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游商

　　期待如同缓慢煨煮的汤，在时间的文火下，滋味逐渐浓郁。郑俊书按捺住内心的焦灼，将“借商窥天”计划一丝不苟地推进。

　　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劳作时，耳朵如同张开的雷达，捕捉着一切与“游商”相关的风吹草动。休息时，他选择的位置总能兼顾隐蔽与信息接收。他甚至开始留意那些平日里负责与外间有少量接触的、地位稍高的劳力或匠人，从他们偶尔的闲聊中榨取信息碎片。

　　拼图，一点点变得清晰。

　　他从石卫们带着期待与比较的闲聊中，得知这次来的可能是“风铃”商队，以货物种类繁杂、消息灵通着称。

　　他从管事们督促清理仓库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商队规模不小，停留时间可能长达三五日。

　　他从一个老匠人抱怨要加紧打磨一批“亮石”（即那种用于交易的矿物）的嘟囔中，确认了“石头”确实是重要交易物，且品质要求很高。

　　所有这些信息，都被他反复咀嚼、分析，并与现实世界中关于古代商队、集市贸易的知识进行交叉印证，在心中构建起一个关于这次游商事件的动态模型。

　　终于，在某个清晨，一种不同于往日劳役开始的躁动气氛，如同涟漪般在聚落中扩散开来。

　　了望塔上负责警戒的石卫发出了长短不一的呼哨声。紧接着，是石厉有些气急败坏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吆喝，催促苦工们加快动作，完成晨间的杂役后，严禁在核心区域逗留。

　　郑俊书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知道，等待已久的时刻，到了。

　　他按照计划，完美地扮演着顺从、麻木的角色，高效地完成了分派的杂活——清理聚落入口附近的一片空地。这让他得以在相对近的距离，观察到一些情况。

　　午时刚过，在地平线蒸腾的热浪中，一列蜿蜒的队伍，如同从远古画卷中走出，缓缓映入眼帘。

　　那不是华丽的驼队或车马，而是一支充满着石界粗犷与蛮荒气息的队伍。打头的是十几头体型巨大、披着厚厚灰褐色毛皮、形似牦牛却长着一对弯曲石角的“驮山兽”。它们步伐沉稳，呼吸如同风箱，背上负载着如同小山般的货物，用坚韧的兽皮和粗绳牢牢捆缚。

　　驮兽之间，行走着约莫二三十人。他们大多穿着混合了皮革和粗麻的衣物，样式与石牙聚落略有不同，颜色更为斑驳，上面缀满了各种用途不明的小袋、骨饰和磨损的痕迹。这些人肤色黝黑，眼神锐利而疲惫，带着一种常年行走在危险边缘的沧桑与警惕。

　　队伍的中央，簇拥着几头明显更加神骏、装饰着彩色羽毛和奇异骨片的驮兽，上面坐着几名气息明显不同的人。其中之一是个头发花白、面容精瘦的老者，眼神开阖间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与算计，他应该就是商队的首领。另外几人则体格健壮，太阳穴微微鼓起，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四周，显然是商队的护卫力量，其气息之凝练，甚至让郑俊书感觉比石牙部落的普通石卫还要强上一线！

　　郑俊书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贪婪的扫描仪，记录着一切细节。

　　商队护卫的武器制式与石卫不同，多为带着弧度的弯刀或沉重的连枷，上面似乎也刻有陌生的符号。他们行走间步伐沉稳协调，呼吸绵长，显然也身负不俗的武技。

　　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形状各异。有密封严实的陶罐木桶（可能是酒水、油脂或盐）；有捆扎好的、颜色艳丽的鸟类羽毛和不知名兽皮；有隐约露出寒光的金属锭或粗坯；还有一些用特殊草药填充、隐约散发出奇异能量波动的盒子，里面装的会是什么？珍贵的药材？还是……蕴含着特殊力量的矿物？

　　商队最终在聚落入口外那片清理出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与以石牙族长为首的聚落高层隔着一段距离相互打量，气氛微妙而紧张。简单的交涉后，双方才开始靠近，进行初步的接触。

