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火龙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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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三刻,雪停了。

  宣府内城的城墙上,李远裹着染血的棉袍,望着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火把光点。那些光点连成一片,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铺成一条移动的星河,从达延汗大营一直延伸到城墙脚下。

  “来了。”身旁的傅铎老将军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他左手拄着刀,右臂缠着渗血的绷带吊在胸前,但腰杆挺得笔直如松,“李郎中,你去看火龙出水准备得如何。城头交给老夫。”

  李远点头,快步走下城墙。军器局设在城内东南角的演武场,此刻灯火通明,数十名工匠正在忙碌。场中央,三架形制奇特的器械已经架设完成——那是按韩铁火图纸连夜赶制的“火龙出水”。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放大的火箭炮:木制发射架呈四十五度仰角,架上并排固定着十二根三尺长的铁管,每根铁管内都填装着特制的火箭弹。火箭弹头部是火药和碎铁混合的战斗部,尾部有稳定翼和引信。一旦点燃,十二支火箭可同时发射,射程达两百步,落地后爆炸,威力惊人。

  “李大人!”军器局大使是个满脸烟灰的中年人,见到李远激动地跑过来,“成了!三架都成了!就是……就是还没试射,不知效果如何。”

  李远仔细检查发射架。工匠们的手艺不错,虽然赶工粗糙,但关键部位都加固了。他拿起一枚火箭弹掂了掂,约莫五斤重,这个重量射程应该够。

  “装填,准备试射。”他下令。

  “现在?”大使迟疑,“天还没亮,看不清落点……”

  “鞑子不会等天亮。”李远看向城外越来越近的火把,“试射一发,校准射程。”

  工匠们迅速行动起来。一架火龙出水被推到城墙内侧的高台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到城外。李远亲自调整发射角度,瞄准城外约一百五十步处的一处鞑子营地——那里正集结着数百骑兵。

  “装填!”

  一枚火箭弹被填入中间的铁管。李远接过火把,深吸一口气,点燃引信。

  嗤——

  引信燃烧极快,转眼没入铁管。紧接着,轰的一声闷响,火箭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冲天而起,在黎明前的夜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火箭弹飞行约三息时间,然后一头扎进目标营地!

  轰隆!!!

  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腾起数丈高,碎铁片四溅,营地瞬间陷入火海!隐约传来战马的惊嘶和人的惨叫声。

  “中了!”工匠们欢呼起来。

  李远也松了口气,但随即皱眉:“威力够了,但准头还差些——我瞄的是营地中央,落点偏了十丈。再调整角度,装填三发,齐射!”

  三枚火箭弹装填完毕。李远重新测算距离、角度,又根据风向微调。这一次,他瞄准的是正在向城墙移动的一支鞑子步兵方阵。

  “放!”

  三枚火箭弹拖着尾焰呼啸而出!这一次的弹道更加稳定,几乎呈平行线飞向目标。

  轰轰轰!

  三团火球在步兵方阵中炸开!碎铁片如雨点般横扫,瞬间将整齐的方阵撕开三个血淋淋的缺口!残肢断臂飞起,惨叫声连城头都能听见。

  “好!”傅铎不知何时也下了城墙,看到这一幕,老将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有了这东西,咱们能多守三天!”

  “不止三天。”李远目光锐利,“老将军,我有个想法——与其被动守城,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傅铎一怔,“咱们兵力不足,出城野战是以卵击石。”

  “不是全军出击。”李远指向城外几处关键地点,“您看,鞑子的投石机阵地、火炮阵地、还有那个最大的营帐——应该是达延汗的中军大帐。如果用火龙出水集中轰击这些要害,打乱他们的指挥,摧毁他们的攻城器械,他们至少需要一天时间重整。这一天,就是咱们等待援军的时间。”

  傅铎盯着沙盘,眼中精光闪烁:“釜底抽薪……好!就这么办!三架火龙出水,分三个方向:一架轰投石机阵地,一架轰火炮阵地,最后一架……轰中军大帐!”

