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东行夜城 坐观风云

　　山洞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郑俊书沉思的面容。了结大河寨因果，心中再无挂碍，但前路何方，仍需谨慎抉择。

　　向南深入群山，固然隐蔽，但资源匮乏，信息闭塞，不利于长期发展和了解外界动态，尤其是关于“柳如萱”风波和朝廷动向。向西、向北，要么是更偏远的边陲或混乱之地，要么可能直接撞上从国都南下的钦差路线。

　　他的目光投向了东方。

　　黑石城以东约三百里，是另一座规模更大、也更繁华的城池——宵夜城。此城因扼守一条通往东部沿海富庶地区的商道要冲而兴盛，商贸发达，人口众多，龙蛇混杂，各类势力盘根错节。其繁荣与混乱程度，远非黑石城可比。

　　选择宵夜城，郑俊书有几点考量：

　　其一，距离适中。三百里，快马一两日可达，既能及时获取关于黑石城事态发展的消息（商旅往来频繁，信息流通快），又足以避开漩涡中心，避免被直接卷入钦差和各方势力的近距离搜查。

　　其二，环境复杂。越是鱼龙混杂的大城，越容易隐藏身份。各色人等来往，陌生的面孔不会引起太多注意，适合他重新建立一个稳固的、与过去毫无瓜葛的新身份。

　　其三，资源丰富。繁华大城意味着更多的机会——获取更高深的武道知识、购买稀有药材、接触更广阔的世界，甚至可能找到关于“梦之神墓”或其他超脱线索的蛛丝马迹。

　　其四，进退有据。若黑石城风波最终平息，或需要更安全的退路，向东可继续前往沿海或更远地域；若情况有变，也可依据信息及时做出反应。

　　“就去宵夜城。”郑俊书下定决心。

　　翌日清晨，他再次易容，这次化作一个面色黧黑、眼神略显沧桑、看起来常年在外的行脚商人模样，气息收敛，背着行囊，离开山林，踏上东去的官道。

　　数日跋涉，沿途可见商队络绎不绝，显然都是往来于黑石城与宵夜城之间的。郑俊书混迹其中，偶尔与同路的商贩攀谈几句，既了解了沿途风土，也旁敲侧击地听着关于黑石城的最新传闻。

　　正如他所料，黑石城如今已是风云激荡之地。钦差大臣周文渊与内卫副统领“鹰扬”已于数日前抵达，入驻县衙，开始全面调查孟府血案及“柳如萱”失踪之事。据说办案雷厉风行，不仅重新勘查了所有现场，还传讯了与孟家有过来往的各方人员，包括猛虎帮、青帮高层，甚至暗影楼在黑石城的负责人也被“请”去问话，气氛极为紧张。

　　同时，国都各势力的探子依旧活跃，甚至因为钦差的到来，有些反而更加隐蔽而深入地潜伏下来，试图从官方的调查中获取更多信息，或施加自己的影响。

　　整个黑石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原本因“柳如萱”画像而起的猎艳热潮，在官方铁腕和复杂真相（“柳如萱”可能是伪装高手的推测已在一定圈层流传）的双重打击下，已迅速降温，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力博弈和潜在危险的深深敬畏与不安。

　　听到这些，郑俊书心中更加庆幸自己离开得及时。留在那里，即便藏得再深，在那种地毯式、高强度的排查下，也难保万全。

　　几日后，一座远比黑石城雄伟高大的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绵延，箭楼高耸，人烟稠密，车马如龙。城门处排队等候进出的队伍蜿蜒如长蛇，喧嚣鼎沸，尽显繁华。

　　这便是宵夜城。

　　缴纳了入城税，随着人流涌入城中，一股混杂着各种气味、声音、色彩的繁华气息扑面而来。宽阔的街道以青石板铺就，可容数辆马车并行，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说书唱曲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行人摩肩接踵，衣着打扮各异，有锦衣华服的商人，有短打劲装的武者，有布衣短褐的平民，还有不少奇装异服的外地甚至异域客商。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料、皮革、牲畜以及人群本身混合的复杂气味。街道两旁除了店铺，还有不少摆地摊的小贩，售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郑俊书如同滴水入海，毫不引人注目。他没有急于寻找长期住处，而是先花了半天时间，在城中几个主要区域大致转了一圈，熟悉环境，感受氛围。

