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汐族遗痕

　　武英殿侧殿，烛火被刻意挑亮了几分，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历史的尘埃。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钺，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透着精明与谨慎的老宦官，正躬身立于殿中。他手中捧着一个略显沉重的紫檀木匣，匣子表面光滑，但边角处已有磨损，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气息。

　　“陛下，”王钺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宦官特有的恭谨，“老奴奉旨清查宫内历年积存旧档与秘库遗物，尤其是与孝慈高皇后相关之物。前日，在整理坤宁宫一处封存近百年的夹壁暗格时，发现了此匣。匣上无锁，却有奇特的机括，老奴与几位巧匠费了些功夫，方才无损打开。其中之物，似乎……非同寻常，老奴不敢擅专，特来呈报陛下。”

　　朱标的目光瞬间被那紫檀木匣吸引。他能感觉到，那匣子本身似乎就萦绕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与他记忆中母后气息隐隐共鸣的清冷能量波动。

　　“呈上来。”朱标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稳，但袖中的手指却不自觉地微微收拢。

　　王钺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放在御案之上，然后恭敬地退后几步，垂首而立。

　　朱标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仔细端详着木匣。匣子的做工极为精巧，表面雕刻的并非龙凤呈祥之类的宫廷常见纹样，而是一些蜿蜒流动、似水非水、似云非云的奇异纹路，其间点缀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形态瑰丽而神秘的花卉与贝类图案。这些纹饰的风格，与中原主流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古老而陌生的海洋气息。在匣子正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形状奇特，似乎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纹路，指尖传来一种温润中带着微凉的触感。他尝试着运起一丝内力，注入那凹陷处。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玉磬轻鸣的声音响起，木匣表面的纹路似乎有瞬间被点亮，流淌过一丝月白色的光华，随即又黯淡下去。那凹陷处，竟自行缓缓滑开，露出了匣内之物。

　　朱标心中一动，这机括竟能感应皇室嫡系的内力气息？母后她……果然早有安排。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匣盖。

　　匣内并无珠光宝气，只有几件看似寻常，却透着古朴与神秘意味的旧物：

　　一支断裂的、通体呈现深邃海蓝色的骨簪，簪头雕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形似并蒂海莲的奇异花朵，材质非金非玉，非骨非木，触手温凉，蕴含着一种纯净的水元之力。

　　几片颜色暗淡、却依旧坚硬如铁的巨大贝壳残片，上面用极其纤细的笔触，刻画着无数扭曲、繁复、如同海浪波纹与星辰轨迹交织的诡异符号，看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还有一卷用某种不知名的、柔韧异常的浅灰色兽皮制成的卷轴，卷轴边缘已经有些破损，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海风与陈旧皮革的气息。

　　最引朱标注目的，是那支蓝色的骨簪。它的颜色、质地，尤其是那断口处传来的熟悉感，让他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从怀中贴身之处，取出了那半支一直由他保管的、母后临终前留下的玉簪。

　　当两截断簪靠近时，异变发生了！

　　没有依靠任何外力，两截断簪竟然同时发出了清越的嗡鸣声，断口处迸发出柔和而纯净的月白光华，如同水乳交融般，自动悬浮起来，缓缓靠近，最终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虽然断裂的痕迹依旧可见，但一支完整的、通体流转着温润月华与深邃海蓝光晕的奇异发簪，呈现在了朱标眼前！

　　簪身完整的那一刻，一股远比单独玉簪更加清晰、更加柔和、却也更加强大的力量波动散发开来。这股力量带着安抚心神、净化邪秽、沟通水元的奇异特质，让整个侧殿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清新湿润了几分。

　　“果然……果然是一体！”朱标喃喃自语，心中波澜起伏。母后留下的玉簪，只是这支完整骨簪的一部分，蕴含着守护与净化的力量；而代表着沟通与本源力量的另一半，则一直隐藏在这深宫秘库之中！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将拼接好的骨簪轻轻放在一旁，目光投向了那卷兽皮卷轴。他有预感，这卷轴之中，或许就隐藏着母后身世、以及老四血脉根源的最终答案。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卷轴上的文字，果然并非汉字，也非他所知的任何番邦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扭曲、充满了流动感与神秘意味的符号，如同将海浪的起伏、星光的闪烁固化在了皮卷之上。

　　朱标眉头紧锁，这些文字他一个也不认识。

　　“王钺，宫中可有精通古奥文字，尤其是与海域、秘族相关的学者？”朱标问道。

　　王钺躬身回答：“回陛下，老奴已查阅过相关记录。此类文字，形似传说中早已消亡的‘汐文’。据零星古籍记载，‘汐族’乃上古时期居于东海之滨的一支神秘族群，擅御水，通灵性，但其文字与传承早已失传。宫中……并无专精此道之人。”

　　朱标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奇异的文字上。难道就要被这文字拦在真相门外了吗？

　　他不甘心。他凝视着那些扭曲的符号，尝试着将自身的精神力缓缓探出，如同在归墟时感应能量一般，去触碰、去感知这些文字。

　　起初，一片混沌，那些符号如同天书，毫无反应。但当他将精神力集中，并且下意识地引动了体内那源自朱明皇室、与母后血脉也有一丝微弱联系的力量时，异变再次发生！

　　他怀中被拼接完整的骨簪，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努力与血脉的呼唤，再次散发出柔和的月白光华，光晕笼罩在兽皮卷轴之上。

　　刹那间，朱标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那些原本如同鬼画符般的扭曲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它们不再是静止的符号，而是化作了流动的影像、破碎的画面、以及直接作用于他意识层面的信息洪流！

