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旧堂暗格

　　西山北麓，夜色如墨。远离城市的灯光污染，山谷中只有星月和山风。那座被称为“石头堂”的废弃天主教堂，如同一个蹲伏在谷底的巨大石兽，沉默地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

　　晚上九点，两支侦查小组已经就位。第一组由两名经验丰富的山地侦查员组成，他们从教堂后方陡峭的山坡悄然绳降而下，如同夜行的壁虎，精准地落在教堂后墙与山体之间的狭窄缝隙中。这里堆积着经年的腐叶和碎石，人迹罕至。

　　两人佩戴着集成了夜视、热成像和气体检测功能的头盔，身着与环境色接近的伪装服，行动间几乎无声。他们先是用便携式探测仪扫描墙壁和地面，寻找可能的电子监控或报警装置。结果显示，除了极微弱的、可能是岩石本身或朽木散发的自然辐射，没有发现人工信号源。

　　“安全。未发现电子警戒。”侦查员甲用几乎耳语的音量在骨传导耳机中报告。

　　他们绕到教堂侧面。彩绘玻璃窗早已破损，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侦查员乙将一个微型蛇管摄像头从破口小心探入，缓缓转动。夜视镜头下，教堂内部空旷破败，长椅东倒西歪，祭坛蒙尘，穹顶有破损，漏下几缕惨淡的星光。没有热源，没有活动的迹象。

　　“内部无生命体征。地面灰尘很厚，但……靠近东侧墙壁的地面，有新鲜的拖拽痕迹，通向一扇侧门。”侦查员乙汇报，并将画面实时传回。

　　临时指挥点设在距离山谷入口约一公里外的一辆经过伪装的通信车内。陆涛、老张、沈翊和夏青（远程接入）紧盯着多个屏幕。

　　“拖拽痕迹宽度约五十厘米，像是箱子或重物。”老张判断。

　　“放大东侧墙壁。”陆涛命令。

　　画面聚焦。东侧墙壁靠近角落的地方，原本应该是一扇通往附属房间（可能是神父休息室或储藏室）的普通木门。但门框边缘的灰尘分布不均，门缝也比正常的门显得更紧密，似乎经过后期加固或更换。

　　“门有问题。”陆涛低声道，“可能有夹层或密室。”

　　“批准进入侦查。注意安全，优先非接触勘查。”他下达指令。

　　教堂内，侦查员甲和乙从破窗无声翻入，落地如同猫科动物般轻巧。他们避开地面明显的灰尘区，沿着墙根，利用倒下的长椅阴影掩护，快速移动到东侧那扇门前。

　　近距离观察，木门确实较新，与周围老旧的石墙和门框不太协调。侦查员甲用特制的听诊器式麦克风贴在门上，仔细聆听。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山风的呜咽。

　　侦查员乙则用多光谱扫描仪检查门锁和门框。扫描结果显示，门锁是普通的机械锁，但门框内侧的上方和下方，各有一个微弱的、类似压感或振动传感器的信号点。很简陋，但足以在门被异常打开时触发警报——如果警报器还连着其他地方的话。

　　“有简易传感器。可能是无线触发，也可能有线通向别处。”侦查员乙低声报告。

　　“能屏蔽或绕过吗？”

　　“传感器很原始，频率固定。可以用局部强电磁脉冲暂时干扰，但可能被对方监测到频谱异常。建议……从旁边进去。”侦查员甲用手轻轻敲击门旁边的石墙，声音略显空洞。他用热成像仪再次扫描墙面，发现靠近地面的部分，有一块约半米见方的区域，温度比周围石墙略低零点几度，且热分布更均匀。

　　“这里有夹层，或者后面是空的。温度差异可能是因为后面空间与教堂主体不直接通风，或者有隔热材料。”侦查员甲判断。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避开有传感器的门，从旁边墙壁突破，是更隐蔽的选择。侦查员乙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带有真空吸盘和金刚石切割头的无声开孔器，小心翼翼地吸附在温度异常区域的边缘。

　　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几分钟后，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一丝淡淡化学气味的空气涌出。

　　侦查员甲立刻将蛇管摄像头探入孔洞。画面显示，墙后是一个狭小的空间，约两三平米，高度仅一人多高。地面是水泥地，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箱和金属箱，还有一台小型发电机（未启动）和一些散落的工具。墙壁上挂着几张老旧的地形图和建筑结构草图。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有一个向下延伸的、黑洞洞的方形洞口，旁边放着绳梯。

