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扬州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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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三十,申时初,扬州府钞关码头。

  雨丝细密如织,飘飘洒洒落下来,把整个码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里。江水泛着铅灰色的光,岸边的杨柳低垂着枝条,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码头上人不多,只有几条漕船在卸货,挑夫们披着蓑衣,喊着低沉的号子,把一袋袋盐包从船上扛到岸边的仓库里。

  李远站在船头,看着眼前这座以盐、以漕运、以繁华闻名的城市。扬州城在雨雾中显得温柔而静谧,城墙的轮廓柔和了许多,没有了武昌那种雄浑的气势,倒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但他知道,这温柔之下,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

  船靠岸,跳板放下。周平先下船,四下看了看,确认安全,才示意李远下来。两人都没穿官服,扮作普通的商人,穿着青布长衫,戴着竹笠,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大人,先找客栈落脚?”周平低声问。

  “不,直接去找人。”李远说,“盐运使司同知孙得禄,地址在盐商巷。你知道地方吗?”

  “知道。盐商巷在城东,离盐运使司衙门不远,住的都是盐官和盐商。”周平在扬州待过,对这里很熟,“不过大人,孙得禄这个时间可能在衙门,还没下值。”

  “那就去衙门等他。”

  两人雇了辆驴车,往城东去。扬州城比武昌精致多了,街道不宽,但很整洁,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两旁商铺林立,绸缎庄、酒楼、茶馆、当铺,招牌在雨中滴着水。街上行人撑着油纸伞,脚步匆匆,偶尔有马车经过,溅起细小的水花。

  盐运使司衙门在城东的一条僻静街上,门脸不大,但很气派。黑漆大门,铜环锃亮,门口蹲着两个石狮子,鬃毛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衙门口站着两个衙役,挎着刀,面无表情。

  李远让驴车停在街角,和周平在对面茶馆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正好能看见衙门门口的情况。

  茶馆里人不多,几个老茶客在悠闲地喝茶聊天。说书先生还没开场,茶博士提着铜壶来回添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香,还有雨天特有的潮湿味道。

  “两位客官,来壶什么茶?”茶博士过来招呼。

  “来壶龙井,再来几样点心。”周平说。

  “好嘞。”

  茶和点心很快上来。李远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衙门。盐运使司是肥缺,管着两淮盐务,每年经手的银子上百万两。孙得禄能做到同知,正五品,算是盐官里的实权人物。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张仑搅在一起?为了钱?还是为了权?

  “大人,孙得禄出来了。”周平忽然低声说。

  李远看去,只见衙门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青色官服,没打伞,用袖子遮着头,匆匆往东走。他身材微胖,脸圆圆的,留着短须,看起来像个和气的商人,不像个官员。

  “跟上。”

  两人结了账,下楼,远远跟着孙得禄。孙得禄走得很快,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很窄,两边是高墙,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在雨中绿得发亮。走到巷子中间,孙得禄在一扇小门前停下,左右看了看,推门进去。

  门很快关上。

  李远和周平走到门前。门很普通,黑漆斑驳,门楣上没挂匾额,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地方。周平上前敲了敲门,没反应。

  “翻墙。”李远说。

  墙不高,两人轻松翻过去。落地是个小院,院子不大,种着几丛竹子,竹叶在雨中沙沙作响。正屋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正在说话。

  李远示意周平守在院里,自己悄声走到窗下,侧耳倾听。

  “……东西带来了吗?”是孙得禄的声音,有些急促。

  “带来了。”另一个声音,很陌生,低沉而沙哑,“但张公让我问你,武昌那边怎么样了?郑大勇有没有异动?”

  “郑大勇那边暂时没事,李远去找过他,但他应付过去了。不过九江的赵文华栽了,安庆的陈四海死了,南昌的周顺昌也死了。张公这是在……灭口?”

  “不该问的别问。”那个声音冷下来,“你只管做好你的事。钥匙呢?”

  “在这里。”孙得禄说,“我一直保管得很好,谁也不知道。”

  “嗯。七月十五之前,会有人来取。到时候,你把钥匙交给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张公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

  “可……可我现在心里没底。李远已经到扬州了,我听说他一路查过来,赵文华、陈四海、周顺昌,都是他查到的。万一他查到我……”

  “慌什么?”那个声音冷笑,“李远再厉害,也只是个工部侍郎,管不到盐运使司。你在扬州经营这么多年,根深蒂固,怕他什么?再说了,张公已经安排了后手,李远活不到七月十五。”

  “后手?什么后手?”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记住,七月十五之前,钥匙保管好。如果出了岔子,你知道下场。”

  “是,是。”

