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更高的棋局

　　汇报是在市局一间保密级别最高的会议室进行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与声音，只有投影仪的光束在空气中切割出冰冷的矩形，将那些图表、证据照片、频谱分析图投射在幕布上。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除了陆涛，还坐着几位平时极少同时出现的面孔：分管刑侦和技术的副局长、市国安局某处负责人、以及一位从省厅警急赶来的、肩章上有独特徽记的高级专员。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陆涛的汇报简洁、清晰，没有任何渲染，只陈述事实与逻辑。从“尊者”遗产与Type-X矿石的能量特性，到“杜老板”与研究所的武器化研究，再到“清道夫”团队的生物毒素、植入物与神秘“能量编码”，最后串联起老码头的诡异设施、长青生物的物证残留、高新区星辉生物的可疑“泄漏”，以及污水处理厂的废料处理线索。

　　他展示了从“河道工”体内植入物中解析出的脉冲信号，与老码头、长青生物信号特征的关联分析；展示了毒素中的同位素标记与长青生物土壤残留的同源比对；展示了特殊晶体结构与研究所专利材料的吻合证据。

　　“……综上所述，”陆涛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认为，这并非孤立、分散的犯罪案件，而是一个组织严密、技术先进、跨越多学科领域、具备明确科研导向和潜在重大危害性的地下网络。其核心可能涉及对一种未知能量形态的探索与应用，目前已知的应用方向至少包括物理武器、生物控制与清除。其触角已渗透至正规科研机构与市政处理系统，具备高度隐蔽性和反侦查能力。仅凭常规刑侦手段与技术支援，已难以应对其技术层级和渗透深度，且案件涉及潜在的国家安全与公共安全风险。”

　　他按下了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了最后一张幻灯片，上面是几个尖锐的问题和请求：

　　1. 授权：请求授予本案更高级别的调查权限，允许在必要时跨部门、跨地域调用资源，并对特定机构、人员进行深度背景审查。

　　2. 资源：请求协调国内顶尖的生物物理、微电子、密码学、辐射防护等领域专家组成联合技术支援组。

　　3. 协作：请求国安、科技、卫生、环保等相关职能部门提供全力协同与信息共享。

　　4. 预案：鉴于对方可能拥有非常规技术手段与清除能力，请求制定针对调查人员、关键证人及设施的特殊安全保护预案。

　　幻灯片暗了下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投影仪风扇的微鸣。几位领导沉默着，快速翻阅着手边厚厚的资料摘要。

　　省厅专员首先开口，声音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证据链清晰，逻辑严密，危害性评估准确。陆涛同志，你们前期的工作非常扎实，也非常及时。这个‘网络’的存在及其潜在威胁，已经触及红线。省厅原则同意你们的全部请求，并会将此案列为‘特一号’专案，由我直接协调。技术专家组名单一小时内发给你们。安全保护预案，由国安局同志牵头，立即制定。”

　　国安局负责人点了点头，目光锐利：“这个‘网络’的技术路径和潜在目的，已经超出了普通犯罪范畴。我们需要立即对其资金来源、国际联系、以及可能存在的意识形态背景进行彻查。星辉生物、前沿研究院，以及所有关联机构和人员，都会纳入我们的调查视线。另外，那个‘能量编码’……如果真如你们推测，是一种可影响物质与生命的新形态‘语言’，其战略价值与危险性，需要最高级别的评估与封控。”

　　副局长补充道：“市局层面，所有资源向专案组倾斜。老码头、长青生物等地的后续处置，由你们主导，但行动方案必须经过联合指挥部批准。注意，既要深挖，也要避免打草惊蛇，防止对方狗急跳墙，造成不可控的损失或危害。”

　　更高级别的棋局，在这一刻正式开启。陆涛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手中的力量和可调动的资源，也前所未有的强大。

　　会议结束，陆涛快步走出会议室，加密通讯器里已经收到了首批技术专家名单和联系方式。他一边下楼，一边接通了沈翊的电话。

　　“汇报通过了，最高级别支持。”陆涛言简意赅，“技术专家组正在组建，名单发给你，立刻对接。我需要你在他们到达前，准备好所有关于‘能量编码’、植入物响应、以及‘河道工’脑电耦合现象的数据和初步分析报告。”

