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北风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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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昌时,已是五日后。五十袋羊毛堆满织造坊半个院子,陈阿嬷带着蚕娘们连夜挑拣、分等。梳棉机的真机试制也正式开始,刘一斧和韩铁火几乎住在了工坊里,叮当声日夜不绝。
李远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混纺呢料的改进中。鲁广孝那句“你见过雪吗”如警钟长鸣,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让人从冰窖取来冰块,在密闭房间里模拟严寒环境,测试呢料的防风、透气、保暖性能。
第七日,第一批混纺呢料正式下机。
灰白色的料子,厚实却柔软,对折后吹气,气息透过缓慢均匀。浸水后拧干,内层仍保持干燥。李远又让人模仿军士操练,反复摩擦、折叠、践踏,呢料不起球、不变形。
“成了!”顾花眼激动得老泪纵横,“老夫织了一辈子锦,从没想过,布还能这么织!”
李远却道:“还不够。顾师傅,你再织一匹,这匹要加一道工序——在织造时,每隔三寸夹入一根极细的麻线。”
“麻线?为何?”
“增加耐磨。”李远解释,“军士行军,衣物最易磨损处在肩、肘、膝。若在这些关键位置夹入麻线,虽略显粗糙,却可延长数倍寿命。”
顾花眼恍然大悟:“妙啊!这好比盖房子加梁柱!”
“正是。”
又三日后,改良版的混纺呢料织成。李远亲自裁剪、缝制,做成一件短袄。他让坊中最壮实的工匠穿上,在院中挑水、劈柴、攀爬,操练整日。
傍晚验收,短袄肘部、肩部仅有轻微起毛,整体完好。
“可以了。”李远终于点头,“顾师傅,照这个标准,先赶制五十套。刘师傅,梳棉机再调试两日,务必运转平滑。韩师傅,轴承和罗拉要再淬火一次,确保耐磨。”
众人领命,坊中热火朝天。
第十日黄昏,王承恩派来的信使到了。
不是寻常驿卒,是个面白微胖的中年宦官,姓田,说话细声细气,却自带一股威势。他径直来到织造坊,看了梳棉机真机演示,又检验了混纺呢料和成品短袄。
“李坊主,”田公公慢条斯理道,“王公公有令,请你带上梳棉机图纸、混纺工艺详解、以及五十套成品,三日后随船北上。”
“北上?”李远一怔,“去何处?”
“京师。”田公公看了他一眼,“陛下要亲眼看。”
满坊皆惊。
朱清瑶闻讯赶来时,李远正在办事房整理文书。她屏退左右,关上门,第一句话便是:“不能去。”
李远抬头。
“京师水深,你这点东西进去,骨头都剩不下。”朱清瑶面色凝重,“工部、户部、织造局、还有各路勋贵……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你这梳棉机若真被定为军需,往后就是块肥肉,多少人盯着咬!”
“我知道。”李远放下笔,“但王公公亲自下令,能不去么?”
朱清瑶咬唇:“我让父王想法子……”
“郡主。”李远打断她,“若陛下真要亲征,这梳棉机和混纺呢料,就是实打实的军功。宁王府需要这份功劳。”
“可你——”
“我不会有事。”李远起身,走到窗边,“王公公既然让我去,必有所安排。且鲁指挥使那边,我也算有了些香火情——他是边军出身,在京师旧部不少,必要时或能照应。”
朱清瑶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可。”李远转身,“郡主,这趟去京师,明面是献技,暗里不知多少风波。你身份尊贵,若卷入其中,王府更难回旋。”
“那你呢?你就不是王府的人了?”
“我是织造坊坊主,是工匠。”李远笑了笑,“工匠献技,成了是本事,败了是学艺不精,牵扯不到王府根本。”
这话说得通透,却让朱清瑶心头发酸。她知道李远说得对——他把自己放在“工匠”的位置,就是为王府留了退路。
“李远,”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宁王府是你的后盾。父王或许看似荒唐,但护短的心是真的。我……也是。”
最后三字轻如蚊蚋,却重重撞在李远心头。
他喉头动了动,半晌才道:“郡主放心,我会小心。”
两人相对无言。窗外,夕阳西下,将织造坊的屋檐染成金红。
三日后,李远带着两大箱文书样品,登上了北上的官船。田公公同行,另有二十名王府护卫——是宁王亲自点的好手,领头的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姓赵,据说曾在边军做过哨长。
船离南昌那日,朱清瑶站在码头,杏黄衫裙在江风中飘拂。她没有说话,只遥遥挥手。
李远立在船头,直到那个身影变成小小一点,才转身进舱。
一路沿长江东下,过安庆、芜湖、江宁,十余日后抵达扬州。在此换乘漕船,沿运河北上。
漕船拥挤,船速缓慢。李远大部分时间待在舱中,反复研读带来的资料,设想可能遇到的质问。田公公偶尔来坐坐,聊些京师风物,话里话外提点些关节。
“李坊主可知,工部军器局现任主事是谁?”