  屋里传来脚步声,往门口来了。李远连忙躲到竹丛后。门开了,一个人走出来,穿着黑色的斗篷,帽子遮着脸,看不清长相。他快步走到院墙边,翻身出去,动作很利落。

  孙得禄送到门口,看着那人消失,才关上门,回到屋里。

  李远从竹丛后出来,对周平使了个眼色。两人翻墙出去,追那个黑衣人。

  雨还在下,天色渐暗。黑衣人走得很快,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最后进了一家客栈。客栈叫“悦来”,很普通,客人不多。黑衣人直接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房。

  李远和周平跟进去,要了黑衣人隔壁的房间。客栈伙计带他们上楼,开门,点上灯,退下了。

  房间里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李远走到墙边,耳朵贴墙上听。隔壁有动静,像是在收拾东西。

  “大人,抓人吗?”周平低声问。

  “等等,看他有没有同伙。”李远说,“你在这儿盯着,我出去一趟。”

  “去哪?”

  “盐商巷,孙得禄家。钥匙在他手里,必须拿到。”

  李远换了身夜行衣,从后窗翻出去。雨小了些,但天色更暗了,街上已经亮起了灯笼。他凭着记忆,很快找到盐商巷。

  孙得禄的宅子在巷子中间,门脸不大,但很精致。黑漆大门,门楣上挂着“孙府”的匾额,字是烫金的。门口挂着两盏气死风灯,在雨中泛着昏黄的光。

  李远绕到宅子后面,翻墙进去。后院很安静,只有正屋亮着灯。他摸到窗下,听见屋里孙得禄在叹气,还有来回踱步的声音。

  “老爷,吃饭了。”一个丫鬟的声音。

  “不吃了,没胃口。”孙得禄说,“你去吧,让我静静。”

  丫鬟退下。孙得禄继续踱步,脚步声很乱,显示他心绪不宁。

  李远轻轻推开后窗,翻身进去。孙得禄正背对着他,站在书架前,听见动静,猛地转身。

  “谁?!”

  “孙大人,别来无恙。”李远摘下蒙面巾。

  孙得禄看清他的脸,脸色大变:“李……李远?!你怎么……”

  “我怎么进来的?”李远笑了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钥匙在哪里?”

  “什么钥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大人,装糊涂就没意思了。”李远走到桌边坐下,“刚才在你那小院里,我都听见了。钥匙,张仑要的钥匙,交出来。”

  孙得禄后退两步,手按在书架上:“你……你听见了?那……那个人呢?”

  “在客栈,有人盯着。”李远盯着他,“孙大人,张仑在灭口,你知道吧?赵文华、陈四海、周顺昌,都死了。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了。交出钥匙,我可以保你不死。”

  孙得禄脸色惨白,汗水从额头流下来。他挣扎了很久,终于长叹一声,走到书架旁,挪开几本书,按动机关。书架移开,露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个锦盒,他取出锦盒,递给李远。

  李远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把铜钥匙,柄上刻着“己”字。

  第六把钥匙。

  “孙大人,早这么痛快多好。”李远收起钥匙,“现在,跟我说说,张仑让你做什么?除了保管钥匙,还有什么?”

  孙得禄瘫坐在椅子上:“他……他让我在七月十五那天,封锁扬州码头,不许任何船只进出。尤其是盐船,一律扣下。”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只说那天会有大事发生,扬州不能乱。”

  封锁码头……张仑要在七月十五做什么?运东西?还是阻止什么人?

  “还有呢?”

  “还有……他让我准备一批盐,大概五千引,说是七月十五之后要用。但我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五千引盐,那是很大一笔数目。一引盐四百斤,五千引就是两百万斤。这么多盐,能做什么?卖钱?还是……另有他用?

  李远想起在九江看到的那些火药,都是用油布包裹的。盐可以防潮,如果用来保存火药……

  “盐在哪里?”

  “在城外的盐仓里,已经备好了。”

  “带我去看。”

  “现在?”

  “现在。”

  孙得禄无奈,只好起身。两人从后门出去,孙得禄叫了辆马车,往城外去。

  雨又大了,马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孙得禄坐在车里,一言不发,脸色灰败。李远也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扬州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荒凉的田野和零星的村庄。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到了一处河湾。河湾边有片仓库,高墙大院,门口有守卫。

  “就是这里。”孙得禄说。

  马车停下,两人下车。守卫认识孙得禄,连忙开门。仓库很大,里面堆满了盐包,像一座座白色的小山。空气里弥漫着咸味,还有霉味。

  “盐在这里,一共五千引。”孙得禄指着那些盐包,“张仑说,七月十五之后会有人来运走。”

  李远走到盐包前,摸了摸。盐包很结实,里面确实是盐。他随便挑了几包,让守卫打开检查,都是上好的淮盐,雪白细腻。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李远总觉得哪里不对。张仑费这么大劲,就为了五千引盐?虽然值钱,但对他一个国公世子来说,不算什么大数目。除非……这些盐另有用途。

  “孙大人,这些盐,是给谁的?”

