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切的开始

　　空气里那股味道，像是被遗忘太久的旧书页混着金属生锈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指腹无意识地捻着那张纸的边缘。纸很特别，薄得近乎透明，却又异常坚韧，泛着一种陈年宣纸才有的枯黄。灯光从头顶惨白地浇下来，照在纸面上，那些用暗红墨水像是干枯的血书写的繁复条文，便像活物般微微流动起来。

　　“乙方顾志鑫，”声音在过分空旷的房间里撞出轻微的回响，“自愿签署本协议，正式入职‘怪谈管理局’，隶属管理局沟通部，任职接待员。”

　　……………………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一位身穿黑色西装，袖口处露出精致的银色手表的男人拿起了听筒：“你好，这里是怪谈管理局，请讲。”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速极快，带着明显的喘息和恐慌：“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家……我家多出一个人！”

　　男人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手指在桌面的应急手册上快速翻动，他沉声问道：“先生，请您冷静，详细描述一下情况。‘多出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男人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叫卫利，我住在天穹市城西的阳光小区！我早上起床，我妻子和儿子正在吃早餐，而她们旁边……旁边坐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男孩！”

　　“那个男孩长什么样？”男人一边问，一边在电脑上快速输入信息，调出卫利的住址和家庭成员资料。

　　“男孩？”男人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记录着关键信息，“您家的孩子？还是亲戚家的？”

　　“不是！都不是！”电话那边传来的情绪几乎崩溃，“我根本不认识他！可是……可是我老婆，我儿子说他是我的小儿子！他们……他们叫他‘小宇’！”

　　“卫先生，您能详细描述一下那个男孩吗？”

　　“大概……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得很干净，白色的衬衫，蓝色的背带裤，长得……长得挺可爱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恐惧，“可我从没见过他！今天早上我一醒来，他就坐在我们家的餐桌旁，我老婆在给他盛粥，我儿子还在跟他抢玩具！他们……他们就像他一直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一样！”

　　“您跟他们提过，您不认识这个孩子吗？”

　　“提了！”声音陡然拔高，“我问我老婆这孩子是谁，她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说‘你胡说什么呢，这不是小宇吗？咱们的儿子啊’！咱们的儿子！我儿子明明就在旁边！他们……他们好像都认识那个‘小宇’！”

　　“卫先生，听我说，你现在很危险。”男人的语气变得严肃，“这种现象记录在案，你家里可能闯入了能影响认知的怪谈——伪人，你现在必须立刻做几件事。第一，一定要牢记你家庭原本的人数。第二，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不要跟那个男孩发生直接冲突，就当……就当他真的存在。第三，把认知出现错误的家庭成员带走，去人多的地方，比如商场、地铁站，人群会对它的认知污染产生一定的干扰。第三，离开后，立刻用手机再次联系我们，我们会派人员前往你那。”

　　“好……好……我走……我现在就走……”随之电话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突然，一个清脆而稚嫩的声音，隔着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

　　“爸爸，你要跟妈妈和哥哥去哪儿呀？”那声音，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天真和依赖，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穿了电话那头人的防线。

　　然后，电话里传来“噗通”一声，像是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张伟带着哭腔的、无比顺从的回答：

　　“我……我们哪儿也不去……小宇乖，爸爸……爸爸就是想和他们出去买个东西……”

　　只听见听筒传出急促的喘息声，接着是“啪嗒”一声轻响——手机似乎掉在了地上。

　　“卫利？卫利！”男人连声呼喊，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杂音。几秒后，电话彻底中断，只剩下一串单调的忙音。

　　男人猛地放下听筒，脸色阴沉如铁。他迅速拿起身旁另一个话筒拨打起电话：“呼叫行动队！”他沉声对着桌面的通讯器说道，“目标卫利，坐标已发送，认知污染事件确认升级，目标可能已被‘它’完全控制。立刻前往救援。”

　　男人站在那里，脸色阴沉的如乌云压顶，随后长叹一口：唉，现在你知道做这一行所要面对的事情和所承担的责任了吧，接待员顾志鑫。”说着他转过头看向他的背后。

　　一个同样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的男人。西装的材质优良，微微泛着光泽，却丝毫没有减轻他身上的那份沉肃感。

　　男人目光落在顾志鑫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直视他灵魂深处的颤抖。

　　“我……”顾志鑫的喉咙有些发干，他试图说些什么，但刚才电话里那个稚嫩的声音，和卫利瞬间崩溃的顺从，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声带。他只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显然是他的前辈，或者说，直属上司。

　　男人见他不语，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上那本厚重的《应急手册》。“我叫陈锋，沟通部三组组长，以后就是你的直属上司。欢迎来到怪谈管理局，顾志鑫。这里没有欢迎宴，没有入职培训，只有一场又一场的‘电话’。”

　　陈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无数个夜晚的香烟和绝望浸泡过。“你刚才听到的，不是电影剧本，不是什么都市传说。那是卫利一家，在几分钟前，被一个‘伪人’从内部吞噬的过程。”

　　吞噬？”顾志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对，吞噬。”陈锋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伪人’是最难缠的怪谈类型之一。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可以模仿任何人，任何物。它们最可怕的能力，不是物理上的破坏，而是‘认知篡改’。它会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感染一个家庭的认知系统，先植入一个‘事实’，再让这个‘事实’成为所有人的共识。到最后，真正的家人反而成了异类，成了‘不认识小宇的疯子’，随后每个人都会慢慢的变成新的伪人。”

　　“那……那我们还能救他吗？”顾志鑫问道，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电话那头的人感到揪心。

　　陈锋靠回椅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行动队已经去了。最好的情况，是能将卫利和他的亲生妻儿强制隔离，进行认知净化。

　　“那最坏的情况呢，会发生些什么。”顾志鑫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陈锋。

　　“最坏的情况……”陈锋的眼神变得幽深，“就是当他们赶到时，会发现一个‘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卫利会笑着告诉他们，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大宝，一个叫小宇。而行动队会把这四个伪人全部解决。”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头顶的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声。空气里那股旧书页和铁锈的味道，似乎变得更加浓重，沉甸甸地压在顾志鑫的心上。

　　“为什么是我？”顾志鑫抬起头，直视着陈锋的眼睛，“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我连刚才那个电话都接不好。”

　　陈锋看着他，良久，忽然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那里面有怜悯，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忆。“因为你够‘普通’，顾志鑫。你比普通人更不容易被怪谈影响。你的认知像一张白纸，虽然脆弱，但也最容易被我们引导和加固。更重要的是，”他指了指顾志鑫“你签了字。在管理局的章程里，签字，就意味着灵魂契约的成立。你，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再次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这一次，铃声显得更加急促，更加刺耳，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陈锋和顾志鑫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部黑色的老式电话上。陈锋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看向顾志鑫，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的第一个电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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