满海泥与血迹的麻布袋中,静静躺着几块奇形怪状的块茎,几袋金黄的种子。

  同去的七个伙伴,只回来了三个。

  陈玄接过竹篓时,手微微颤抖。

  杨蜜别过脸,悄悄拭去眼角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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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

  三年间,石头像疯了一样。

  他带着幸存的学生,在华山南麓开垦出百亩试验田。

  第一年试种,失败过半;第二年改良土壤,摸索出堆肥之法;第三年秋天,当第一筐金灿灿的玉米、第一篓沉甸甸的红薯收获时,整个华山沸腾了。

  消息像春风,一夜吹遍关中。

  石头组织起“劝农队”,弟子们分赴各县,手把手教农民种植新作物。

  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读书人,而是卷起裤腿、赤脚踩在泥里的同行者。

  更惊人的是,石头在试验田旁搭起茅屋,夜以继日地记录不同稻麦品种的性状——他在实践陈玄随口提及的“杂交”理念,虽懵懂,却执着。

  关中大地,渐渐有了绿色。

  饿殍少了,炊烟多了。

  书院里,陈新生已能满院奔跑。

  这孩子继承了父母的灵慧,三岁能背《千字文》,更爱缠着父亲问“为何天会旱”、“种子怎发芽”。

  陈玄总是不厌其烦,抱着他蹲在田埂边,用最浅显的话解释最深奥的道理。

  平静在一个午后被打破。

  玉真子闯山时,华山正在午憩。

  这个武功邪异、心高气傲的道人,为挑战“神剑仙猿”穆人清而来。

  他一路闯过三道山门,剑气所过,草木摧折。

  行至书院附近,恰逢杨新生在院外梅树下玩耍——孩子踮脚去够枝头青梅,浑然不知危险临近。

  “穆人清的徒孙?”玉真子眼中厉色一闪,身形如鬼魅般掠去。

  他手爪即将触及孩子衣领的刹那——

  一道青影,仿佛凭空出现。

  没有剑光,没有风声,甚至没有看清如何出手。

  陈玄只是轻轻一拂袖,像拂去桌上尘埃。

  玉真子倒飞出去,撞断三棵碗口粗的松树,落地时七窍流血,筋骨尽碎,已然气绝。

  他致死都瞪着眼,仿佛不敢相信这世间有人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取他性命。

  死寂。

  随后赶来的穆人清、归辛树等华山众人,全数僵在原地。

  风吹过,松涛阵阵,却压不住众人心中惊涛骇浪。

  穆人清盯着陈玄,须发微颤。

  半晌,老掌门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苍凉与欣慰:“天佑华山!天佑华山啊!”

  他大步上前,重重拍在陈玄肩上:“从今日起,你收徒。十个,不,二十个!将我华山武学、连同你这身本事,传下去!”

  陈玄低头看了看怀中懵懂的儿子,又望向闻声赶来的杨蜜。

  妻子站在廊下,裙角被风吹起,对他轻轻点头。

  “好。”他说。

  穆人清把自己和杨蜜养了二十载,还传授武功,区区一点要求,怎能不满足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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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华山书院多了十张年轻面孔。

  陈玄的生活变成三重奏:清晨教新生识字,上午授书院学生格物算学,下午指导新收的弟子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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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教的武功很杂——有华山剑法的堂皇正气,有独孤九剑的破尽万法,有神照经的生生不息,还有连城诀世界里淬炼出的、最质朴实用的杀人技。

  但他教得最多的,不是招式,是“为何而出剑”。

  “剑是器,心是主。”他常对弟子说,“你们习武,不是为了快意恩仇,不是为了称霸江湖。是为了——当有人要夺走你手中的种子时,你有能力护住它;当有人要践踏这好不容易长出的青苗时,你有勇气站出来。”

  弟子们似懂非懂,但都认真记下。

  杨蜜的生活同样充实。

  她开辟了更大的花园,种下从各地寻来的奇花异草,有些被她制成颜料,绘出一幅幅关中农耕长卷;有些被她提炼入药,救治山下百姓。

  她开始教授女学生医术与绘画,告诉她们:“女子的手,不仅能织布绣花,也能执笔救人、绘尽山河。”

  夜晚,书院静下来。

  陈玄和杨蜜总会在院中对坐片刻。

  有时沏一壶粗茶,有时温半壶米酒。

  他们聊白日的琐事——新生又学会了几个新词,石头培育的小麦有了抗病性状,某个弟子剑法终于入了门……

  星光洒落,岁月静好。

  偶尔,他们会谈起前世。

  笑傲江湖的剑气,现代社会的车流,连城诀世界的蒸汽轰鸣——都远了,淡了,像隔世的梦。

  唯有眼前这方小院、这片土地、这些蓬勃生长的生命,才是真实的、可触摸的温暖。

  “这一世,”杨蜜靠在陈玄肩上,轻声道,“比前两世,都甜。”

  陈玄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窗外,试验田里的新一茬玉米正在抽穗,夜风送来泥土与青苗的气息。

  山下村庄,点点灯火如星子落地,那是千家万户灶膛里燃起的、安稳的希望。

  华山雪还会再落,旱魃或许还会再来。

  但只要种子在土里,灯火在窗前,希望就不会灭。

  而他们,就这样守着这片土地,这群人,这个家。

  从春到秋,从青丝到白发,从这一世,到来生或许的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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