　　电话那头，沈翊似乎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紧绷：“明白。另外，我们持续监测‘河道工’的脑电活动，在过去一小时内，捕捉到三次强度渐增的、与植入物残留信号特征高度耦合的θ-α波簇爆发。每次爆发后，他的呼吸节律和瞳孔对光反射都有极其微弱的改善迹象。我怀疑，这种‘耦合’可能不仅仅是信息残留，而是一种……被压抑意识试图通过可用频率通道进行表达的迹象。”

　　被压抑的意识？试图表达？

　　“说清楚。”

　　“就像……他的部分意识功能，被毒素和植入物深度抑制，但我们的干预意外地松动了一部分压制，同时可能让植入物的某些‘反馈频道’与他残存的神经活动产生了交叉。他现在无法用正常方式思考或表达，但这些异常的脑电爆发，可能蕴含着碎片化的信息，甚至是……关于植入物、关于‘老板’、关于他所知一切的下意识‘泄露’。”沈翊的声音带着科学探索的兴奋，也带着面对未知的谨慎，“我们需要更先进的神经信号解码算法，尝试‘翻译’这些异常波簇。”

　　“专家名单里有国内脑机接口和神经密码学领域的顶尖人物，我立刻让他们与你联系。”陆涛立刻道，“同时，继续监测，记录所有细节。他的生命体征如何？”

　　“毒素回升趋势在药物干预下暂时稳住，但平台期很不稳定。周教授说，就像走钢丝，任何一点扰动都可能打破平衡。”沈翊顿了顿，“陆涛，我们可能需要做一个更冒险的决定。如果脑电耦合真的能传递信息，我们或许可以尝试……用极微弱、模拟他自身脑电特征的‘询问信号’，通过这个耦合频道‘反向输入’，引导或激发他意识中可能存在的关键记忆碎片。但这就像在即将凝固的水泥里写字，风险极高，可能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甚至直接引发植入物的过激反应。”

　　又一次抉择。但这一次，有了更强大的后盾，也有了更清晰、尽管风险极高的路径。

　　“准备好方案，等专家到位后，进行联合风险评估。”陆涛没有立刻否决，“我们现在有了更多犯错和纠正的机会，但每一步，依然要如履薄冰。”

　　挂断电话，陆涛已经走到了市局指挥中心门口。老张正在里面，对着高新区的地图和技术简报，与几名新调派的侦查员布置任务。

　　“星辉生物那个‘故障’实验室的承包方查到了吗？”陆涛走进去问道。

　　“查到了，是一家注册在高新区、背景看似干净的‘迅洁环保科技公司’。”老张指着简报上的信息，“但他们只负责‘通风系统清洗和基础消毒’，核心设备检修是由星辉生物自己的技术团队完成，且检修记录……缺失。实验室的能耗记录在‘泄漏’前后有异常波动，但在我们试图调取原始数据时，被告知‘因系统升级，部分历史数据暂时无法导出’。”

　　典型的拖延和阻碍。

　　“通知专家组的网络安全和电子取证专家，优先处理星辉生物的数据恢复和系统渗透。”陆涛下令，“同时，查‘迅洁环保’的所有关联企业和资金往来，特别是与长青生物、前沿研究院，甚至污水处理厂那边的联系。”

　　“明白！”

　　更高的棋局已经摆开，更多的棋子正在就位。技术、侦查、安全、资源，各个维度都在加强。但陆涛清楚，对手经营多年，网络深广，技术诡异，绝不会坐以待毙。当他们开始调动国家层面的力量进行围剿时，暗河之下的巨兽，也必将做出最激烈、最危险的反应。

　　医院里，一个垂死之人残破的意识，可能藏着打开最终谜题的钥匙。城市各处，看似正常的机构背后，可能隐藏着最深的黑暗。而那一套贯穿始终、神秘莫测的“能量编码”，则是连接一切、驱动一切的幽灵。

　　阳光透过指挥中心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陆涛知道，这光明之下，阴影正在重新聚拢，酝酿着新的风暴。他们的时间，依然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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