  命令传下,工匠们立刻分头行动。三架火龙出水被推到城墙三个方向的高台上,各自瞄准目标。每架装填十二枚火箭弹,这是最大装载量,齐射时足以覆盖一片区域。

  卯时初,天边泛起鱼肚白。

  达延汗的大军已经完成集结,开始向城墙推进。最前面是数千步兵,扛着云梯、推着冲车;中间是弓箭手方阵;后面是骑兵预备队。投石机阵地开始装填石弹,火炮阵地也燃起了火把。

  时机到了。

  傅铎登上城头最高处,举起令旗。三处高台上,负责发射的工匠同时点燃引信!

  嗤嗤嗤——

  三十六枚火箭弹拖着尾焰腾空而起!那景象如同节日里最绚烂的烟火,却又带着死亡的气息。

  第一波火箭弹落在投石机阵地。十二团火球接连炸开,木制的投石机在爆炸中四分五裂,操作手被掀飞,石弹滚落一地。更致命的是,堆放的火油罐被引燃,引发二次爆炸,整个阵地陷入火海。

  第二波火箭弹轰向火炮阵地。鞑子的火炮虽然粗笨,但仍是攻城利器。火箭弹精准地落在炮群中,将火炮炸翻、炸裂。一门火炮的炮膛被引爆,轰然炸成碎片,周围的炮手全被炸死。

  第三波火箭弹,也是最重要的一波,直扑中军大帐。

  达延汗显然没料到守军有这种武器。当火箭弹呼啸而来时,中军帐外的亲卫甚至没反应过来。前两枚火箭弹落在大帐三十步外,炸死了十几名亲卫;第三枚正中大帐顶部的狼头旗杆,旗杆轰然倒塌;第四枚、第五枚……

  轰!轰!轰!

  连续七枚火箭弹命中大帐区域!火焰吞没了华丽的帐篷,战马受惊乱窜,将领们慌忙寻找掩体。虽然不知道达延汗本人是否被炸死,但中军指挥系统显然瘫痪了。

  城头上,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两个月来被压着打的憋屈,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继续!装填!”傅铎嘶声大吼。

  工匠们用最快的速度重新装填。虽然火箭弹存量有限,但只要能打掉敌人的指挥系统和攻城器械,这仗就还有得打。

  然而鞑子毕竟是百战之师。最初的混乱过后,各部将领开始自发组织进攻。没有投石机和火炮,他们就用人命填——步兵顶着盾牌冲锋,弓箭手在盾墙后抛射,骑兵在两翼游弋寻找机会。

  战斗进入最残酷的阶段。

  李远回到城头时,第一波鞑子步兵已经冲到了护城河边。他们冒着箭雨架设浮桥,将云梯搭上城墙。守军将滚木、礌石、热油倾泻而下,城下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但鞑子太多了。死了一批,又冲上来一批。城墙多处出现险情,傅铎不得不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斗。

  “李郎中,郡主,你们退到内城去!”老将军一刀劈翻一个刚爬上城头的鞑子兵,转头嘶吼。

  “我们还能战!”朱清瑶手中的短弩已经射空了箭匣,她抽出佩剑,与一个爬上来的鞑子军官缠斗在一起。那军官身材魁梧,刀法凶悍,朱清瑶险象环生。

  李远见状,捡起地上一杆长枪,从侧面猛刺!枪尖贯穿鞑子军官的肋部,那人惨叫着跌下城墙。

  “多谢。”朱清瑶喘着粗气,脸上溅着血迹。

  李远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脚下一震!

  不是爆炸,不是撞击,而是……城墙在晃动!

  “不好!”傅铎脸色大变,“他们在挖墙脚!”

  果然,东侧一段城墙开始倾斜,墙砖簌簌掉落。下面的鞑子发出野兽般的欢呼,更疯狂地冲击那段城墙。

  “是昨晚那条地道!”李远反应过来,“咱们只摧毁了一段,他们还有别的分支!”

