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阈限之前

　　雪片如同亿万把旋转的刀锋，切割着车灯光柱。离开废弃货运站四小时后，暴风雪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演变成西伯利亚冬季典型的“白漫天”——天地间只剩下狂舞的雪幕，方向感完全丧失，五十米外的世界就已不存在。

　　陆涛不得不将车速降至三十公里，依靠GPS和惯性导航系统在混沌中寻找路径。仪表盘上的外部温度计显示零下三十四度，车辆每前行一公里，底盘就积累起更厚的冰雪。雨刮器以最高频率摆动，却只能短暂地刮出一小片透明区域，旋即被新的雪覆盖。

　　沈翊紧盯着平板上的地形图和导航信号。他们正沿着安加拉河的一条支流河谷向北行驶，理论上这条路应该通往伊尔库茨克东南郊的一个小型私人机场，德米特里将在那里与他们会合。但在这种天气下，能否找到那个隐藏在密林中的机场都是问题。

　　“距离目的地还有二十七公里。”沈翊的声音被引擎和风雪的噪音撕扯，“但根据实时气象数据，这片区域的暴风雪可能持续到明天中午。”

　　“不能等。”陆涛紧握方向盘，手指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发白，“德米特里的航班预计凌晨五点抵达，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赶到接应点。而且……”

　　他没有说完，但沈翊明白：每一分钟的延误，都意味着西伯利亚节点的镜像稳定性进一步下降，意味着“棱镜”有更多时间准备最终突破，意味着他们本已微乎其微的成功率继续缩水。

　　车轮突然打滑，车身向右侧滑去。陆涛迅速反打方向，同时轻点刹车，以惊人的控制力将车辆拉回道路中央。但这一下颠簸让后座的晶体箱撞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没事吧？”陆涛问。

　　沈翊回头检查箱子。特制箱体没有破损，但监测数据显示晶体板内部的光流发生了短暂紊乱，频率波动幅度比平时大了百分之三。“它被惊动了。像是……从浅眠中被突然吵醒。”

　　“能安抚吗？”

　　沈翊尝试通过意识连接与系统沟通，但暴风雪似乎也干扰了这种微妙的连接。他只能感觉到系统处于一种“高度警觉”状态，像是在同时监控多个战场的指挥官，无暇顾及他这个小小的通信节点。

　　“不行。”他放弃尝试，“我们只能尽快赶到安全地点，让它重新稳定。”

　　车辆继续在雪幕中缓慢前行。陆涛打开了全地形模式，底盘升高，差速锁介入，沃尔沃像一头疲惫但顽固的野兽，在积雪中犁开道路。车载电脑不断发出警告：四驱系统过载、变速箱温度升高、燃油消耗率异常——这些设计用于北欧冬季的车辆，在西伯利亚腹地的极端环境下也接近极限。

　　凌晨两点十七分，他们抵达了一个路标：一块被冰雪覆盖的木牌，上面模糊可见俄文“私人领地，禁止进入”。根据导航，从这里右转进入一条土路，再行驶三公里就是机场。

　　但土路完全被积雪掩埋，没有任何车辙痕迹。陆涛停下车，下车勘察。积雪齐膝深，土路两侧的松树被压弯了枝桠，在风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用手电照射前方，能见度不足十米。

　　“车开不过去。”他回到车上，拍掉身上的雪，“必须步行。”

　　“箱子怎么办？还有装备？”沈翊看着后座的大箱子和几个装备包。晶体板加上屏蔽箱重达二十五公斤，在齐膝深的积雪中搬运几乎不可能。

　　陆涛思考了几秒：“把晶体板取出，用便携屏蔽袋。其他装备只带必需品：武器、通讯设备、医疗包、高热量食物。剩下的藏在这里，做标记，等德米特里带人回来取。”

　　决定迅速执行。沈翊小心地打开晶体箱，取出那块暗金色的晶体板。即使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它表面依然流转着微弱的光泽，内部的光流像有生命的液体。他将晶体板装入一个特制的多层屏蔽袋——银灰色的复合材料，内部有铅层和电磁吸收层，虽然防护效果不如箱体，但足以临时使用。