　　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星罗棋布的珍珠般岛屿，一些身着奇异服饰、身上有着淡淡蓝色纹路、与海水异常亲近的族人，他们崇拜着一尊朦胧的、由水流与光辉组成的女性神只虚影，他们称之为“沧澜之母”……这是汐族往昔的宁静与祥和。

　　紧接着，画面陡然一变！深邃的、阳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海沟，扭曲怪异的深海生物，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至阴至寒的恐怖意志从深渊中弥漫开来……族内产生了分歧，一部分激进者，在贪婪与野心的驱使下，在一处海底古老的祭坛，举行了一场血腥而疯狂的禁忌祭祀，试图沟通那沉睡在深渊之下的、被称为“渊寂之主”的存在，借取其力量……

　　祭祀引发了灾难！狂暴而充满侵蚀性的幽暗力量被引动，参与了祭祀的族人瞬间被污染、异化，变成了扭曲的怪物，疯狂攻击同伴。整个族群聚居地陷入了血与火的灾难，美丽的岛屿沉没，纯净的海水被污染……幸存者四散逃亡，隐姓埋名。而这场失败的祭祀，似乎不仅仅带来了毁灭，更像是在两个世界之间，撕开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法愈合的“孔隙”，使得“渊寂之主”的力量得以持续不断地渗透过来……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一个与母后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身上，她神色仓皇而决绝，带着那半截蕴含着净化之力的玉簪，乘着一叶小舟，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向着中原的方向……

　　信息洪流戛然而止。

　　朱标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他扶着御案，消化着脑海中那庞大而惊人的信息碎片。

　　汐族！沧澜之母！渊寂之主！禁忌祭祀！族群灾难！空间孔隙！逃亡的圣女（或其后裔）！

　　一切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母后马皇后，果然就是当年从那场灾难中逃离的汐族圣女，或者至少是圣女的直系后裔！她带着代表希望与净化的半截玉簪来到中原，与父皇结合，试图远离那场古老的噩梦。

　　然而，那被“渊寂之主”力量污染的血脉诅咒，并未因此而消失。老四朱棣，继承的正是这被污染、潜藏着冰火冲突与疯狂因子的汐族血脉！所以他会被称为“冰与火的诅咒之子”，所以他的血脉会对同源的幽溟之力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容易被侵蚀和控制！

　　那场古老的禁忌祭祀，不仅毁灭了一个族群，更留下了延续数百年的祸根——那个连接着“渊寂之主”的“孔隙”！这，就是“海主”力量能够不断试图降临、侵蚀这个世界的根源所在！

　　龙珠元气至阳至纯，可以暂时压制和驱散老四体内的污染与侵蚀，补充他损耗的本源，但无法根除那源自血脉深处的诅咒，更无法关闭那个遥远的“孔隙”！

　　朱标缓缓坐回龙椅，手中紧紧握着那支拼接完整的骨簪，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母后过往艰辛与隐忍的心疼，有对老四自出生起就背负如此沉重宿命的痛惜与愧疚，更有对那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渊寂之主”及其爪牙的滔天怒火！

　　真相往往比想象更加残酷。这不仅仅是一个弟弟的伤病，更牵扯到一个古老族群的存亡诅咒，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巨大阴谋，一个关乎世界平衡的潜在危机！

　　“渊寂之主……海主……孔隙……”朱标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明白了归墟真龙那句“幽溟之患，非止于此”的真正含义。不彻底解决那个“孔隙”，不斩断“渊寂之主”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类似的危机永远无法根除，老四的血脉隐患也无法真正平息，甚至整个大明，乃至整个天下，都可能在未来面临更大的威胁。

　　他将兽皮卷轴和那几片刻画着符号的贝壳残片仔细收好，这些都是未来可能用到的关键线索。然后，他拿起那支完整的骨簪，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属于母后的纯净力量与守护意志。

　　“母后，您放心。”朱标对着虚空，仿佛在向那位早已逝去的慈母承诺，“您未能摆脱的宿命，您想要保护的孩儿，由儿臣来接手。老四的命，我保定了！这纠缠了数百年的祸根，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将它彻底铲除！”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冬夜的寒风吹入殿内，让他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下一步，该怎么做？

　　等待老四苏醒是第一要务。没有老四这个关键当事人，很多信息无法确认，很多计划也无法展开。

　　其次，必须开始秘密搜集一切与东海、与古老传说、与空间裂隙相关的知识和力量。郑和的舰队需要休整补充，但探索不能停止，目标需要更加明确——找到那个“孔隙”的可能位置。

　　或许……还需要寻找更多的盟友。归墟真龙是一个，但它态度超然，未必会直接介入。世间是否还有其他隐藏的力量，知晓并愿意对抗“渊寂之主”？

　　还有这支完整的骨簪……它既然曾是汐族圣女的信物，蕴含着沟通“沧澜之母”的力量，是否能在未来，在对抗“渊寂之主”的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

　　千头万绪，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在朱标脑海中展开。但他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有一种拨开迷雾见月明的清晰感。

　　知道了敌人是谁，知道了问题的根源，剩下的，就是如何去战胜它！

　　他转身，对一直静候在旁的王钺吩咐道：“今日之事，列为绝密，不得对任何人提起。这些物品，暂存于朕的密室。”

　　“老奴遵旨。”王钺躬身应道，神色愈发恭谨。

　　朱标挥挥手，让王钺退下。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他走回御案前，看着那支在烛光下流转着月华与海蓝光晕的骨簪，又想到在偏殿中沉睡的弟弟。

　　前路艰险，但他已握有揭开谜团的钥匙，更肩负着不容推卸的责任。

　　这场跨越了时空与血脉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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