　　宵夜城大致分为几个区域：城北靠近官府衙门和几家大武馆、书院，相对清静规整；城南是主要的商业区和客栈集中地，最为繁华热闹；城西靠近码头和仓库区，鱼龙混杂，多为苦力、水手、小商贩聚集；城东则是一片相对老旧的居民区，巷道狭窄，居住的多是普通百姓和小手工业者。

　　综合考虑隐蔽性、生活便利和成本，郑俊书将目标放在了城东与城西交界处的一片区域。这里不算最混乱，但也谈不上多好，住户成分复杂，流动性较大，适合隐藏。

　　他通过一个看似热心的本地牙人（中介），以“陈默”这个新伪造的身份（来自邻州的落魄书生，欲在宵夜城寻个清净处读书备考），租下了城东一条名为“槐荫巷”的巷子深处，一个带独立小院的旧宅。宅子不大，一正两厢，有个小小的天井，略显破旧但还算完整，关键是位置僻静，邻居多是些不太关注外事的老人或忙于生计的小户，正合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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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租金不菲，但对现在的郑俊书来说不算什么。他爽快付了半年租金，又额外给了牙人一笔“辛苦费”，叮嘱其莫要对外多言。

　　接下来的几天，他如同一个真正准备定居的读书人，忙碌于安顿生活的琐事：购置必要的家具被褥、锅碗瓢盆；采买米面粮油等生活物资；甚至还在天井角落开辟了一小块地，种上些常见的草药和蔬菜，既作掩饰，也可自用。

　　他买来了不少书籍，多是经史子集和本地风物志，摆在显眼处。又特意去城南的文房店，购置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偶尔在院中石桌上铺开，临摹字帖，或“研读”书籍，将一个郁郁不得志、埋头苦读的书生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白天的“陈默”，深居简出，偶尔出门也是去书铺或购买文房用品，举止木讷，不善言辞。

　　夜晚，才是他真正活动的时间。他会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服，悄无声息地离开小院，如同幽灵般在宵夜城的阴影中游走。他重点光顾城南的酒楼茶馆（在不起眼的角落）、城西的码头酒肆，那里是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他要听的，不仅仅是黑石城的后续，更是关于宵夜城本地势力分布、近期大事、以及任何可能与武道高阶知识、隐秘传闻相关的信息。

　　几天下来，他对宵夜城有了更深的了解。此地最大的势力并非单一的帮派，而是由三大商帮（掌控主要贸易路线）、两大武盟（吸纳了城中多数武馆和散修武者）、以及官府三方共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此外，暗影楼在此也有据点，但行事比在黑石城更加低调隐秘。城中偶尔也会有来自国都或其他大城的显贵人物出现，或是经商，或是游历，或是别有目的。

　　关于黑石城的消息，也断断续续传来：

　　钦差周文渊似乎查到了些东西，矛头隐约指向暗影楼内部倾轧和某个神秘高手的介入，但具体细节语焉不详。“柳如萱”依旧杳无音信，其画像引发的风波在国都虽有余温，但在黑石城本地，已逐渐被紧张的权力洗牌和生存压力所取代。猛虎帮和青帮在官府的强力干预下，冲突暂时平息，但暗流汹涌。暗影楼的黑石城据点似乎遭到了清洗，行事更加诡秘。

　　总体而言，黑石城的混乱在官方介入后，从明面的狂热转向了更深层的、各方势力在规则下的博弈与清洗。这对郑俊书来说是好事，意味着焦点转移，他暴露的风险进一步降低。

　　坐在新居的书桌前，就着油灯翻阅着一本刚买来的《宵夜风物志》，郑俊书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新的身份已经初步建立，新的环境正在熟悉，黑石城的危机似乎正在远离（至少表面如此）。

　　是时候，以“陈默”这个身份，在这座更广阔的宵夜城中，开始新一轮的蛰伏、修炼与探索了。那些从孟家得来的功法秘籍，需要更深入地研习；玉腑境的修为，需要更多的实战与感悟来巩固提升；现实世界的“映射观想法”，也需要寻找更高效的推进方式。

　　更重要的是，他要利用宵夜城的繁华与信息流通，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关于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秘密——关于更高的武道境界（玉腑之后），关于那些古老传说，关于……“梦之神墓”的可能线索。

　　前路漫漫，危机或许仍潜伏在黑暗中，但至少此刻，他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起点。

　　窗外，宵夜城的夜色深沉而喧嚣，不知隐藏着多少故事与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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