　　“发现密室，内有向下通道。”侦查员甲汇报，语气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请求进入密室探查。”

　　“批准。注意通道下方情况。”陆涛同意。

　　侦查员甲小心地将墙洞扩大到足以让人钻入。两人先后进入密室。空间狭小，空气沉闷。他们快速检查了那些箱子：大部分是空的，但其中一个金属箱内残留着少量干涸的、暗红色的粘稠物质，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腥与化学试剂混合的味道。另一个木箱里，则放着几件叠放整齐的、灰色的连体工装，以及几副劳保手套和鞋套。

　　“看这个。”侦查员乙指着墙上的一张草图。那是教堂及周边区域的简易平面图，但在教堂正下方，用红笔勾勒出了一个更大的、不规则的空间轮廓，并标注着“旧窖，加固后可用。深度-8容积约60。已做基础防潮及通风改造（被动式）”。

　　地下窖室？改造过？

　　他们的目光落向那个方形洞口。侦查员甲将一颗无声的微型侦察球滚入洞口。侦察球自带照明和摄像，缓缓下降。传回的画面显示，这是一个垂直的竖井，深约八米，底部是一个经过粗糙加固的砖石空间，确实像是个古老的地窖。地窖内堆放着更多的东西：几个大号的、带有生物危害标志的密封桶；一些折叠的担架床；几个类似手术器械托盘（已清洗但未完全收拾）的金属盘；以及……角落一台仍在微弱闪烁电源灯的、小型低温冷藏柜。

　　“发现地下空间，内有疑似医疗或实验废弃物、设备，以及一台运行中的冷藏柜。”侦查员甲快速汇报，“未发现人员。请求下降探查。”

　　“注意冷藏柜可能连接警报。优先检查冷藏柜内容，但不要轻易打开。取样环境空气和可能接触到的物质。”陆涛指示。

　　侦查员乙留在密室警戒，侦查员甲系好安全绳，戴上更高级别的防护面具和手套，敏捷地攀下绳梯。

　　地窖内空气更加浑浊，温度明显低于上方。他首先用便携检测仪扫描空气：检测到微量的挥发性有机物（VOC）和惰性气体（可能是冷藏柜制冷剂），但没有发现高浓度的有毒或可燃气体。

　　他小心地靠近那台冷藏柜。柜体不大，类似家用双开门冰箱，但外壳是工业不锈钢，接有独立的电源线（来自那台小型发电机，通过延长线引下）。柜门紧闭，没有玻璃窗。侦查员甲用非接触式温度计测量柜体表面温度：零下二十摄氏度左右。

　　他尝试轻轻拉动柜门，发现被锁住了，是一种简单的机械密码锁。强行破坏会触发内部可能的自毁或警报吗？他不敢冒险。

　　“发现上锁低温柜。请求指示是否尝试开锁或整体转移？”他询问。

　　指挥车内，陆涛看向夏青博士。

　　“零下二十度，通常用于保存某些生物样本、试剂或对温度敏感的材料。”夏青快速说道，“强行开锁风险未知，但整体转移需要时间，且移动过程中可能因震动或温度变化损坏内容物。建议……尝试在现有环境下，用内窥镜或其他非侵入方式探查柜内情况。如果必须开锁，需要专门的开锁技术，且做好防护和应急处置准备。”

　　“技术组，有没有办法在不打开柜门的情况下，看到里面？”陆涛问周明。

　　“有便携式X光背散射成像仪，可以穿透一定厚度的金属，看到内部物体的大致轮廓和密度分布，但清晰度有限，且对冷冻的有机物质成像效果可能不理想。”周明回答。

　　“送一台进去。同时，准备开锁工具和应急处理方案，随时待命。”陆涛决定双管齐下。

　　很快，一台经过改装、体积小巧的X光成像仪被绳索吊下竖井。侦查员甲将其对准冷藏柜，开始扫描。

　　屏幕上，逐渐呈现出冷藏柜内部的模糊图像。可以看到里面分层摆放着一些规则的长方形物体，密度均匀，像是盒子或托盘。在中间一层，有一个相对较小的、密度略高的圆柱形容器。而在最底层，图像显示有一个较大的、轮廓不规则的物体，其内部似乎有更复杂的密度变化，隐约能看到一些细密的、可能是管线或支撑结构的东西。

　　“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普通食品或药品。”夏青盯着图像，“长方形物体可能是标准化的样本盒或试剂盒。圆柱形容器……有点像我们缴获的那种金属管。最底下那个大东西……结构有点复杂，需要更高精度的成像。”