　　两人背上必要的装备，穿上雪地鞋，戴上头灯和防风镜。陆涛在车辆周围布设了几个隐蔽的报警装置，如果有人靠近会发送信号。然后，他们踏入风雪。

　　步行比开车更艰难。每走一步，雪地鞋都深深陷入粉雪中，需要用力拔出。寒风像刀子一样切割着暴露的皮肤，即使戴着面罩，呼吸时也能感觉到鼻腔和肺部被冰冷的空气刺痛。沈翊抱着晶体板，重量加上行走的困难，很快就气喘吁吁。

　　“休息一分钟。”陆涛在一棵粗大的松树下停下，这里风稍小些。他拿出保温壶，两人轮流喝了口热水。滚烫的液体流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慰藉。

　　“还有多远？”沈翊问，声音被风雪削弱。

　　陆涛查看手持GPS：“直线距离两公里，但实际要走三公里以上，绕开路线上的一些沟壑。按照这个速度，至少还需要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后是凌晨四点左右，天还不会亮，但德米特里的飞机会在五点左右降落。时间勉强够。

　　他们继续前进。雪地行走消耗的体力是平地的数倍，沈翊的呼吸越来越重，腿部肌肉开始酸痛。但他不敢放慢速度——晶体板在屏蔽袋中持续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像是活物的体温，也像是在催促他们前行。

　　凌晨三点四十分，他们看到了灯光。

　　不是机场的导航灯，而是几束在风雪中晃动的探照灯光，还有引擎的轰鸣声。声音来自前方右侧，距离大约三百米。

　　陆涛立刻示意隐蔽。两人蹲在一丛被雪覆盖的灌木后，关闭头灯。陆涛用夜视望远镜观察。

　　风雪中，隐约可见三辆履带式雪地车的轮廓，车上有人，穿着白色雪地作战服，装备齐全。他们在机场方向来回巡逻，显然是在执行封锁任务。

　　“‘棱镜’的人？”沈翊低声问。

　　“或者当地雇佣的安保力量。”陆涛放下望远镜，“机场已经被控制了。德米特里降落时会落入陷阱。”

　　“能联系上他吗？”

　　陆涛尝试用加密通讯联系德米特里，但信号极差。他转而联系西伯利亚安全屋的安娜。

　　通讯在十几秒后接通，背景音里有急促的键盘敲击声。“陆队！你们在哪？德米特里刚发来紧急消息，他的航班被要求改降伊尔库茨克国际机场，理由是‘天气原因’。但他怀疑是有人施压。”

　　“我们已经看到机场被封锁了。”陆涛简短说明情况，“告诉他不要降落，或者降落后立即想办法脱身。我们不能在机场汇合了。”

　　“明白。还有，米哈伊尔的状态……更奇怪了。”安娜的声音带着不安，“他刚才突然坐起来，用完全不同的声音说：‘他们已经到了阈限之前。现在需要的是桥梁，不是钥匙。’然后他又昏过去了。韦纳教授说，‘阈限’指的是意识融合的临界状态，‘桥梁’可能指的是……”

　　她停顿了一下：“可能指的是你们两人之间的连接。他说古代守护者文明在进行管理员交接时，需要一对‘桥梁者’，他们的意识连接质量直接决定融合成功率。”

　　陆涛看了一眼沈翊。在暴风雪和极端环境的压力下，两人之间的交流几乎只剩下简短的指令和确认，谈不上什么深度的“连接”。

　　“知道了。继续监控米哈伊尔，有任何新信息立即通知。”陆涛结束通讯。

　　机场方向，雪地车的巡逻范围似乎在扩大。一束探照灯光扫过他们藏身的区域，在灌木丛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

　　“不能留在这里。”陆涛说，“他们迟早会发现我们。我们必须绕开机场，继续向北，直接前往山谷方向。”

　　“步行？太远了，而且我们不知道具体路线。”

　　“不，找交通工具。”陆涛指向机场另一侧，“那里应该有机库和维修区。如果能找到还能用的雪地摩托或者小型飞机……”