  “必须堵住缺口!”傅铎亲自率亲卫队冲过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段三丈宽的城墙轰然坍塌!砖石如瀑布般倾泻,将城下正在攻城的鞑子也埋了进去,但更多的鞑子从缺口涌了进来!

  “堵住!堵住!”傅铎率亲卫队在缺口处组成人墙,长枪如林,死死挡住潮水般的敌人。

  李远拉起朱清瑶:“走!去军器局!”

  “可是傅老将军……”

  “他有他的战场,我们有我们的!”李远眼睛血红,“火龙出水还有多少火箭弹?”

  “大概……还有二十多枚。”

  “全搬出来!推到缺口附近,平射!”

  军器局的工匠们听到这个命令都惊呆了。火龙出水是远程武器,平射等于自杀——爆炸范围会覆盖到自己人。

  “没时间犹豫了!”李远嘶吼,“城墙已破,再不拼命,全城人都得死!搬!”

  众人咬牙行动起来。最后两架还能用的火龙出水被推到距离缺口五十步的街道上,架设成几乎水平的射击角度。二十枚火箭弹全部装填。

  此时缺口处的战斗已经白热化。傅铎亲卫队死伤过半,老将军本人身中数刀,仍屹立不倒。鞑子如潮水般涌来,缺口眼看就要失守。

  “点火!”李远一声令下。

  嗤嗤嗤——

  二十枚火箭弹平射而出!它们没有飞向高空,而是贴着地面直扑缺口!

  第一枚火箭弹在缺口外爆炸,炸翻了一片鞑子。第二枚、第三枚……火箭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密集的敌群中犁出一道道血槽。爆炸的气浪甚至将一些鞑子掀飞回城外。

  但平射的代价是惨重的。几枚火箭弹在近处爆炸,破片横扫,将推车的几名工匠也炸倒在地。李远扑倒朱清瑶,一块碎铁片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在墙上打出火星。

  爆炸声停歇时,缺口处暂时安静了。满地都是残肢断臂,硝烟混合着血腥味令人作呕。鞑子的这一波攻势被打退了。

  但守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傅铎老将军倒在血泊中,亲卫队只剩七人还站着。军器局工匠死伤十余,火龙出水全部损毁。

  李远爬起身,踉跄着跑到傅铎身边。老将军胸腹中了两刀,肠子都流出来了,但还吊着一口气。

  “老将军……”李远声音发颤。

  傅铎睁开眼,看清是他,咧开嘴笑了,鲜血从嘴角涌出:“打……打得好……老夫……这辈子值了……”

  “军医!军医呢!”朱清瑶嘶声大喊。

  “不用了……”傅铎摇头,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兵符,塞到李远手里,“宣府……交给你了……带百姓……从密道走……能走多少……走多少……”

  他的手无力垂下,眼睛却还睁着,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

  李远握紧兵符,那铁块冰冷刺骨。他缓缓起身,环视四周:城墙上、街道上、缺口处,到处是尸体和伤员。还能站着的守军不足千人,而城外,鞑子正在重新集结。

  “李大人,怎么办?”一个满脸血污的参将嘶声问。

  李远沉默片刻,缓缓举起兵符:“傅老将军有令——死守宣府,与城共存亡!”