  “我不知道。张仑没说,只说到时候会有人持令牌来取。”

  “什么令牌?”

  “一块铜牌,上面刻着三个圈。”

  “甲三”的令牌。

  李远点点头,没再问。他让孙得禄先回去,自己留在仓库里,仔细检查。仓库很普通,除了盐,没别的东西。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墙壁是砖砌的,屋顶是瓦片。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越正常,越不正常。

  李远在仓库里转了几圈,忽然发现墙角有一块地砖不太一样——颜色稍深,边缘的缝隙也稍大。他蹲下,敲了敲,声音有点空。

  下面有东西。

  他找来铁锹,撬开地砖。下面是个暗格,暗格里放着几个木箱。打开木箱,里面不是盐,而是……火药。

  整整三箱火药,每箱五十斤,总共一百五十斤。虽然不多,但足够炸毁这个仓库,甚至波及周围的几个仓库。

  张仑在盐仓里藏了火药。为什么?为了销毁证据?还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

  李远盖上木箱,重新埋好地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他走出仓库,对守卫说:“看好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出。孙大人有令,七月十五之前,这里封存。”

  “是。”

  李远离开盐仓,回到城里时,天已经黑了。雨停了,但云还没散,月亮时隐时现。他回到悦来客栈,周平还在隔壁房间盯着。

  “大人,那个人一直没出来,也没人来找他。”周平低声说。

  “进去看看。”

  两人推开隔壁房间的门。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开着,床铺整齐,桌上的茶还是温的。人跑了。

  “什么时候跑的?”李远问。

  “不知道。我一直听着,没听见动静。”周平脸色难看,“可能……可能从窗户跑的。”

  李远走到窗边,窗外是个小巷,很窄,可以顺着屋顶走。那个黑衣人很警觉,可能发现被跟踪了,所以跑了。

  “算了,跑就跑了。”李远说,“钥匙拿到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孙得禄那把钥匙拿出来,和之前的放在一起。现在有六把钥匙了:丙、丁、戊、己,还有隐仙谷的主钥匙和赵文华那把“丙”。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去长沙,和郡主汇合。”李远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去个地方。”

  “去哪?”

  “瘦西湖。”

  瘦西湖在扬州城西北,其实不是湖,是一条狭长的河道,两岸垂柳依依,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虽是晚上,但因为有月光,景色依稀可见。画舫停在岸边,船上的灯笼映在水里,碎成点点金光。

  李远不是来游湖的。他记得李茂才那封信里提到过,献王晚年常居庐山,但在扬州也有别业。献王好园林,曾参与设计瘦西湖的几处景致。也许,这里也藏着什么线索。

  他雇了条小船,船夫是个老翁,话不多,只是沉默地摇着橹。船在狭窄的水道里穿行,两岸的柳枝不时拂过船篷,带来细细的水珠。

  “老伯,听说瘦西湖有些景致是前朝王爷设计的?”李远问。

  老翁点点头:“是啊,献王爷。那边的小金山,那边的五亭桥,都是献王爷设计的。献王爷是个妙人,不爱权位爱园林,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后来失踪了,再没回来。有人说他成仙了,有人说他死了。谁知道呢。”老翁叹口气,“献王爷在的时候,常来游湖,有时候还亲自划船。他对我们这些船夫很好,从不摆架子。”

  “他在这里有住处吗?”

  “有,在湖西有个小院,叫‘隐庐’。不过好多年没人住了,荒了。”

  隐庐。和庐山的隐仙谷,名字很像。

  “能带我去看看吗?”

  “可以,不远。”

  船调转方向,往湖西去。水道越来越窄,两岸越来越荒凉,渐渐没了灯火,只有月光照在水面上,泛着清冷的光。又划了一刻钟,到了一个僻静的河湾。河湾边有座小院,黑漆大门紧闭,墙上爬满了藤蔓,确实荒废很久了。

  船靠岸,李远下船,给了老翁些碎银子,让他等着。他走到院门前,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没下脚的地方。正屋的门窗都坏了,在风中吱呀作响。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些破烂的家具,积了厚厚的灰尘。

