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余波与断弦

　　回音洞的阴冷湿气仿佛浸透了骨髓，直到返回阳光刺眼的林间空地，沈翊才感觉僵硬的手指恢复了些许知觉。队伍沉默地集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两个留守技术员的尸体被妥善包裹，由队员轮流背负。收集到的残存证据——烧焦的笔记本、设备碎片、线缆样本、岩石碎屑——被小心地分装在防震防潮的证物袋中。

　　向导看着被抬出的尸体，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抽了口旱烟，烟雾在他皱纹深刻的眉眼间缭绕，很快被山风吹散。“这地方……老一辈都说有‘古神’，不让乱进。这些年，也就那些城里来的‘文化人’不怕。”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身开始带路返回。

　　归途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气氛沉闷，只有脚踩在落叶和泥土上的沙沙声，以及队员们粗重的呼吸。夕阳的余晖将林梢染成金红时，他们终于回到了停车处。

　　通讯信号恢复的瞬间，加密频道里传来一连串急促的呼叫和汇报。

　　“陆队！你们出来了！情况怎么样？”周明的声音最先响起，带着明显的焦虑。

　　“发现目标地点，确认是‘ψ根系’核心谐振腔所在，但设备已遭破坏性拆除，核心部件被转移，留守人员灭口。我们获得了部分残留证据和操作记录。详细情况回去汇报。”陆涛简短回应，“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情况紧急！”周明语速飞快，“就在你们进山这段时间，我们监控到多个与‘棱镜’相关的加密通讯频道出现异常活跃！不是之前的‘消杀’指令，而是密集的坐标交换、身份验证和行动状态确认！信号源非常分散，但交叉分析显示，他们的‘移植’行动可能在同步加速！而且，我们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的、疑似来自‘ψ根系’核心部件的特殊信标信号——在它被彻底关闭或转移前最后一次发射！信号非常微弱，但我们通过多个监测站进行三角定位，大致指向……东南方向，出海通道！”

　　出海？他们要把东西运出境？

　　“具体能定位到船只或航线吗？”陆涛心一沉。

　　“很难！信号只出现了不到两秒，而且似乎经过了某种复杂的频率跃迁和反射，定位误差很大。但结合我们掌握的‘棱镜’可能利用的走私路线和历史数据，最有可能的出境方向是经由南海，前往公海，或者东南亚某个管控薄弱的港口。”周明回答，“另外，我们追踪到几个与马国华、永泰公司有关的离岸账户，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有大额资金异常流动，部分流向东南亚几家背景复杂的船运和物流公司。”

　　水陆并进，资金开路，目标明确——彻底离境。

　　“通知海警、边防、海关，加强相关海域和口岸的监控与稽查！特别是对可疑船只、集装箱的检查！同时，请求国际刑警组织协助，对目标船运公司和可能的目的地进行调查！”陆涛一边下令，一边示意队员加快装车速度。

　　“明白！还有……”周明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我们内部的网络防御系统，在过去三小时内，遭受了至少三波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多维度攻击。攻击源头伪装成正常流量，试图渗透我们的案件数据库、通讯记录，甚至……试图定位你们的实时位置。虽然都被拦截了，但对方的技术水平极高，而且显然对我们的内部架构有一定了解。他们……在找你们，或者说，在确认你们是否接触到了核心证据。”

　　反扑来得如此迅速和直接。不仅是在现实中清理痕迹、转移核心，更是在网络空间发动攻击，试图窥探甚至干扰调查进程。

　　“加强内部网络防御，启用所有备用安全协议。我们的位置信息严格加密，返回路线变更，启用备用安全屋。”陆涛冷静应对，“通知所有参与行动人员及家属，提高安全警戒级别，防止报复或绑架。”

　　结束与周明的通讯，车队在暮色中驶上返程的崎岖山路。车厢内气氛压抑。

　　老张忍不住一拳捶在车门上：“他妈的！还是让他们把最核心的东西运走了！忙活了这么久，抓了些小虾米，砸了几个空壳子，大头还是跑了！”

　　“我们截获了‘种子’，捣毁了本地的谐振核心，拿到了部分关键证据，打乱了他们的‘播种’计划，迫使他们在仓促中‘移植’和‘消杀’，留下了更多来不及处理的痕迹。”陆涛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被夜色吞噬的山林轮廓，声音平稳，“这不是失败。这只是说明，对手的层级和准备，比我们最初预估的还要高。这是一场持久战，我们拔掉了他们在本地的‘根系’，但他们的‘主藤’还盘踞在海外。”

　　沈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着平板电脑上正在同步传输的回音洞资料：“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他们的技术路径、网络架构的一部分，以及他们急于转移的核心是什么。那个‘ψ-核心谐振单元’，还有那些‘种子’，是他们计划的关键。只要我们能追踪到它们的去向，或者从我们手里的‘种子’和资料里逆向出更多东西，就能找到他们的弱点。”

　　“就怕他们一出去，就像鱼入大海，再也找不到了。”老张闷声道。

　　“不会。”陆涛收回目光，“这么庞大的计划，投入如此巨大，不会轻易放弃。‘移植’是为了寻找更安全的‘苗圃’，继续他们的实验甚至应用。只要他们还在活动，就会留下新的痕迹。而我们手里的东西，就是钓他们出来的饵。”