  “可是百姓……”

  “百姓从密道撤离。”李远声音平静得可怕,“所有还能动的,护送百姓去将军府后院枯井。妇女老幼先走,青壮留下。”

  “那咱们……”

  “咱们?”李远看着远处重新涌来的鞑子,笑了,“咱们是大明军人,守土有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参将愣了片刻,忽然也笑了:“好!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命令传下,城中百姓开始有序撤离。朱清瑶组织起还能行动的妇女,搀扶伤员、带领孩子,朝将军府方向转移。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悲壮,但没有哭声,没有慌乱——两个月的围城,早已磨砺出这座城池的筋骨。

  辰时正,鞑子发动了第二次总攻。

  这一次,他们学乖了。不再用密集阵型冲锋,而是分散成小队,从多个方向同时攀爬城墙。守军兵力不足,顾此失彼,很快又有几处被突破。

  李远亲自率最后的两百亲兵,在城内街道上展开巷战。他们利用房屋、街垒节节抵抗,每一条巷子、每一座院落都要用鲜血争夺。

  战斗从清晨打到午后。守军越打越少,鞑子越打越多。李远身边只剩三十余人,被压缩到将军府前的广场上。

  背靠将军府,三面被围。鞑子似乎也不急了,他们慢慢围上来,像猫戏老鼠。

  李远浑身是伤,左臂被刀砍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右腿中了一箭。他拄着刀,看着渐渐逼近的敌人,忽然笑了。

  “怕吗?”他问身边的朱清瑶。

  朱清瑶脸上有几道血痕,但眼神清澈:“跟你在一起,不怕。”

  “下辈子,咱们找个太平地方。”

  “好。”

  鞑子开始冲锋。最后的三十余人握紧兵器,准备做最后一搏。

  就在此时,西方天际忽然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不是雷声,是……马蹄声!

  无数马蹄踏击大地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地面开始震动!

  鞑子们惊疑不定地望向西方。只见地平线上,一道黑线迅速扩大,那是骑兵!成千上万的骑兵!他们打着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是大明的日月旗!还有咸宁伯的帅旗!

  “援军!是援军!”守军残部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嘶吼!

  李远不敢置信地望着那片席卷而来的钢铁洪流。咸宁伯不是被巴特尔牵制在保定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他来不及细想了。因为鞑子也乱了。达延汗的中军虽然被火箭弹袭击,但并未溃散,此时正迅速调整阵型,准备迎战援军。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咸宁伯的骑兵如尖刀般插入鞑子侧翼。这些骑兵显然是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冲杀起来势不可挡。鞑子仓促应战,阵脚大乱。

  李远抓住机会,率残部从内向外冲杀!虽然只有三十余人,但此刻士气如虹,竟硬生生在敌阵中撕开一道口子!

  混战中,李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张铭!这位留守大营的参将,竟然也随援军来了!

  “张将军!”李远大喊。

  张铭一刀劈翻一个鞑子,策马冲过来:“李大人!郡主!你们还活着!太好了!”

  “咸宁伯呢?保定那边……”

  “打赢了!”张铭兴奋道,“伯爷将计就计,假装中伏,实则迂回包抄,全歼了巴特尔主力!巴特尔本人被生擒!伯爷留下五千人守保定,亲率两万铁骑日夜兼程来援宣府!”

  原来如此!李远恍然大悟。咸宁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保定与巴特尔纠缠,他的真正目标,一直是与宣府守军里应外合,围歼达延汗主力!

  好大的手笔!好险的棋!

  “伯爷在哪?”他急问。

  “正在中军指挥!”张铭指向战场中央,“李大人,你们快撤到安全处,这里交给我们!”

  “不!”李远翻身上了一匹无主战马,“给我一队人,我要去找达延汗!”

  “你伤成这样……”

  “死不了!”李远眼睛血红,“傅老将军的血不能白流!宣府城下数万军民的血不能白流!今日不斩达延汗,我誓不为人!”

  朱清瑶也上了马:“我跟你去!”

  张铭见状,不再劝说,点了五十精骑:“跟紧李大人!保护他和郡主!”

  五十余骑如利箭般射向战场核心。沿途不断有鞑子拦截,但都被这支悍不畏死的小队冲散。李远根本不在乎身上的伤,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达延汗,杀了他!

  终于,在战场西北角,他看到了那顶狼头大纛——虽然帐篷被炸毁,但大纛还在,达延汗一定在那里!

