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犹念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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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未散时,维克娜的鹿皮长靴已沾了半寸湿泥。

  她抱着雕花弓穿过训练场,二十个新入伍的联盟士兵正围着托比那支箭头朝后的羽箭哄笑——那小子把青铜箭簇装反了,箭杆末端的羽毛倒是翘得像只骄傲的火鸡。

  托比,她走到队列前,指尖敲了敲那支滑稽的箭,你是想让敌人被羽毛挠痒痒笑死吗?新兵们哄然大笑,托比涨红了脸要拔箭,却被她按住手腕,别急,看好了。

  她抽出自己的箭囊,取出一支黑羽箭。

  晨光透过箭簇时,金属折射出冷冽的光,与她腰间月长石的幽蓝交相辉映。船舷颠簸时,装箭的手要像抓住浪尖。她演示着将箭尾卡入弦槽,拇指压羽,食指勾弦,不是跟木头较劲,是顺着力道——

  离弦之箭精准钉入三十步外的靶心,最外层的白环被穿出个窟窿。

  新兵们爆发出喝彩,托比摸着后脑勺直咂嘴:维克娜队长,您这手比我爹补渔网还利索!

  维克娜低头调整箭囊搭扣,耳尖微微发烫。

  她想起三个月前刚醒在联盟营地的自己——躺在草垫上望着陌生的帐篷顶,除了颈间月长石刻着的字,什么都记不得。

  是凯德拉克端着热粥蹲在她床边,说:姑娘,你在浅滩被渔民捞起来时,怀里还攥着这石头。

  联盟不赶人,愿意留就留下。

  后来她跟着巡逻队去过港口,见过陈健站在码头上对渔民们演讲。

  那时候他的皮甲还沾着海腥味,声音却像敲在青铜上:联盟要的不是谁跪在脚下喊大人,是让每个能拿渔网的手能拿武器,能摇船桨的肩能扛粮袋!人群里有老妇抹着眼泪说这像我那战死的儿子,有青年攥紧拳头喊我跟你干。

  维克娜站在最后排,月长石贴着心口发烫,那热度比月神殿冰冷的神像真实百倍。

  维克娜!凯德拉克的大嗓门打断回忆,他扛着柄缺了口的战锤从校场另一头过来,锁子甲在晨雾里泛着暗黄,训练完了?

  老科尔送了桶新酿的麦酒,去我帐篷喝两杯?

  新兵们立刻起哄,托比挤眉弄眼:凯德拉克队长肯定又要讲领主的光荣事迹了!

  维克娜鬼使神差应了。

  她跟着凯德拉克穿过插满联盟鹰旗的营地,路过铁匠铺时,老波比正抡着铁锤敲盔甲,火星子溅到她脚边。维克娜姑娘!老人抹了把汗,上回教我孙女射靶的箭法,她现在能射到第二环了!

  她笑着应了,心跳却快了些。

  自失忆以来,她总在人群里听见这个词——联盟的领主,哈蒙代尔的领主,陈健。

  昨夜凯德拉克说他初到哈蒙代尔时举着破木牌站在大耳怪前,此刻她忽然迫切想知道,那个像被风吹歪的树的男人,究竟如何让龙后摩莉尔弯下高傲的脖颈,让帝国名将克里斯丁放下佩剑。

  凯德拉克的帐篷里飘着麦酒香气,克里斯丁正坐在草垫上擦银剑。

  这位曾让联盟吃尽苦头的帝国将军,如今卸了铠甲穿粗布短衫,发梢还沾着木屑——听说他最近在帮木匠修渔船。

  见两人进来,他抬了抬下巴:凯德拉克,你又要讲陈健的陈年旧事?

  怎么?

  帝国名将不爱听?凯德拉克扔给维克娜个陶碗,倒满麦酒时泡沫溢出来,去年秋天,咱们在北境救了个被奴隶贩子抓的女魔法师。

  那姑娘才十六岁,魔法天赋是百年不遇的,可被折磨得说不出话。

  陈健知道后,带着陈健就闯了奴隶贩子的军营——

  等等,克里斯丁停下擦剑的手,就两个人?

  不然呢?凯德拉克灌了口酒,那军营有三百号人,全是刀尖舔血的主。

  陈健倒好,直接把自己绑在马背上当人质,说放了那姑娘,要杀要剐冲我来他拍着大腿笑,你猜怎么着?

