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深层脉动

　　圣日耳曼德佩地铁站即使在夜晚也人流不息。闪烁的广告灯箱、行色匆匆的乘客、地铁驶过的轰鸣，构成了这座城市地下动脉惯常的喧嚣。然而，在站台下方更深层、不对公众开放的区域，空气却凝固般沉重。

　　克莱蒙警督调集了警方、市政工程部门以及一支穿着防化服的专门处置小队。陆涛、沈翊、老张和一名翻译随行。沿着狭窄陡峭的检修梯一路向下，穿过几道标有“禁止入内”的铁门，他们进入了地铁系统地图上并未标注的领域。

　　这里是十九世纪巴黎大规模采石留下的迷宫的一部分，后来被早期地铁工程部分利用，又因线路改造而废弃。通道低矮，墙壁是粗糙的原石或老旧的砖块，顶部布满了蛛网般的管线和锈蚀的金属支架。昏黄的应急灯勉强照亮前方，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潮湿和一丝越来越明显的……臭氧与某种甜腻化学物质混合的怪异气味。

　　“就是前面。”领路的地铁检修工指着通道拐角后，“味道是从那边传来的，我们没敢再往里走。”

　　转过拐角，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废弃通道，被一道崭新的、银灰色的金属隔断墙截断。墙体严丝合缝地嵌入古老的石壁，中间是一扇气密门，门上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简洁的电子门禁面板和一个小小的生物识别扫描器（指纹或虹膜）。门旁墙壁上，规整地铺设着拇指粗细的黑色线缆（正是夏青描述过的复合线缆）和白色的通风管道，这些管线沿着通道顶部延伸，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地面有明显的重物拖拽痕迹，以及一些散落的、印着外文标签的包装材料碎片。

　　“这绝不是市政工程。”克莱蒙警督脸色难看，“没有报备，没有记录。谁在这里私自建造了这个？”

　　沈翊已经拿出辐射检测仪和场强计靠近。仪器读数开始跳动。“有微弱的、非自然的电磁辐射泄露，频率特征……与Type-X矿石能量场衰减谐波部分吻合。辐射水平很低，在安全范围内，但确认存在。”他又嗅了嗅空气，“化学气味……包含乙醚、某些卤代烃，还有……极淡的神经毒剂分解产物的味道？需要更精确的采样分析。”

　　“能打开这门吗？”陆涛问。

　　克莱蒙示意处置小队的技术专家上前。专家检查了门禁面板，摇头：“是定制的高安全性系统，离线工作，没有外部接口。强行破拆可能触发内部警报、毒气释放或者更糟的自毁程序。需要找到控制端或者授权方式。”

　　“看这里。”老张蹲在门边，用强光手电照射地面。在灰尘中，他发现了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用尖锐物刻下的细小符号——一个倾斜的十字架，中心有一个点。与陈伯笔记中、李明远芯片外壳内侧、以及图书馆火灾现场残页上的符号，如出一辙！

　　“这是标记，还是……某种指引？”沈翊也蹲下查看，“陈伯笔记里，‘十字星下的守望’……会不会指的不是地面建筑，而是地下的这个‘点’？这个符号就是‘守望’的标记？”

　　陆涛盯着那个符号，又看向紧闭的金属门。门后，可能就是“巴黎脉搏”的核心。李明远知道这里，甚至可能来过。他留下的线索，最终指向了这个深藏于繁华地铁之下的密室。

　　“不能强攻。我们需要找到其他入口，或者控制这个门的方法。”陆涛对克莱蒙说，“查这条废弃通道的所有历史图纸，看有没有其他连通点。查通风管道的走向，看它们通往哪里。还有，调查近期所有能接触到这片区域的人员，包括地铁员工、市政档案管理员、以及任何申请过相关区域‘历史研究’或‘地质调查’许可的个人和机构。”