“下官不知。”
“姓严,名文焕,嘉靖二年进士。”田公公慢悠悠喝茶,“此人有个特点——极重‘祖制’。凡是古籍没有的,他都不认。你那些新巧机关,到他那儿,怕是要碰钉子。”
“那王公公为何还要下官进京?”
“因为陛下想看看。”田公公放下茶盏,“陛下年少,好奇心重,最爱新奇玩意儿。严主事那儿过不了,陛下那儿却未必。”
李远明白了。这是一场博弈——工部守旧派与皇帝革新意愿的博弈,而他,成了中间的棋子。
“多谢公公提点。”
“咱家也是奉命办事。”田公公起身,“不过李坊主,咱家多嘴一句——到了京师,少说话,多做事。该展示的时候全力展示,该退的时候……要退得干脆。”
这话意味深长。李远郑重行礼:“下官谨记。”
船过徐州时,遇上了大雨。运河水位暴涨,船行艰难,不得不在沛县停靠两日。李远闲着无事,便上岸走走。
沛县是小城,却因是汉高祖故乡,颇有些古迹。李远在城里转了半日,正要回船,忽见街角茶馆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对他,正在与茶博士说话,声音压得极低。但李远听力敏锐,隐约听见“九江……生铁……饶州……”几个词。
是周康!沈家在九江的那个掌柜!
李远心头一震,闪身躲到巷口。只见周康说完话,匆匆起身,往城南去了。他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周康七拐八绕,最后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客栈。李远在对面茶摊坐下,要了碗茶,眼睛盯着客栈门口。
约莫半个时辰后,客栈里出来三个人。除了周康,还有一个锦衣中年,一个精瘦老者。三人低声交谈几句,便分头离开。
李远目光落在那个精瘦老者身上——老者右手缺了小指,走路时左肩微沉。这个特征……他猛然想起,在南昌时,朱清瑶曾提过:江南织造局有个退下来的老司库,姓孙,因贪墨被剁了小指,后来不知所踪。
难道是他?
李远不动声色,等三人走远,才起身回船。他将所见告知田公公,田公公眉头紧锁。
“孙老鬼……他若掺和进来,事情就复杂了。”田公公沉吟,“此人熟知织造局内情,又贪财胆大。沈家运生铁,莫非与他有关?”
“下官怀疑,沈家运生铁,不是为卖铁,而是……私铸。”
田公公霍然抬眼:“私铸什么?”
“军器。”李远吐出这两个字,“生铁可铸箭头、刀坯、甲片。江西不产铁,沈家却从湖广运铁来,又刻意避开官府查验,所图必然不小。且他们屡次针对织造坊,或许不仅是商业竞争,更是要阻挠王府涉足军需领域。”
田公公沉默良久,缓缓道:“此事到此为止,莫再与人说。待到了京师,咱家自会禀报王公公。”
“是。”
雨停后,船继续北上。但李远心中那根弦,已绷得更紧。
私铸军器,勾结退职官吏,阻挠王府……沈家背后,恐怕不止是商贾那么简单。
五日后,船抵通州。换马车进京,又半日,终于看见巍峨的北京城墙。
时值午后,春末阳光正好,正阳门城楼高耸,旌旗招展。城门口车马如龙,行人如织,喧嚣声扑面而来。
李远掀开车帘,望着这座帝国心脏,深吸一口气。
京师,到了。
田公公安排他们在崇文门内的一处官驿住下。驿馆不大,但整洁,离皇城不远。
“今日好生歇息。”田公公道,“明日一早,咱家来接你入宫。”
“入宫?”李远一怔。
“陛下在西苑豹房召见。”田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李坊主,机会难得,好生把握。”
豹房!
李远心头剧震。那是正德皇帝朱厚照最常待的地方,也是朝臣们最诟病的“玩物丧志”之所。在豹房召见,说明皇帝真把这当成了“新奇玩意儿”,而非正经国事。
是福是祸,难说。
当夜,李远在驿馆房中,将梳棉机图纸、工艺详解、样品一一核对。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二更天了。
他推开窗,望向皇城方向。夜色中,宫阙轮廓巍峨,灯火零星。
明日,就要见到那位历史上颇具争议的正德皇帝了。
那位即将亲征蒙古、却落水染疾而亡的年轻天子。
那位……或许能改变北疆战局的帝王。
李远握紧了袖中那枚羊脂玉佩。
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南昌城外的梨花,想起织造坊彻夜的灯火,想起码头上那个杏黄身影。
他不能退。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要闯过去。
为了织造坊,为了那些信任他的人,也为了……心中那点不甘平凡的火焰。
窗外,北风渐起。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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