　　郑俊书知道，核心交易区他无法靠近，但他早有准备。

　　下午，他被分配去距离聚落中心稍远的一处坡地砍柴。这里地势较高，虽然无法看清交易细节，却能俯瞰到整个临时营地的部分区域，尤其是商队驮兽休息和部分货物堆放的地方。

　　他如同石雕般，隐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目光穿透枝叶的缝隙，静静地观察。

　　他看到商队的人卸下部分货物，打开检查。他看到石牙部落的人抬出一筐筐闪烁着微弱光泽的“亮石”。他看到双方为首者在那里比划、交谈，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他看到商队的护卫与石牙的石卫们，虽然保持着距离，但眼神却在无声地交锋、评估。他甚至看到两名商队护卫在不远处空地上，演练了几手迅捷狠辣的合击之术，引得对面的石卫眼神凝重。

　　这些画面，连同他之前收集的所有信息，如同无数溪流，汇入他脑海中的“分析池”。

　　【语言·石界语】技能让他能勉强听懂一些飘上来的高声交谈片段，结合场景，他大致明白了交易的核心是“亮石”换取盐、铁器、某种坚韧的兽筋（可能是制作弓弦或特殊工具）以及……一小批被严密看管的、被称为“燃血粉”的红色粉末！

　　燃血粉！听名字就与气血相关！很可能是比他的土制药膏高级得多的修炼资源！

　　时间在高度专注的观察中飞速流逝。日落时分，初步交易似乎告一段落，双方气氛缓和了不少，甚至升起篝火，似乎要举行一场小型的交换宴会。

　　郑俊书知道，这是他最后，也是可能最有机会获取深层信息的时候。宴会之上，酒精和放松的气氛，往往能让人们吐出更多真言。

　　他利用夜色和地形的掩护，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向着篝火喧闹的方向潜行了一段距离，最终停留在一处下风口的岩石阴影后。这里距离足够远，绝对安全，但凭借着他日益敏锐的听觉（精神提升和《石源桩》的附带效果），足以捕捉到一些顺风而来的对话。

　　篝火噼啪作响，夹杂着碗罐碰撞和喧哗的人声。

　　他听到了商队首领带着醉意，吹嘘着他们穿越“泣风峡谷”的惊险，提到了某种能操控风沙的“精怪”。

　　他听到了石牙族长试探性地询问“黑齿部落”最近的动向，商队护卫含糊地提到黑齿部落似乎在寻找一种“星陨铁”。

　　他听到了某个石卫带着羡慕询问商队护卫的武技，对方哈哈笑着，含糊地提到了“疾风”二字，似乎是一门注重速度的功法名称。

　　他还听到了关于“燃血粉”的只言片语——似乎产自某个盛产火山和硫磺之地，使用不当会反噬自身，但若能承受，对冲击瓶颈有奇效……

　　海量的信息碎片，如同雪花般涌入郑俊书的脑海。他拼命地记忆着，分析着，将这些与他已知的符号、地名、势力名称进行关联。

　　直到夜渐深，篝火渐熄，喧闹声平息，他才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悄无声息地退去。

　　回到冰冷的窝棚，他毫无睡意。盘膝坐在草铺上，闭目凝神。

　　脑海中，「行者录」面板似乎也因吸收了大量的信息而微微闪烁着。

　　【信息库更新：】

　　·新增势力：风铃商队（中立，贸易为主）

　　·新增地域：泣风峡谷（疑似危险区域，存在特殊生物）

　　·新增资源：燃血粉（高效修炼资源，具风险）、星陨铁（稀有矿物）

　　·新增功法线索：“疾风”（疑似速度型武技）

　　·外部态势：黑齿部落活跃，有所图谋。

　　虽然未能直接获得功法或丹药，但这一次“借商窥天”，无疑极大地拓宽了他的视野，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从一个封闭的聚落，扩展到了一个充满危险与机遇的广阔天地。

　　游商，如同一个信使，为他带来了外面的风。

　　而这风，吹动了他心中那团名为“逃离”与“追寻”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知道，离开石牙聚落，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而是一个需要更周密计划、更强大实力去实现的……必然目标。

　　下一步，就是在下一次游商到来之前（或许是三年后？），拥有能够走出去，并在这个残酷世界里初步立足的力量。

　　路，还很长。但方向，已然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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