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寒夜烛前谋大略

　　龙巢穹顶的裂隙漏下的月光渐淡时，摩莉尔的龙爪仍停在发梢。

　　她本以为这缕黑发会像从前那些异变般令她烦躁——比如三个月前突然在翼膜内侧长出的柔软绒毛，又比如上个月进食时第一次对烤鱼产生的食欲。

　　但此刻，她望着青铜镜里那抹垂在龙鳞间的墨色，竟生出几分新奇。

　　海风卷着咸味从海崖的通风口钻进来，龙巢中央的火盆噼啪作响。

　　她转身走向石桌，那里摊着陈健让人送来的羊皮地图，边角还沾着海腥味——显然是刚从商队的防水箱里取出来的。

　　烛台被她龙爪轻拨，九根牛油烛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漫过埃拉西亚大陆凹凸的轮廓。

　　摩莉尔俯下身，龙首几乎要贴到羊皮纸。

　　鳞片擦过地图边缘的烫金纹路，那是陈健特意让人加上的联盟徽章：双头鹰爪握着长剑与橄榄枝。我们不能永远缩在埃弗蒙群岛。陈健三天前说这话时，正站在港口看新造的三桅帆船下水，海风掀动他的皮甲，龙巢的龙息能护住岛屿，但联盟要真正立住，得有土地、有城镇、有愿意为我们流血的子民。

　　她当时没接话。

　　作为活了近三百年的古龙，她太清楚意味着什么——那是血与火的博弈，是其他势力的绞杀。

　　可当她今夜数着龙巢外巡逻的联盟卫兵，闻着渔村飘来的麦香，忽然明白陈健说的，从来不是靠龙息的威慑。

　　指尖抚过地图上的埃弗蒙群岛，那是三个蓝笔圈起的小点。

　　再往北，是神圣联盟的疆域，红笔标注的十字星密密麻麻；东边迪雅领染着阴惨的灰，最近三个月有十七处村落报告夜间哭声；克鲁罗德的黑狮旗标记旁，新画的箭头指向边境——听说新继位的雷蒙德三世裁撤了半数贵族私兵，组建了直属王庭的铁卫。

　　泰塔利亚...摩莉尔低吟，龙尾无意识地拍打地面。

　　那里用金粉标着七座魔法塔，但最新的情报说，大魔导师奥古斯汀上个月在传送阵里失踪了，学徒们为争夺塔主之位几乎要放火烧城。

　　最南边的尼根领被她用朱砂圈了又圈，墨迹在血槌氏族银鬃部落之间晕开——两个兽人部族为争夺铁矿，已经打了整月，连商路都断了。

　　烛火突然明灭。

　　摩莉尔抬头，见窗外的月亮已滑到海平线，像块被啃了一口的奶酪。

　　她想起陈健书房里的沙漏，每当他们讨论战略时，那东西总在不急不缓地漏沙。大陆越乱，我们的机会越多。陈健曾指着沙漏说，等沙子漏完再行动，就晚了。

　　现在，她终于懂了。

　　神圣联盟的枢机主教们还在为是否允许平民参加秋收弥撒争论；迪雅的亡灵法师忙着复活老领主的宠物狗；克鲁罗德的贵族们还在怀疑新王的铁卫能否熬过冬天；泰塔利亚的魔法师连自己的塔都管不好——这些庞然大物的目光，全没落在东南方那三个被海雾笼罩的小岛上。

　　龙爪沿着地图边缘游走，最终停在尼根领中部的裂石谷。

　　那里标着铁矿、河流，还有废弃的人类城堡遗址。

　　三天前，陈健的商队带回消息：血槌氏族的萨满在月蚀夜预言黑翼将带来毁灭，银鬃部落的战士则把龙形图腾刻在了战矛上。

　　他们怕龙。摩莉尔眯起眼睛，虹膜边缘的琥珀色更浓了。

　　作为龙后，她的威名在大陆北境曾是噩梦，但在尼根——这个兽人占七成、人类流民占两成、剩下的是半精灵和蜥蜴人的混乱之地，龙的传说反而成了某种信仰。

　　血槌的老兽人酋长小时候听过龙救族人的故事，银鬃的女战士们会在战前用龙血（其实是红赭石）涂抹脸颊。

　　陈健需要一场立威之战，却不想沾太多血。她低声说，龙爪在裂石谷重重一点，羊皮纸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联盟的三桅帆船可以在七日内抵达尼根东海岸；陈健的商队已经用盐和铁器换来了部落里的耳目；博瑞特的卫队最近在训练攀爬悬崖——这些都是陈健悄悄做的准备，而她要做的，是把这些碎片拼成一把插进尼根心脏的刀。

　　窗外传来海浪拍岸的轰鸣。

　　摩莉尔直起身，龙翼在身后展开又收拢，带起的风将烛火吹得摇晃。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模样：龙首下垂着黑发，竖瞳边缘染着琥珀色，倒像某种传说中半龙半人的神秘生物。或许陈健说得对。她对着镜子笑了，龙吻裂开时露出的尖牙不再那么森冷，强大不是让人害怕，是让人需要你。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龙巢穹顶时，摩莉尔将地图卷进镶银的铜筒。

　　她转身走向巢外的石阶，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规律的击打声——那是陈健的晨练。

　　他总说领主的身体要比农夫更结实，所以天不亮就带着卫队在沙滩上举石锁、练剑。

　　龙爪无意识地摸了摸发梢。

　　她忽然想起，昨日陈健看到她新换的银质发带时，愣了片刻才说挺配龙鳞。

　　或许等会儿见面时，他会注意到这缕更长的黑发？

　　海浪声里，击打声愈发清晰。

　　摩莉尔展开龙翼，跃出龙巢。

　　晨风掀起她颈间的黑发，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墨色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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