　　命令下达，各方再次忙碌起来。处置小队开始对周边环境进行更细致的勘查和取样，特别是空气和灰尘样本。警方技术人员尝试在不触发警报的前提下，对门禁系统进行外部探测。

　　沈翊则和陆涛退到稍远处，他调出平板上的巴黎历史地图和已知的地下结构资料，与当前位置进行叠加。“这条通道历史上可能连接着不止一个出口。除了我们来的地铁检修口，可能还有通往其他废弃车站、私人地窖、甚至……地面某个建筑的隐蔽入口。‘本地合作方掩护能力’，如果‘棱镜’在这里有据点，一定需要地面掩护和物资人员进出通道。”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匆匆跑来，向克莱蒙汇报：“警督，我们核查了通风管道的走向。它们沿着这条主通道延伸约五十米后，向上拐入一个竖井，竖井上方……连接着一栋私人建筑的地下室通风系统。那栋建筑是圣日耳曼大道上的一家高档古董书店兼画廊，名叫‘时光回廊’。店主是一个叫‘阿尔诺·杜兰德’的法国人，背景干净，爱好收藏东方古董和神秘学书籍。”

　　古董书店！地面掩护！这完全符合“棱镜”的一贯手法。

　　“立刻调查‘时光回廊’和阿尔诺·杜兰德！申请搜查令，但先不要惊动，秘密监控其所有人员和出入。”克莱蒙立刻下令。

　　陆涛补充道：“重点查他近期的活动，尤其是与亚洲面孔、或者与‘欧亚文明对话基金会’、‘普罗米修斯遗产信托’有关的往来。还有，查书店的地下室结构。”

　　新的突破口出现，让人精神一振。但眼前的金属门依然紧闭，如同沉默的挑衅。

　　技术专家经过谨慎探测，给出了初步评估：“门禁系统有独立的备用电源，估计能维持很长时间。生物识别可能是关键。如果能获得授权人的生物特征样本，或许有机会破解或模拟。另外，我们在门框边缘发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类似应急手动开关的凹槽，但被特殊合金封死了，可能需要特定的工具或密码才能开启。”

　　授权人……可能是李明远，也可能是马国华，或者是那个神秘的“阿尔诺·杜兰德”。

　　“先集中力量查书店和杜兰德。”陆涛做出决定，“这里留人监控，防止里面的人狗急跳墙销毁证据或逃跑。”

　　他们暂时退回到相对安全的区域。沈翊仍在研究那个十字架符号。“陆队，我发现这个符号的刻痕方向，似乎有细微的偏向。”他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不是垂直刻下，而是有一个大约15度的倾斜角度。如果把这个角度投射到水平面上……指向的是……东北方向。”

　　他调出电子地图，从当前点位向东北方向画了一条虚拟的射线。射线延伸出去，穿过了复杂的地下结构图，最终指向地面一个区域——卢森堡公园的东南角。

　　“卢森堡公园？”陆涛皱眉。

　　“公园地下也有古老的采石场遗迹，部分区域对特定研究开放。而且，公园附近有多所大学和研究机构。”沈翊快速检索着信息，“更重要的是，陈伯笔记里提到‘星光为钥’。卢森堡公园里有一个小型的、历史悠久的子午线标志点（巴黎子午线经过之处），是早期天文和测绘的基准点之一。这算不算与‘星光’有关？”

　　多重线索开始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交织。地下密室、十字架符号指向、子午线标志、古董书店……“巴黎脉搏”的布局，似乎既利用了现代地下空间，又嵌入了这座城市的历史与科学坐标之中。

　　就在他们分析时，对“时光回廊”的初步调查信息反馈回来：书店营业正常，阿尔诺·杜兰德今天在店内。地下室入口在店内后方，通常锁闭，称用于存放珍贵书籍和藏品。近半年来，书店有过三次夜间“内部整理”记录，但没有外人进出。杜兰德的银行流水显示，他定期收到来自卢森堡一家咨询公司的“版权顾问费”，金额不菲，而那家咨询公司的控股方之一，正是“欧亚文明对话基金会”。

　　“申请搜查令，准备行动。目标：书店地下室，以及可能的通道入口。”克莱蒙警督果断决定，“同时，派人去卢森堡公园那个子午线标志点看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不要遗漏。”

　　行动定在一小时后，以消防检查和文化场所安全评估的名义进行，尽量降低惊动程度。

　　陆涛小组将随同警方一起进入书店。如果那里真的是地面入口和掩护点，很可能存在与地下密室相连的通道，甚至控制终端。

　　返回地面的路上，地铁的喧嚣再次涌来。但陆涛知道，在这日常的喧嚣之下，一场关于能量、神经与控制的无声战争，其一个关键的海外节点，正等待着被揭开。

　　巴黎的脉搏，在古老石层与现代线缆的包裹下，以一种冰冷而诡异的方式跳动着。而他们，即将触及它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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