  那奴隶贩子头子听说他是哈蒙代尔领主,当场就笑岔气,说老子砍过三个领主的脑袋。

  结果陈健从怀里摸出枚徽章——马克汉姆爵士的纹章,当年老爵士救过那头子的命。

  维克娜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月长石。

  麦酒的甜香里,她仿佛看见那个举着破木牌的男人,在刀枪丛中摸出枚旧徽章,眼睛亮得像火把。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凯德拉克又倒了碗酒,那姑娘现在在魔法塔当学徒,见着陈健就喊救命恩人。

  最绝的是,前阵子有贵族小姐送他珠宝,他转手就给了孤儿院。

  克里斯丁,你说这算不算专一?

  克里斯丁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帐篷顶的羊皮地图,那上面用红笔标着联盟新占的港口。专一?他嗤笑,却没了往日的锋利,我倒是听说,斯尔维亚公主在宴会上对他抛过手帕。

  帐篷里突然安静了。

  维克娜看见凯德拉克的耳朵红了——斯尔维亚是前阵子来联盟谈贸易的邻国公主,传闻她走时把祖传的蓝宝石胸针留在了陈健案头。

  那胸针现在在孤儿院当镇院之宝。凯德拉克闷声说,陈健说,宝石戴在孩子脖子上比戴在贵族胸口亮。

  克里斯丁没接话。

  他低头擦拭银剑,剑刃映出他微翘的嘴角。

  维克娜忽然明白,这位曾经的帝国名将为何会解甲归田——或许他也在陈健身上,看见了比军功更耀眼的东西。

  摩莉尔呢?她突然问,龙后那样的存在,怎么会认他为主?

  凯德拉克的眼睛亮起来:去年冬天,摩莉尔的龙巢被黑巫师诅咒,龙蛋快保不住。

  陈健带着医疗队翻了三座雪山,用魔法塔新制的药剂救了龙蛋。

  摩莉尔来道谢时,他正蹲在路边帮老妇修漏雨的屋顶。

  龙后站在他身后看了半宿,第二天就说我愿为联盟的龙

  维克娜望着帐篷外飘起的炊烟。

  那是伙房在煮早饭,混着海腥味的麦香里,她想起陈健演讲时说的活着的烟火气。

  原来不是空话——他救魔法师,修屋顶,用旧徽章换人命,用宝石换孩子的笑声,连龙后都被这样的烟火气收服。

  所以你看,凯德拉克拍了拍她肩膀,咱们领主啊,不是坐在城堡里等跪拜的老爷,是能蹲在泥里和你说话的人。

  克里斯丁突然站起身,银剑入鞘时发出清越的响。我去看看渔船修得怎样。他走到帐篷口又顿住,回头对维克娜笑,你要是好奇,明天跟着去码头吧。

  陈健今天要亲自验那批从南方运来的粮食。

  帐篷里只剩维克娜和凯德拉克时,她摸着颈间的月长石。

  月神殿的记忆依然模糊,但此刻心口的热度却清晰得发烫——原来她不是被命运随意抛到这里的,是被某种更明亮的光吸引着,穿过迷雾,走到了这里。

  傍晚收操时,维克娜独自去了港口。

  夕阳把海水染成金红色,陈健站在跳板上,正帮搬运工抬粮袋。

  他的皮甲搭在肩头,汗水浸透了粗布短衫,却笑得像个孩子:轻点,这袋是给孤儿院的,里面掺了蜜枣!

  搬运工们哄笑,有人喊:领主大人,您这哪是验粮,是当搬运工!

  搬运工怎么了?陈健抹了把汗,我初到哈蒙代尔时,还帮老波比打过三天铁呢。

  维克娜站在远处,望着他被夕阳拉长的影子。

  海风掀起她的裙角,月长石贴着心口,那热度仿佛要把字烙进肉里。

  她忽然想起凯德拉克说过,陈健的徽章内侧刻着两个字——或许这就是答案,比魔法更强大的答案。

  回军营的路上,她摸出月长石,在暮色中凝视那个字。

  记忆的碎片突然涌来:月神殿的高台上,大祭司说神会指引你;但此刻她望着联盟营地的灯火,突然明白——比起虚无的神谕,她更想相信这个能举着破木牌站在怪物前的男人,这个能让龙后弯下脖颈的男人,这个让她在失忆后找到归处的男人。