　　计划疯狂，但别无选择。他们悄悄离开藏身地，利用地形和风雪掩护，绕了一个大圈，从东侧接近机场建筑区。

　　机场规模很小：一条不足八百米的简易跑道，两栋单层建筑（可能是航站楼和机库），几个燃料罐。雪地车主要巡逻跑道和主要入口，建筑后方相对空虚。

　　他们从一个破损的围栏缺口潜入，贴着机库墙壁移动。机库大门紧闭，但侧面的一个小门虚掩着。陆涛轻轻推开门，里面黑暗而寒冷，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气味。

　　头灯光束扫过，照亮了机库内部。这里停着三架小型飞机：两架单引擎的赛斯纳，一架看起来更老旧的双翼机。此外，角落里还有几台雪地摩托，上面覆盖着防尘布。

　　“检查雪地摩托。”陆涛说。

　　沈翊走向那些雪地摩托，揭开防尘布。机器保养状况尚可，但油箱几乎是空的。他找到燃料桶，开始给其中两台加油。陆涛则快速检查飞机——油量不足，而且他们中没人有飞行执照，在暴风雪中起飞无异于自杀。

　　燃料加注完毕。陆涛尝试启动雪地摩托，引擎在咳嗽几声后轰鸣起来。噪音在封闭机库里被放大，他立刻熄火。

　　“外面的人可能听到了。”沈翊警觉地说。

　　果然，机库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陆涛示意沈翊躲到飞机后面，自己拔出手枪，蹲在工具台旁。

　　门被推开，两个穿着白色作战服的人走进来，手电光晃动。“刚才什么声音？”

　　“可能是风刮倒了什么东西。”

　　“检查一下。老板说可能有目标会来这里。”

　　两人分头检查机库。陆涛屏住呼吸，看着其中一人走向雪地摩托。那人注意到防尘布被掀开，油箱盖也开着。

　　“有人动过——”他话音未落，陆涛从阴影中冲出，一记精准的手刀击中他的颈部侧面，同时捂住他的嘴。那人软倒在地。

　　另一人听到动静转身，但沈翊从飞机后扔出一个扳手，击中他的头盔。虽然没造成伤害，但足以让他分神一秒。陆涛已经冲到他面前，枪口顶住他的下巴。

　　“别动，别出声。”陆涛用俄语低声说。

　　那人僵住了。陆涛快速解除他的武装，用塑料束带绑住手脚，堵住嘴。然后将两人拖到角落，用防尘布盖好。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他们会很快被发现。”沈翊说。

　　“所以我们得快点。”陆涛重新启动雪地摩托，“你会骑吗？”

　　沈翊点头。他在研究陈伯笔记期间，为了调查偏远地区，学过基本的雪地摩托操作。

　　两人骑上摩托，戴好头盔。陆涛推开机库的侧门——不是正门，正门可能被监控或上锁。侧门外是一条通往森林的小径，被积雪覆盖，但勉强可辨。

　　引擎再次轰鸣，这次不再掩饰。他们冲出机库，冲入风雪。几乎是同时，机场方向传来警报声和喊叫声。探照灯光束开始搜索，但雪地摩托已经冲入森林，树木提供了掩护。

　　雪地摩托在深雪中展现出惊人的机动性。宽大的履带碾过积雪，将颠簸减到最小。陆涛在前面开路，沈翊紧随其后，晶体板用背带固定在他胸前，外面裹着厚厚的衣物以保暖和隐蔽。

　　森林茂密，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但这也让追兵更难追踪——雪地车的体积较大，无法进入这么密集的树林。

　　一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安加拉河的一条支流。河面已经完全冻结，覆盖着厚厚的雪。陆涛停下摩托，查看地图。

　　“从这里沿河向北，大约四十公里后转向东，进入山区。总路程大概八十公里，以现在的速度，需要三到四小时。”他看向沈翊，“晶体板状态如何？”

　　沈翊检查屏蔽袋内的传感器读数：“稳定。但它在持续升温，现在内部温度已经达到三十七度，和人体温一样。屏蔽袋的散热有限，长时间这样可能会损坏。”

　　“那就让它凉一下。”陆涛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真空隔热袋，里面是雪。他将雪敷在屏蔽袋外部，短暂降温。晶体板似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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