  李远点起火折子,四下查看。屋子不大,一间堂屋,两间厢房,都很普通,看不出什么特别。他走到后院,后院更荒凉,只有一口枯井,井口被石头封着。

  他搬开石头,往井里看。井很深,黑漆漆的,看不见底。他扔了块石头下去,过了很久才听到回声——井是实的,没水,但很深。

  井壁上似乎有东西。李远把火折子系在绳子上,慢慢放下去。借着微弱的光,他看见井壁上刻着字。字很小,很密,像是某种记录。

  他让周平在上面拉着绳子,自己顺着绳子滑下去。井壁很滑,长满了青苔,但他身手不错,很快下到井底。

  井底不大,直径约六尺,地面很平整。井壁上刻满了字,是用利器刻的,很深,虽然年代久远,但还能辨认。

  李远举着火折子,仔细看。字是献王刻的,记录了他晚年的心境:

  “成化二十一年,余六十有三,深感大限将至。然平生所愿,一未成仙,二未得道,三未……未解心中之惑。”

  “余少时好机关之术,曾设计献王陵,自谓巧夺天工。然陵成之日,三十六工匠皆死,余心难安。虽非余所杀,然余之过也。”

  “后遇李三槐,此人工匠之才,更胜于余。余与之论机关,论天道,论生死。李三槐言:机关之术,可通天地,可改命数。余信之,遂与之共研‘通天之阵’。”

  “然阵成之日,异象频生,电闪雷鸣,地动山摇。李三槐言:此阵可开天门,然需生祭三十六人。余不忍,遂罢。”

  “李三槐怒,言余妇人之仁,难成大事。遂携阵图而去,不知所踪。余心灰意冷,隐居于此,终老。”

  “然余心终不安。那三十六工匠之魂,那未成之阵,那李三槐之怨……皆成心魔。余知,此孽不消,余难瞑目。”

  “后世若有缘人至此,见余字,当知:机关之术,可利万民,亦可害苍生。慎之,慎之。”

  “若见李三槐之后人,代余致歉。余负他,亦负那三十六人。”

  “成化二十三年秋,献王绝笔。”

  李远看完,心中震撼。原来献王和李三槐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献王想成仙,李三槐想用机关术改命,两人合作研究“通天之阵”,但因为献王不忍心用活人祭祀,合作破裂。李三槐带着阵图离开,献王愧疚终生。

  而那“通天之阵”,很可能就是庐山那个机关的原型。李三槐后来把阵图传给了儿子李茂才,李茂才又加以改良,变成了现在的十万斤火药大阵。

  一切都说通了。

  李远在井底又找了找,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铁盒。铁盒很小,上了锁。他撬开锁,里面是一卷图纸。图纸已经发黄,但线条还很清晰——正是“通天之阵”的原始设计图。

  图上画着一个复杂的机关阵,核心是一个圆盘,圆盘周围连着十个节点,每个节点都需要一把钥匙才能启动或解除。这和李远在庐山看到的机关一模一样,只是规模小很多。

  图纸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阵眼在庐山,然阵之根本,在人心。人心若邪,阵亦邪;人心若正,阵可破。”

  阵眼在庐山,但破阵的关键,在人心。

  李远收起图纸,顺着绳子爬上去。周平把他拉上来,问:“大人,有什么发现?”

  “发现了很多。”李远说,“但现在没时间细说。我们先回客栈,明天一早去长沙。”

  “是。”

  两人回到船上,老翁摇着船往回走。夜更深了,瘦西湖上一片寂静,只有橹声欸乃,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蛙鸣。

  李远坐在船头,看着手中的图纸和钥匙,心中思绪万千。献王的忏悔,李三槐的执念,李茂才的无奈,张仑的野心……四代人的恩怨,六十年的诅咒,全都系在这十把钥匙上。

  而他现在,已经拿到了六把。还有四把,在长沙、杭州、泉州、广州。

  时间,还有十四天。

  他必须在这十四天里,找到所有钥匙,解开所有谜团,阻止张仑的阴谋。

  船靠岸,李远付了船钱,和老翁道别。回到客栈时,已经快子时了。他简单洗漱,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井壁上的那些字:“机关之术,可利万民,亦可害苍生。慎之,慎之。”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从一个普通匠人,到工部侍郎,到靖国公。他造梳棉机,让百姓有衣穿;造火龙出水,保家卫国;造轰天雷,破敌攻城。他一直在用机关之术利万民。

  但张仑、李茂才他们,却在用机关之术害苍生。

  同样的技术,在不同的人手里,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就像一把刀,可以用来切菜,也可以用来杀人。关键不在刀,在用刀的人。

  李远握紧拳头。他一定要阻止张仑,不能让机关之术成为祸害苍生的工具。

  窗外,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清辉洒在扬州城的屋顶上,像铺了一层薄霜。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声悠长,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李远的征途,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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