  护卫大纛的是达延汗最精锐的亲卫队,约五百人。他们结成一个圆阵,死死护住中央一个身穿金甲的老者——正是达延汗本人!

  这老者约莫六十岁,须发花白,但眼神锐利如鹰。他显然也看到了冲来的这支小队,嘴角勾起冷笑,挥手下令。

  亲卫队分出两百人,迎击而来。

  “冲过去!”李远嘶吼。

  五十对两百,兵力悬殊。但此刻的李远已经杀红了眼,他手中的刀卷了刃,就抢过鞑子的弯刀继续砍。朱清瑶跟在他身侧,短弩早已射空,此刻用的是从地上捡来的长枪,枪法竟也有模有样。

  张铭派来的五十骑都是百战精锐,个个以一当十。双方在狼头大纛下杀得血肉横飞。

  李远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但他感觉不到疼。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金甲老者,一步步逼近。

  二十丈,十丈,五丈……

  终于,他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来到达延汗面前!

  两人之间,只隔着三个亲卫。

  达延汗缓缓拔出腰间的弯刀——那是一柄镶满宝石的宝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他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你,就是李远?”

  “正是。”李远喘着粗气,血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

  “很好。”达延汗点头,“杀了你,宣府就算没白来。”

  话音未落,三个亲卫同时扑上!李远挥刀格挡,震得虎口崩裂。但他不退反进,硬挨一刀,将最前面的亲卫捅穿!

  另外两个亲卫刀已劈到,李远避无可避——

  铛!铛!

  两柄刀被架开!是朱清瑶!她不知何时冲了过来,用长枪挡住了致命的两刀!但她也付出了代价——一柄刀划破她的左肩,深可见骨。

  “清瑶!”李远目眦欲裂。

  “我没事!”朱清瑶咬牙,“杀了他!”

  李远转头看向达延汗,眼中杀意沸腾。他舍弃了防御,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朝达延汗猛扑过去!

  达延汗毕竟老了,刀法虽精,力气却不如年轻人。几个回合下来,他被李远逼得连连后退。

  终于,李远抓住一个破绽,一刀劈向达延汗脖颈!

  达延汗举刀格挡,但李远这一刀用了全身力气,竟将他的宝刀震飞!刀势不减,眼看就要斩下——

  一支冷箭从侧面射来,正中李远右胸!

  李远闷哼一声,刀势一偏,只斩下达延汗半条手臂!

  “大汗!”亲卫们疯了一样冲上来。

  李远还想补刀,但失血过多,眼前一黑,踉跄倒地。朱清瑶扑过来护住他,用身体挡住砍来的刀剑。

  就在此时,外围传来震天的欢呼声:“鞑子溃了!鞑子溃了!”

  原来,咸宁伯的主力已经彻底击溃了鞑子大军。失去指挥的鞑子开始四散溃逃,连大汗亲卫队也动摇了。

  达延汗捂着断臂,怨毒地瞪了李远一眼,在亲卫掩护下上马逃离。

  “追……”李远还想挣扎起身,却被朱清瑶死死按住。

  “别动!你的伤……”她声音哽咽,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襟为他包扎。

  李远感到意识在渐渐模糊。他望着达延汗逃离的方向,喃喃道:“可惜……没杀了他……”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朱清瑶的眼泪滴在他脸上,“李远,坚持住,别睡!军医马上就来了!”

  李远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最后看到的,是朱清瑶满是泪痕的脸,和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

  李远感到有人在耳边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很熟悉。他努力睁开眼,看到的是帐篷顶,还有一张憔悴却欣喜的脸。

  “清瑶……”

  “你醒了!”朱清瑶喜极而泣,“你昏迷了两天两夜,军医说你能醒过来就是奇迹……”

  李远想动,但全身剧痛。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裹成了粽子,胸口、手臂、腿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

  “战局……如何?”他嘶声问。

  “赢了。”朱清瑶扶他坐起,喂他喝水,“达延汗断了一臂,率残部逃往漠北。咸宁伯正在追击,但鞑子溃不成军,已不足为患。宣府……守住了。”

  李远长舒一口气,靠在榻上:“傅老将军……”

  朱清瑶眼神一暗:“已经厚葬。咸宁伯上奏朝廷,请追封忠勇公,谥号‘武烈’。他儿子在江南为官,已经派人去接来宣府,继承爵位。”

  李远沉默良久,缓缓道:“宣府百姓呢?”