  帐篷里点起油灯时,维克娜从内衣口袋取出个羊皮卷。

  那是她在浅滩被救时,怀里除了月长石的另一物。

  卷角已经被海水泡得发皱,上面用秘文写着帝国最新的军备部署。

  她望着跳跃的灯芯,手指轻轻抚过秘文。

  海风吹动帐篷帘,远处传来陈健的笑声——他应该是从港口回来了,正和士兵们分蜜枣。

  或许......她轻声说,月长石在掌心泛着幽蓝的光,该让这光更亮些。

  ### 第366章 维克娜犹念旧情,摩莉尔新寻壮志(续)

  夜露渐重时,维克娜帐篷里的油灯已结了三粒灯花。

  她跪坐在草垫上,羊皮卷在膝头摊开又卷起,海水中泡发的纸纤维硌得指尖生疼。

  月长石被她握得发烫,却再没涌出新的记忆——只有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月白色的祭袍扫过青石板,大祭司枯瘦的手按在她后颈,说神选者要学会把秘密吞进骨血里;还有金属摩擦的冷响,像剑刃入鞘,又像某种机关启动的轻鸣。

  咔嗒。

  她猛地抬头。

  帐篷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皮靴碾过碎石的脆响惊得她手腕一抖,羊皮卷地摔在地上。

  秘文边缘的火漆残片散开来,其中一片映着月光,隐约能看见帝国鹰徽的轮廓。

  维克娜的呼吸骤然急促。

  三个月前在浅滩被救时,渔民说她浑身湿透,怀里却像护着命一样护着月长石和这卷羊皮。

  若这真是帝国情报,她的身份......会不会是帝国派来的细作?

  可凯德拉克说联盟救她时,她身上没有任何帝国标记;克里斯丁也说,帝国细作的秘文不会用这种过时的月神殿密语——那是只有月神祭司才懂的加密方式。

  她弯腰捡起羊皮卷,指腹触到卷首的日期:帝国历三三二年春。

  今年是联盟历元年,算起来正是三个月前。

  那时她刚被渔民捞起,记忆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这卷情报是在她失忆前,被人塞进怀里的?

  维克娜队长?

  帐篷外突然响起托比的声音,带着新兵特有的青涩:您睡了吗?

  我给您送了碗姜茶,凯德拉克队长说夜里凉......

  进来。维克娜迅速将羊皮卷塞进草垫下,扯过薄毯盖住。

  托比掀帘而入时,她正低头拨弄灯芯,火光在眼底跳成碎星,谢了。

  少年把粗陶碗放在她脚边,却没急着走。

  他盯着她颈间的月长石,喉结动了动:我娘说,月神是管指引的神。

  您戴着这个,是不是......

  是不是该指引我做正确的事?维克娜替他说完,指尖轻轻碰了碰月长石。

  托比的眼睛亮起来,像所有刚入伍的孩子一样,相信神谕与正义的纯粹。

  她突然想起白天在港口看到的陈健——他蹲在粮袋旁,帮老妇数蜜枣,阳光照得他额角的汗都泛着金,那你说,正确的事是什么?

  托比挠了挠后脑勺:是像领主那样,把秘密变成能帮大家的东西吧?

  上次我拾到个钱包,里面有五枚银币,领主说还给失主比揣自己兜里踏实他笑起来,露出颗缺了的门牙,后来那失主是个卖鸡蛋的大娘,非塞给我两个煮鸡蛋。

  帐篷里安静下来。

  托比走后,维克娜盯着姜茶里晃动的灯影,终于从草垫下抽出羊皮卷。

  秘文在火光下泛着暗黄,像一道悬在她心口的剑。

  她想起陈健搬运粮袋时的汗味,想起克里斯丁修渔船时沾在发梢的木屑,想起老波比孙女射中第二环时的欢呼——这些热气腾腾的、活着的人,不该被帝国的铁蹄碾碎。

  或许神指引的,从来不是神殿的方向。她轻声说,将羊皮卷小心收进贴胸的暗袋。

  月长石贴着锁骨,这次没再发烫,反而像块温热的玉,沉甸甸压着心跳。

  埃弗蒙群岛的黎明比大陆来得更早。

  摩莉尔立在最高的礁石上,龙翼收拢成暗紫色的披风,俯瞰着被晨雾笼罩的渔村。

  以往这个时候,岛上该飘着焦糊的龙息味——她曾为了威慑海寇,每隔七日便在港口喷一团火焰。

  可如今,晨雾里浮着的是新烤的麦饼香,还有孩子们的嬉闹声——他们正追着送奶工的小马车,银铃似的笑声惊起一串海鸟。

  龙后大人!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起脸,手里举着半块麦饼。

  她身后跟着三个男孩,最大的那个胸前挂着用贝壳串的项链——那是摩莉尔上周路过海滩时,随手用龙息烤硬的贝壳。要吃吗?女孩踮着脚,麦饼几乎要碰到摩莉尔的下巴,我娘说,龙后帮我们赶走过海妖,是好人!