　　他指的是那个从教堂地窖带回来的“培养舱”和样本。那可能是目前世界上仅存的、落入非“棱镜”掌控的、较为完整的“ψ”相关实物证据。

　　回到市局已是深夜。但专案组指挥部灯火通明，无人休息。夏青博士已经带着“培养舱”和样本先一步抵达了更加隐秘和防护完备的次级研究设施，开始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深度分析。周明的团队在虚拟战场与看不见的对手激烈攻防。老张则带人去审讯新抓获的嫌疑人（如果有的话）和梳理回音洞带回的新证据。

　　陆涛先向贺局长等高层做了紧急汇报。听取完回音洞的发现和当前局势后，贺局长沉默了许久。

　　“情况比预想的更严峻，但也更清晰了。”贺局长最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有全球视野、顶尖技术、严密组织且行事毫无底线的跨国科研犯罪实体。他们在本市的网络被我们重创，核心实验被迫转移，这本身就是重大胜利。但斗争远未结束，反而可能进入更复杂、更国际化的阶段。”

　　他看向陆涛：“你们接下来的任务：第一，全力确保已获证据（尤其是那个‘培养舱’）的安全，并进行最大限度破解和逆向研究，这是我们的筹码。第二，联合所有可协调的国内外力量，追踪‘移植’物品和人员的去向，重点是东南出海方向和可能的目的地。第三，继续深挖马国华及‘辰星基金会’的剩余价值，查清所有资金流向和人员关系，争取找到更多与‘棱镜’海外联系的线索。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做好内部整顿和安全防护，对方已经表现出强烈的反扑意图，我们必须保证自身队伍的安全和纯洁。”

　　“明白。”陆涛郑重点头。

　　走出会议室，陆涛感到一阵深重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有一种面对庞大无形对手时，如同推石上山的心理压力。但他没有时间休息。

　　他来到技术侦查中心。周明正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攻击日志和防御状态，眼睛通红。

　　“攻击还在持续，但强度有所下降，可能是在试探或者调整策略。”周明汇报，“我们启用了‘蜜罐’系统，故意暴露了几个看似关键但实际无关紧要的假目标和数据接口，希望能误导他们，甚至反向追踪。”

　　“很好。沈翊呢？”

　　“他在夏博士那边的临时分析室，正尝试从回音洞带回来的烧焦笔记本残页和操作日志碎片里，提取更多关于‘波导管’网络和‘新苗圃’的信息。”

　　陆涛找到沈翊时，他正和夏青一起，围着一个显示着复杂数据流和结构图的屏幕。看到陆涛，沈翊立刻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但闪着光。

　　“陆队！有发现！我们对‘培养舱’内Type-X晶体的能量调制模式进行了超精细分析，发现它的调制‘指纹’中，隐藏着一段极其微弱的、重复出现的编码序列！这段编码，与我们从回音洞被毁控制器残留存储器中恢复的碎片数据里，一段关于‘次级节点身份识别与同步协议’的描述，高度吻合！”

　　他调出对比图：“简单说，每个‘种子’或者‘次级节点’，其核心的Type-X晶体在出厂（或培育）时，都被‘刻’上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身份编码’和‘网络同步密钥’。而这个编码和密钥，只有与‘ψ-核心谐振单元’匹配时，才能被激活并接入网络。我们手里的这个‘培养舱’，它的‘身份编码’被我们部分破译了！”

　　“这意味着什么？”陆涛精神一振。

　　“意味着，”夏青接过话头，语气带着科学家的兴奋，“如果‘棱镜’的‘移植’行动中，包括了其他类似的‘种子’或‘次级节点’，并且他们打算在新的‘苗圃’重建网络，那么这些‘种子’必须与新的‘核心’重新进行编码匹配和同步。这个过程，可能会产生特定的、可侦测的信号特征。而且，只要我们完全破译了手中这个‘种子’的编码规则，理论上，我们甚至可以……尝试伪造信号，去‘呼唤’或者‘干扰’可能存在于其他地方的同类节点，甚至……那个可能已经移植走的‘ψ核心’！”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技术突破！从一个被缴获的“种子”，可能找到追踪甚至反制整个网络的关键！

　　“需要多久能完全破译编码规则？”

　　“很难说，编码非常复杂，而且可能有多层加密。但方向是明确的。”夏青回答，“我们正在全力以赴。”

　　希望，就像黑暗中重新点燃的微弱火苗。虽然对手庞大而隐蔽，但他们并非无迹可寻，更非不可战胜。

　　离开分析室，陆涛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车流如织，霓虹闪烁。这片繁华的“人间灯火”，曾是其下“暗河”奔流的背景板，也曾是“棱镜”进行黑暗实验的舞台。如今，舞台的一角已被掀翻，演员仓皇退场，但剧本是否真的已经终结？

　　他知道没有。战斗从明处转入了暗处，从本地延伸向了全球。他们斩断了一条深入城市肌体的“神经根系”，但那条连接着海外“主藤”的“断弦”，依然飘荡在风里，伺机寻找新的附着点。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从这根“断弦”开始，顺藤摸瓜，直至揪出那条深藏海外、操控一切的“主藤”，彻底斩断它伸向这片土地的所有触须。

　　夜还很长，路也还很长。但灯火不熄，追光逐暗的人，亦不会停歇。
　　http://www.hlys.cc/58868/12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