  “伤亡惨重。”朱清瑶低声道,“守军两万,活下来的不足三千。百姓死伤逾万,房屋损毁大半。但……总算保住了城池,保住了北疆防线。”

  帐外传来脚步声,咸宁伯仇钺掀帘进来。老将也是满身绷带,但精神矍铄,见到李远醒了,哈哈大笑:“好小子!命真硬!军医说你身中七刀三箭,换别人早死十回了!”

  李远想行礼,被仇钺按住:“躺着别动!你这一战立下大功,老夫已经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火烧黑风谷、驰援宣府、研制火龙出水、重创达延汗——随便哪一件都够封侯拜将!”

  “伯爷过誉了。”李远摇头,“若非伯爷及时来援,我等早已葬身宣府。”

  “不说这些了。”仇钺在榻边坐下,正色道,“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宁王世子朱拱栎在得知达延汗兵败后,已经率部退回太行山。但他临走前,派人偷袭了保定大营,虽然被击退,却也造成不小损失。”

  李远心中一紧:“咱们留在保定的人……”

  “张铭的副将守住了,伤亡五百余人。”仇钺叹道,“这朱拱栎如毒蛇,一击不中立刻缩回,难缠得很。第二件事……”

  他看向朱清瑶,欲言又止。

  朱清瑶平静道:“伯爷但说无妨。”

  “锦衣卫密报,宁王妃……失踪了。”仇钺缓缓道,“就在世子退回太行山的同时,武昌传来消息,宁王妃所居的别院起火,烧成白地。现场发现十余具焦尸,但无法辨认身份。世子对外宣称,王妃不幸葬身火海。”

  朱清瑶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药碗当啷落地。

  李远握住她冰凉的手:“未必是真。世子阴险,这可能是他放出的假消息,目的是……”

  “目的是逼我现身。”朱清瑶声音颤抖,“母亲若真死了,我必会去武昌查探真相。届时他就可守株待兔。”

  仇钺点头:“郡主明鉴。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冲动。”

  朱清瑶闭上眼睛,许久,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我明白。谢伯爷告知。”

  仇钺又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开,让两人休息。

  帐内安静下来。李远看着朱清瑶,低声道:“等伤好了,我陪你去武昌。”

  “现在不是时候。”朱清瑶摇头,“北疆初定,朝廷要集中精力平定宁王之乱。若你我此时南下,不但帮不上忙,还可能打乱朝廷部署。”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决绝:“我相信母亲还活着。世子还需要她这个筹码,不会轻易杀她。只要她还活着,我就有机会救她出来。”

  李远看着她坚强的侧脸,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女子,经历了家国剧变、生死考验,却越发坚韧。他忽然觉得,自己能为她做的,实在太少。

  “清瑶。”他轻声唤道。

  “嗯?”

  “等天下太平了,咱们成亲吧。”

  朱清瑶一怔,转头看他。李远脸上还带着伤,眼神却无比认真。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好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你说。”

  “第一,不准再逞强受伤。”

  “我尽量。”

  “第二,陪我去江南,看你说过的园林和西湖。”

  “一定。”

  “第三……”朱清瑶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教我造火龙出水。”

  李远愣了愣,随即笑了:“这个最难。不过……我答应你。”

  两人相视而笑。帐外,雪后初晴,阳光透过帐篷缝隙洒进来,暖洋洋的。

  宣府城头的烽烟还未散尽,北疆的冬天还很长。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还能握着彼此的手,相信明天会更好。

  而远方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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