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人前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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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意气用事,她便不会遇见仿若莹玉的慕諵璟。

  若非意气用事,也不至……

  落至眼下进退两难的境地。

  纵是闲暇之时,她也无敢回溯当年之事。

  凭借迥异的心性,否认一致的面貌。

  认定贺岁倾不是当年屠门之人。

  难抵她的心,信他。

  触及他眉眼,她忽生迟疑。

  事隔多年,再无以追溯。

  她极为娴静,不时凝望远处。

  “她,倒是有心。”

  “心胸也极为宽广。”

  “能容下旁人所不能容之事。”

  她忽的出声,有意岔开话头。

  她向来秉持,事过无悔之态。

  已至经年,不愿纠结往昔之事,无意。

  “今日照拂之恩情,我自会铭记。”

  “待身况渐转,定当登门同她道谢。”

  她轻言出声,极为疏离、淡漠。

  敛起浅笑,细打量着窗外之景。

  回过神时,少年早已离去。

  她掩下泪意,侧身端过汤药,闭眼一饮而尽。

  入喉刹那,眉骨微蹙。

  苦气,自三寸绵延。

  强压呕意,极力缓和。

  片刻,偏眸隔落碗勺。

  晃过案前,无意瞥见藏于盏下的糖块。

  凝滞良久,终抬手拾过。

  紧了紧指腹,含在嘴里,艰难咽入。

  丝丝甜意覆过苦气,回味甘甜。

  她抬眸望向院中,目之所及,极为冷清。

  似已近寒冬,凉意尽显。

  裸露在外的指尖,止不住发颤。

  院中清冷,老木枯零。

  只些微碧草,裹挟野花。

  初次迁居,她堪堪显露身孕。

  脉象落定那日,太后大喜,赐下清冷的漪桦殿。

  冷清无喧,适宜安胎。

  只她明了,太后的顾忌与心思。

  皇贵妃入宫数载,同陛下鹣鲽情深,近乎日日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既同处一殿,同侍一夫,难免生有些微忌妒。

  后宫子嗣凋零,皇后与皇贵妃诞有些微子嗣,余下后妃均无所出。

  深宫之中,最不乏生妒谋命,幼子早夭之事。

  眼见子嗣忽起,唯恐横生枝节,腹中子嗣生有差池。

  太后特遣人,匆匆将她搀离,另辟殿宇栖身、安胎。

  初登漪桦宫,堪堪逢春,庭院间,百花齐放。

  目之所及,皆是盛景、绝色。

  未入夜,太后身前宫侍,忽的登门。

  传太后口谕,松土锄草。

  院中娇花,无一幸免。

  落入火海,化为灰烬。

  事毕,行礼离去,留下一地残局。

  彼时,她正立于檐下。

  透过残枝,她瞧见无尽凄凉。

  似花,似人。

  身处渊底,再不见天光。

  饶是手足无缚,也无以攀离的渊井。

  自此,偌大的漪桦宫里,再未见过花。

  所行之地,皆无花影。

  那是一种极为可怖的规束。

  无可避及。

  良久,她止住思绪,回身卧躺。

  合眼小憩,倦意无掩。

  翌日,身状大好。

  她早早起身,一番梳洗,登及繁星殿,照例请安。

  礼过,正值午时,皇贵妃礼客,将她留下,一同进食。

  食过,一番小坐。

  片刻,宫侍端来吃食,她强压呕意食下。

  积食未消,愈发难受。

  她掩下异样,笑着将宫侍屏退,心绪渐重。

  每隔片刻,皆有宫侍奉旨而行,送来吃食。

  她心下了然,淡然接过,食入腹中。

  良久,余晖透过窗缝洒入。

  贴身宫侍端着汤药近前,她抬手接过,一饮而尽。

  忽的思及,那日碗盏下遗落的糖块,些许愣神。

  实难强撑,她唤来宫侍搀扶,微伏身态,行礼离去。

  临行前,悄然遗落钗饰。

  途间,她忽的止步,望向一旁宫侍。

  “枝儿,本宫的钗饰忽的不见踪影。”

  “乃太后先前所赐,不容有失。”

  “当是遗落在繁星殿里。”

  “你折身去取。”

  她轻言嘱咐贴身的宫侍,身形渐颤。

  “是。”

  宫侍伏了伏身,只身离去。

  她孤立墙侧,目送人影远去。

  片刻,撑着宫墙,无力滑落。

  她半蹲在地,额骨直抵红墙,呕吐不止。

  (呕~)

  先前所食之物,尽数喷涌而出。

  不多时,只余下干呕。

  浅淡声响由远及近,堪堪停至身后。

  身子忽重,狐裘转瞬倾身。

  她微怔,思及此地离繁星殿的间距,当即明了来人身份。

  微晃的眸目,极为晦涩。

  随手扯落杂草,遮盖残局。

  她拭去唇间秽物,垂下鬓发,遮掩面容间的寡白,强撑起身。

  她未曾回身,侧面红墙。

  扯落肩上狐裘,顺势递还。

  少年未接过,抬眼望向她身影。

  她未僵持,将狐裘塞入他怀里,迈步离去。

  单薄的身影,行于风霜之中,挺拔、孤傲。

  人人皆艳羡她一夜间母凭子贵。

  只瞧见人前风光,却独不见风光后的狼藉。

  若非母凭子贵,她又如何能,安然立于此地。

  早已被后宫的妒忌,生吞活剥,拆之入腹。

  她无非是替皇室,替太后育养的容器。

  早该心知肚明。

  她苦笑道,极为艰涩,不觉抚上小腹。

  太后生有滔天野心,意欲越俎代庖,辅佐幼帝继位,将后垂帘听政。

  皇后诞有嫡子,景安,虽体弱多病,仍位居太子。

  太后忌惮皇后母族势力,唯恐皇后所诞之子倚仗母族舅势,羽翼丰满时,难以掌控。

  又委实不喜皇贵妃,私下的所作所为与为人。

  故而,殃及池鱼。

  不喜皇贵妃所诞之子。

  先前入宫的美人,不得圣宠,迟迟未有子嗣。

  太后全无指望。

  闻见,她忽而有了身子,暗自蠢蠢欲动。

  她为人稳重自持,模样娴静,来路不明,无家族势力撑腰。

  将后子成,可轻易摒弃。

  将希望,全数寄托于,她腹中子嗣。

  故此,太后对她极为上心。

  所得恩赏、和颜,皆是仰仗于此。

  故此,日日遣近从送食,不及半会。

  太后的口谕,仿若无形的规束。

  纵是无以下咽,也须食下。

  纵是积食复呕,也须进食。

  纵是白日毫无困意,也须饮下安神汤,卧榻安眠。

  纵是夜不能寐,也须合眼。

  花香滑胎,故此,漪桦宫寸草不生,庭院荒亘,冷气萦绕。

  所行之地,寸草不生,清冷凄寒。

  纵是行至繁星殿请安,贴身宫侍眼尖,也会先一步将花搬离,暗自焚尽。

  利器收离,瓷器改为金器。

  漪桦宫中,暗自窥视的宫侍。

  宫门处,突增的看守。

  纵是贴身伺候的宫侍,也出自安宁宫,太后身侧。

  笼中雀鸟视为不祥,因着祸及,无端杀生,血溅当场。

  只为她能诞下康健,能为之所用的子嗣。

  她仿佛那支遗落的镀金钗饰。

  旁人触手难及,太后弃之敝履。

  只些微悦色,招之忌妒,意欲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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