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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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之大,处处皆是朱墙金瓦,飞檐斗拱。

  唯独在皇城西北角,一处最偏僻的角落里,坐落着一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旧衙署。

  如今,这座阴森破败的院落,却有了一个崭新的,也是一个足以让整个金陵城都为之侧目的名字。

  宗室条例司。

  一块崭新的,由内务府连夜赶制出来的黑底金字牌匾,被孤零零地挂在了那扇早已褪色剥落的朱漆大门上,显得那般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滑稽。

  卯时刚过,天色微明。

  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青布小车,在晨雾中,不紧不慢地停在了这座衙门之前。

  车帘掀开,祝元瑾走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贴身的小太监,一个叫小安子,一个叫小李子。皆是自幼便跟在他身边,忠心耿耿。

  当两名小太监看清眼前这座衙门的模样时,脸上那份因为主子入主东宫而带来的喜悦,瞬间凝固了。

  “殿下……这……这就是咱们的衙门?”小李子张大了嘴,腔调里满是不可思议。

  眼前这座院子,哪里有半分朝廷新设要害衙门的模样。那破败的院墙,那半掩着、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大门,那从门缝里都能看到的,比人还高的荒草……

  说这里是乱葬岗,都比说是官署衙门更让人信服。

  祝元瑾没有说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那块崭新的牌匾,抬脚,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吱呀——”

  那两扇沉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后,是一个更加荒凉的世界。

  庭院里,荒草丛生,石板路上布满了青苔,湿滑难行。一阵晨风吹过,卷起的不是花香,而是一股浓重的,属于腐朽与尘埃的味道。

  正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两名小太监的脸,已经彻底白了。

  这是何等的羞辱!

  陛下虽然任命殿下为督办,可内务府却将衙门设在这种地方,这分明就是没把殿下放在眼里!

  祝元瑾却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切。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一步一步,沉稳地,走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衙门之内,更是蛛网遍布,桌椅残破不堪,许多桌腿椅腿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堆烂木头,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的灰尘,浓到呛人。

  别说一本像样的卷宗,这里甚至连一张能用的纸都找不到。

  祝元瑾环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正堂主位上。

  那里,摆着一张巨大的书案,是整个衙门里,唯一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家具。只是案面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他走到书案之后,轻轻拂去座椅上的灰尘,就那么平静地,坐了下来。

  按照圣旨,今日,是宗室条例司所有官员,到任的第一天。

  他,督办,三皇子祝元瑾,到了。

  他坐在这里,等着他的下属,等着他的两位副督办。

  小安子和小李子对视一眼,满脸的忧心忡忡。他们不敢多言,只能找来几块破布,开始手忙脚乱地,试图将这间如同垃圾堆般的屋子,打扫出一片能下脚的地方。

  时间,开始一息一息地流逝。

  晨光,从破旧的窗棂中透入,在空气中,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巳时。

  日头升高,院中的荒草,被晒得蔫了下来。

  偌大的衙门,依旧只有他们主仆三人。

  没有副督办王崇。

  没有副督办张敬。

  更没有那些从六部和五军都督府抽调来的,本该在今日到任的佐官、主事、书吏。

  一个都没有。

  这里安静得,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

  只有两个小太监扫地的声音,和祝元瑾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午时。

  烈日当空。

  小李子终于忍不住了。

  他扔下手中的扫帚,几步冲到祝元瑾的案前,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焦急与愤怒。

  “殿下!他们……他们也太过分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个人影都没有!这分明就是没把您,没把陛下的圣旨放在眼里!”

  “殿下,您不能再等了!咱们去求见陛下!您得让陛下来给您做主啊!”

  小安子也连忙跑了过来,附和道:“是啊殿下,他们这是在给您下马威呢!他们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看,没有他们,咱们这宗室条例司,连门都开不了!”

  他们用这种最直接,也最羞辱人的方式,向这位新晋的储君,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表达着他们的无声抗议。

  他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没有他们这些所谓的朝廷栋梁支持,只靠一个乳臭未干,毫无根基的皇子,这项足以震动国本的改革,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祝元瑾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面前这两个因为忠心而急得满头大汗的小太监,那张始终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告状?”

  他摇了摇头,腔调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父皇将这个差事交给了我,便是要看我,如何解决这些事。”

  “若是事事都要去寻父皇,那还要我这个督办,做什么?”

  父皇在太和殿上,那番关于“刀”的教诲,还在耳边回响。

  王崇与张敬,是父皇交到他手里的,两把最锋利的刀。

  用得好,披荆斩棘。

  用不好,第一个伤到的,就是自己。

  眼下这场“非暴力,不合作”的抵制,便是那两把刀,递过来的第一次试探。

  他们想看看,自己这个新主人,究竟是会握住刀柄,还是会被刀锋所伤。

  若是连这第一阵都顶不住,哭着跑回去找父皇告状,那自己这个储君,这个督办,便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祝元瑾站起身。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墙角,从一堆破烂中,捡起了一块还算干净的抹布。

  然后,他回到那张布满灰尘的书案前,挽起了自己的袖子。

  在两名小太监那惊骇欲绝的注视下,这位刚刚入主东宫,身负改革重任的大明储君,竟亲自弯下腰,用那块脏兮兮的抹布,一点一点地,擦拭起那张属于他自己的桌子。

  他擦得很认真,很仔细。

  仿佛他手中擦拭的,不是一张破旧的桌子,而是一件稀世的珍宝。

  小安子和小李子,彻底愣住了。

  他们看着自己的主子,看着他那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的动作,一股莫名的酸楚,直冲鼻腔。

  他们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拿起工具,更加卖力地,打扫起来。

  夕阳西下。

  金色的余晖,从破旧的窗棂中,斜斜地照射进来,将祝元瑾那孤独的身影,在空旷的衙门里,拉得很长,很长。

  他终于擦完了那张桌子。

  他重新坐回主位,从怀中,取出了那份滚烫的,写着他任命的圣旨。

  他将圣旨,平平整整地,放在了那张刚刚被他亲手擦拭干净的桌案正中央。

  然后,他便静静地坐着,看着那份圣旨,眼神深邃,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

  偌大的衙门,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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