  摩莉尔垂眸。

  龙鳞覆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麦饼,小女孩的手却突然缩回去:哎呀,龙鳞太凉了!

  我去拿布包着!她跑远时,发梢的红绳在晨雾里晃成一点火星。

  这是三个月前的摩莉尔不敢想象的场景。

  那时候她的龙巢里只有龙蛋的低鸣和黑巫师的诅咒,她站在陈健身后看他修屋顶,听他对老妇说您这瓦得换青陶的,比泥瓦经晒,突然觉得龙巢里千年不化的冰,似乎也能被这种人间烟火焐化。

  龙后。

  身后传来陈健的声音。

  他穿着联盟特有的粗布短衫,手里拎着个竹篮,渔民今早捕了石斑鱼,非让我给你送两条。

  说龙后帮我们吓跑过鲨鱼,该补补身子

  摩莉尔转身。

  竹篮里的鱼还在扑腾,银鳞上沾着晨露。

  她望着陈健眼角的笑纹——那是在北境救女魔法师时被奴隶贩子划伤的,现在结了道淡白的疤,他们不怕我?

  怕过。陈健把竹篮放在礁石上,弯腰捡了块碎贝壳,在石头上画地图,头回见你时,老渔夫躲在船底发抖,说龙息能把船烧出窟窿。

  后来你帮他们捞起落水的孩子,用龙翼给晒渔网的妇人遮过太阳......他画到港口时,重重添了笔,现在他们说,龙后是会蹲在礁石上看日出的,和他们一样。

  摩莉尔低头。

  礁石上还留着她昨日坐过的痕迹——龙尾压出的凹痕里,不知哪个孩子塞了朵野菊,花瓣已经干枯,却还倔强地保持着绽放的形状。

  你说联盟要让每个能摇船桨的肩扛粮袋她忽然开口,龙爪无意识地摩挲着礁石,可这还不够。

  陈健抬头,眼里没有惊讶,只有他惯有的、像篝火般温暖的期待。

  帝国的铁骑兵还在边境屯兵,海寇的黑船还在公海游弋。摩莉尔展开龙翼,阴影笼罩了半座渔村,你给了他们安稳的现在,但要让这份安稳延续百年,需要更锋利的爪牙。

  她的尾音未落,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尖叫。

  刚才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野菊,往摩莉尔的龙翼缝隙里塞——那里昨天被海寇的箭划伤了,她竟摘了草药来。

  摩莉尔的龙翼轻轻收拢,将女孩护在翼下。

  陈健笑出了声:所以,龙后打算怎么做?

  我要去极北冰原。摩莉尔望着海平线,那里有终年不化的积雪,那里住着我的表兄,冰龙奥古斯特。

  他的龙息能冻结整片海域,若能说动他......

  还有南方的翡翠龙。陈健接口,指尖在贝壳地图上划向南方,他们擅长驯养海兽,能帮渔民驱赶鲨鱼。

  摩莉尔低头,看见陈健的手背上有新的伤痕——是搬运粮袋时被麻绳勒的。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正踩着梯子修屋顶,瓦砾落进他的衣领,他却笑着对老妇说您扶好梯子,别摔着。

  我会让所有龙族明白。她的声音放得很轻,轻得像掠过礁石的海风,跟着你,不是臣服于领主,是守护一群值得被守护的人。

  深夜,摩莉尔回到龙巢。

  月光透过穹顶的裂隙洒下来,照在她的龙鳞上,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她站在镜前——那是陈健让人从大陆运来的青铜镜,边框雕着联盟的鹰旗。

  镜中映出她的龙首,却在颈侧,露出一段未被龙鳞覆盖的肌肤——那里垂着几缕墨色的长发,是她近日才发现的。

  她抬起龙爪,指尖轻轻碰了碰发梢。

  这头发来得毫无征兆,像春天突然抽芽的草。

  或许是因为常和人类相处?

  又或许......

  海风卷着渔村的麦香吹进来。

  摩莉尔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不再是纯粹的龙类竖瞳,虹膜边缘泛起了人类的琥珀色。

  她忽然想起陈健说过的话:真正的强大,不是让别人怕你,是让他们愿意靠近你。

  龙爪缓缓抚过发顶。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用龙息烧断这缕麻烦的头发。

  就让它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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