　　“能判断有没有生物活性吗？”沈翊问。

　　“X光不行。需要其他手段。”夏青摇头。

　　“准备开锁。”陆涛下令。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对方随时可能察觉这个据点暴露。

　　一名擅长精密开锁的技术员迅速被送入地窖。他仔细检查了密码锁的结构，是一种老式但坚固的机械转盘密码锁。“可以尝试技术开锁，需要几分钟，尽量不留下痕迹。”技术员低声说。

　　在侦查员甲和技术员的严密配合下，技术员用听诊器和微型拨片，开始极其小心地操作。地窖内寂静无声，只有几人的呼吸和仪器轻微的嗡鸣。

　　指挥车内，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屏幕。

　　五分钟后，“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

　　“锁开了。”技术员低声道，缓缓退开。

　　侦查员甲深吸一口气，对技术员点点头，然后缓缓拉开了冷藏柜厚重的门。

　　一股白色的冷雾涌出。待雾气稍散，柜内景象呈现在摄像头前。

　　正如X光所示，里面分三层。上层和中层，整齐码放着二十几个标准的生物样本保存盒和几个圆柱形容器。保存盒的标签上，印着“PrisΨ-Sale-XXX”的编号和日期。圆柱形容器则与他们从老船厂缴获的金属管类似。

　　而最下层，那个较大的物体，让所有看到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透明的、由高强度工程塑料和金属框架构成的、密封的“培养舱”。舱体大约有小型行李箱大小，内部灌满了淡蓝色的、略显粘稠的透明液体。液体中，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呈现出奇异粉白色、表面布满细微沟回和血管状纹理的、人造或半人造的类脑组织。组织中心，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微光的Type-X晶体。数根极细的、半透明的管线从“脑组织”延伸出来，连接在舱壁的接口上，接口另一端接着一个微型的数据记录和生命维持模块，模块上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微弱的绿光。

　　它……在“活”着。以一种冰冷的、被维持着的状态。

　　“这是……”沈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种子’？还是……‘根系’的一部分？”

　　夏青博士紧紧盯着屏幕，呼吸急促：“这……这是一个简化的、离体的‘神经处理单元’模型！他们不再满足于在活体大脑内植入，而是在尝试……培养或构建独立的、可控制的生物神经计算核心！那个Type-X晶体是能量源和信号调制器……天哪，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地窖内，侦查员甲强忍着震惊和不适，按照程序，开始对柜内物品进行拍照、录像，并小心地用特制工具提取了少量柜内空气和冷凝物样本。

　　就在他准备检查样本盒时，侦查员乙急促的声音从上方密室传来：“注意！教堂外，山路方向有车灯！至少两辆，正在靠近！”

　　对方来了！

　　“撤！立刻！带上关键证据！”陆涛果断下令。

　　侦查员甲迅速但不慌乱地将那个“培养舱”小心地从柜中取出（连同底座和维持模块），放入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带有缓冲和保温功能的特制转移箱。同时，他抓起两个标注着“Ψ-Sale”的保存盒和两个圆柱形容器。技术员帮他快速封好箱子。

　　三人迅速攀上绳梯，回到密室，然后将转移箱和部分其他证物通过绳索吊上教堂破窗，由外面接应的队员快速带走。侦查员甲和乙最后检查了一遍，尽可能抹去明显的闯入痕迹，然后也从破窗撤出，消失在教堂后的山林阴影中。

　　他们刚刚撤离不到三分钟，两辆越野车便碾着土路，停在了教堂破败的院门外。车上下来五六个人，动作迅速，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然后快速进入教堂。

　　不久，教堂内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接着是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急促的脚步声。

　　指挥车内，陆涛看着屏幕上代表侦查小组撤离轨迹的光点，又看了看屏幕上定格的那个诡异“培养舱”图像。

　　他们抢在对方前面，拿到了关键证据，一个可能代表“棱镜”“播种”计划核心技术的可怕造物。

　　但行踪也暴露了。对方会发现失窃，会警觉，会采取更激烈的应对。

　　夜色中，侦查小组带着那个冰冷的“活体样本”悄然撤离山谷。而教堂内，新一轮的清理、转移和暴怒正在上演。

　　旧堂的秘密被揭开了一角，露出的却不是宝藏，而是更深、更令人不安的科技深渊。而这场追逐，也必将因为这次意外的“收获”与“暴露”，进入更加白热化和不可预测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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