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火烧

　　沈同真凝视片刻，收回目光，退回队伍中。

　　所有人围拢过来，无需言语，目光在黑暗中交流，皆明白已到关键之处。

　　“老疤，了望台上的箭手，交给你的人。”沈同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被称为老疤的老兵重重点头，点出三名手持改造劲弩的猎户出身斥候。他们的弩箭箭头裹着浸透火油的棉布。

　　“铁侯，你带十人，从崖壁东侧那处藤蔓最密的地方下去，解决栅栏边巡哨的那队蛮子，动作要快，不能发出警讯。”

　　一个精瘦矮小、却目露精光的汉子咧嘴无声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他身后几人摩挲着腰间的短刀与绞索。

　　“其余人，跟我。”

　　沈同真的目光扫过剩下的九十余人。

　　“任务只有一个：烧！粮垛、箭堆、帐篷、一切能燃的东西！用我们带的火油和磷粉，我要让这野狼峪变成真正的火狼之口！”

　　“记住”

　　他最后强调，目光如冷电。

　　“无论得手与否，三声夜枭啼叫为号，立即向西北隘口撤退，不得恋战。”

　　众人肃然颔首，随即如同水滴渗入沙地，迅速分散隐入黑暗，执行各自的指令。

　　沈同真则带领主队，利用蛮兵侦察出的巡逻间隙，如同鬼魅般滑下净峰崖相对平缓的西坡。

　　崖壁上虬结的树根与湿滑的苔藓是天然的阶梯与掩护。

　　他们腰间缠绕的绳索在关键时刻提供了稳定。

　　落地后，队伍紧贴山壁阴影，快速向那片火光摇曳的辎重营地潜行。

　　空气愈发浑浊，混杂着皮革、谷物、牲畜粪便以及熟肉的气味。

　　蛮语的说笑声、鼾声、甚至是争吵声清晰可闻。

　　几个蛮兵醉醺醺地晃过营地边缘，险些撞见潜伏在木箱后的大离士兵，被沈同真一个凌厉的手势制止，屏息等待他们踉跄走远。

　　片刻后，他们绕过一堆散发着腥气的生牛皮，躲在一辆满载陶罐的破损勒勒车后，终于接近了核心区域——那几座最大的、以木架和厚兽皮搭建的粮囤。

　　就在此时，高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嘣”声，几乎是同时，营地边缘两座了望台上，火光骤然一晃，上面的身影软软瘫倒，未及发出的惊呼湮灭在夜风里。

　　老疤他们得手了。

　　同一刹那，营地东侧栅栏边传来几声短促闷响，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很快归于沉寂。

　　铁侯那边也解决了巡逻队。

　　“动手！”

　　沈同真低喝一声，身形如猎豹般蹿出，手中一个黑乎乎的皮囊猛地砸向最近的粮囤，囊中火油泼洒在干燥的麻袋和木架上。

　　他身后的士兵们同时行动，数十个火油囊、磷粉包飞向不同的目标。

　　“嗤啦——”

　　火折引燃，黑暗中划出数道刺目的亮线，精准地落在泼洒了引火物的位置。

　　“轰！”

　　“轰！轰！”

　　火焰几乎是瞬间爆燃起来！火油遇火即燃，磷粉更是爆出刺眼的白光，点燃一切接触之物。

　　干燥的粮草、堆叠的木箱、兽皮帐篷……顷刻间化为汹涌的火龙，发出可怕的咆哮声！

　　“敌袭——！”

　　“粮囤着火了！”

　　“救火！快救火！”

　　蛮族营地彻底炸开了锅！从睡梦中惊醒的蛮兵衣衫不整地冲出帐篷，映入眼帘的是冲天烈焰和四下蔓延的火舌，浓烟滚滚，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惊惶失措的呼喊、咒骂、哭嚎声响成一片，许多蛮兵下意识地去拿兵器，却被混乱的人群冲撞得东倒西歪。

　　有人试图去取水，却发现取水的水桶和皮囊在火场边缘也被引燃，火势借助夜风，疯狂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

　　沈同真等人并未停留观看自己的“杰作”。

　　他们在第一把火点燃后，便按照预定路线，如同游鱼般在混乱的营地中穿梭，继续投掷火种，制造新的火头，扩大混乱。

　　他们刻意避开蛮兵聚集的方向，专挑堆垛密集、易于燃烧且靠近营地边缘的地方下手。

　　“不要乱！是离狗细作！拿起武器，堵住他们！”

　　一个看似头目的蛮将赤着上身，挥舞弯刀怒吼，试图组织抵抗。

　　但火光映照下人影憧憧，烟雾弥漫中敌我难辨，他的声音很快被更多的惊叫和爆燃声淹没。

　　“嗖！”一支弩箭从暗处飞来，精准地钉入这名蛮将的咽喉。他瞪大眼睛，捂着喷血的脖子颓然倒地。

　　老疤带着他的弩手小组占据了几个制高点，冷静地狙杀着任何试图组织秩序的蛮族军官或勇士。

　　铁猴的小组则像一群真正的山林鬼魅，在营地外围游走，用短弩和飞刀解决零散跑出的蛮兵，并故意制造声响，吸引部分蛮兵向错误的方向追去。

　　整个野狼峪陷入了地狱般的景象。

　　火焰蹿起数丈高，将半个峡谷映照得如同白昼。热浪扭曲了空气，爆裂声、倒塌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粮草被焚的焦糊味、皮革燃烧的恶臭、以及……肉被炙烤的可怕气味弥漫开来。

　　蛮族积攒了相当一部分的攻城物资、后备粮草，在这把精心策划的烈火中迅速化为乌有。

　　更重要的是，后方失火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开始向二十里外的主大营蔓延。

　　沈同真冷静地估量着火势和混乱程度，直到看到预定作为撤退路线的西北隘口附近，也被自己人点燃了几处营帐作为阻隔和信号。

　　他抬起头，撮唇发出三声惟妙惟肖的夜枭啼叫——“咕呜——咕呜——咕呜——”

　　声音穿透火焰的噼啪和混乱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大离士兵的耳中。

　　他们互相掩护，利用地形和混乱，迅速脱离火场。

　　偶有蛮兵发现阻拦，也很快被精准的弩箭或默契的合击放倒。

　　当最后一名队员穿过隘口，沈同真回首望去。

　　野狼峪已是一片火海，炽热的红光映亮了他沉静而坚毅的面庞，也映亮了他眼中跳动的、冰冷的光芒。

　　“走！”

　　他毫不留恋，转身没入隘口另一侧更加深邃的黑暗山林。

　　几乎在野狼峪火起的同时，二十里外，天狼王大帐。

　　兀术刚刚结束与各部头人的战前鼓动，正大口灌着烈酒，狰狞的脸上满是亢奋的红光。

　　吴先生则坐在一旁，轻轻擦拭着一柄玉骨折扇，眼神幽深，不知在算计什么。

　　突然，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入大帐，脸色惨白如鬼，声音因为极度惊骇而变调：“大……大王！不好了！野狼峪……野狼峪辎重营地……起……起大火了！冲天大火！”

　　“什么？！”兀术手中的铜尊“哐当”一声落地，酒液洒了一地。

　　帐中所有头人“腾”地站起，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吴先生擦拭折扇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帘，望向帐外东南方向。

　　虽然隔着营帐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股灼热和混乱正顺着夜风蔓延而来。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秦武的先锋刚至，后方粮草重地就遭此精准打击……这绝不是巧合。

　　看来，这镇南关的棋盘上，除了明面上悍勇无匹的秦武，还有一条更狡猾、更致命的“暗刃”，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近了他们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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