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四十八）风险防范一堂课，咖啡闲谈几缕情

　　下午，灵山市国税局9楼稽查局会议室。市国税局党组成员、纪检组长程晓明望了望坐在讲台后边的严敏，郑重向大家作介绍，“这位是市地税局党组成员、纪检组长严敏女士，省财经大学公共管理硕士（MPA）、省税务系统兼职培训师、省税务培训中心客座教授、扬州税务进修学院特聘讲师。近年来，她受有关单位和组织之邀，在省内外成功举办十多场有关税务干部加强廉政教育、防范执法风险等专题讲座。她的讲座信息量大、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必将给我们带来新的思维方法，启迪新思路，更好地推进稽查工作。现在，让我们以热烈掌声欢迎严组长为大家授课！”

　　严敏不等热烈的掌声停下，轻快地语调，“谢谢程组长的邀请，今天下午非常高兴能与在座各位稽查干部就如何防范税务稽查风险这一话题作一个交流。”

　　她把自己制作的PPT放映在显示屏上，开始授课。她讲道：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专家曾把税收征管内容结构比喻为一座“金字塔”，从底部向上依次为“为纳税人服务--纳税申报处理--税款缴纳--税务稽查--对违法行为的惩罚和税务诉讼”。

　　今天下午呢，我主要是谈谈税务稽查执法风险这一课题。她清清嗓子开始授课：

　　稽查执法风险，可概述为税务机关及其所属稽查工作人员，在实施税务稽查过程中，由于没有履行或不恰当履行法定义务，致使税务稽查相对人合法权益受到侵害或国家税收利益遭受损失，从而依法承担的执法责任。

　　产生的原因，我归纳，大致有以下4个方面：

　　一、税收立法方面存在的缺陷可能引发的执法风险。一旦涉及税务行政诉讼，税收实体法立法缺陷便面临着司法的考量，税务稽查执法风险有可能随之而生成。

　　二、适用不当规范性文件可能产生的执法风险。大多数税务稽查人员在税务稽查实施过程中，总是从上级局规范性文件中去寻找执法依据。适用规范性文件作为具体行政行为的直接依据的诉讼风险就更大了,因为这些规范性文件的法律位阶是很低的，一旦与上位规范相冲突，其适用性便被自然排除。另外，在程序法适用方面，强调遵从部门法、淡化基本法，税务稽查人员总是习惯于从《税收征收管理法》等相关配套解释中去寻找执法依据，而忽视了规制行政行为的其他基本法律，如《行政处罚法》、《行政许可法》、《行政复议法》等。

　　三、因调查取证存在缺陷而产生的执法风险。比如，忽视证据的关联性。我接触过不少的税务稽查卷宗，发现税务稽查人员在实践中将无关联或关联性不强的证据取得很多，而关键性的关联性很强的直接证据却显得相对缺乏。询问材料、当事人陈述材料取得很多，而涉及应税经营活动内容和结果的直接书面证明如经营标的物流转证明、劳务提供证明及资金或其他经济利益流向的证明等甚少。又比如，忽略行政诉讼对证据的要求。对民事诉讼采用优势证明标准，即在审查证据的真实性和证明力上，只要认定一方的证明力占优势即可。再比如，不重视证据与刑事诉讼证据的关联性。故税务稽查人员所获取的证据应尽量符合刑事追究的需要，否则因先前取证不当不能作为追究刑事责任的关键性的证据需经侦查机关重新取证但又无法二次取得的，可能会出现税务机关认定为涉税犯罪而移交后，因诉讼证据方面的原因而无法追究其刑事责任的结果出现，从而产生不必要的执法风险。还有，不重视法定的程序要求任何行政程序都由法律明文规定，不得由行政机关任意创设。而有的税务稽查人员却不重视证据取得方式的合法性要求，甚至越权搜集证据，从而使证据因取得程序不合法而无效。另外，法律所规定的税务稽查的程序义务，税务稽查人员是否已经履行该项义务，诉讼时应当由税务机关举证。因此，税务稽查人员对自己已经履行的法定程序应当注意留下证据。而在税务稽查实践中，却往往存在稽查人员对自己已经履行的法定程序不注意留下证据情形，如税务稽查工作人员在检查前是否已按《税收征收管理法》第五十九条之规定出示了税务检查证就很容易发生争议与纠纷，导致不必要的执法风险生成。四是因稽查人员素质缺陷而产生的执法风险。我个人分析，在专业知识方面表现为专业素质与现实要求存在差距。随着现代社会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会计核算手段和载体也日益多样化。

　　税务稽查又是一项实践性很强的职业。面对人才济济的大中型企业，有些税务稽查人员只能走程序，疲于应付，从而无法做到查深查透。而这些大型企业往往就是重点纳税企业，其中的税务稽查执法风险就不言而喻了。在道德修养方面，表现为职业道德和个人的品行修养有待提高。随着社会文明的不断进步，也要求税务稽查人员具有良好的品行操守和较高的职业道德。现代社会也是物欲横流、拜金主义盛行的时代，这对税务稽查人员来说是很大的考验。随着税收行政法律法规日趋完善，对税务稽查行政执法责任追究力度的也在不断加大，税务稽查人员的执法责任更加细化和具体。在实施税务稽查执法行为时，稍不留神或稍有疏忽，就存在着被追究法律责任的可能。

　　税务稽查直接面对纳税人，由于我国现行税收法规尚不健全，税务执法中实际存在着弹性大、裁量权过宽的现象，存在着滥用自由裁量权的空间。税收又直接剥夺纳税人的财产。现行纳税主体已呈多元化局面，其中私营企业及个人已占现有纳税人总数的绝大部分。被稽查的纳税人为了财产的少流出或不流出，往往会贿赂稽查人员。又由于特殊的工作性质，往往被纳税人所“敬重”而拉拢腐蚀出入一些酒店歌厅消费。久而久之，不仅消磨了意志，放松了学习，对专业知识日趋生疏，也降低了自己的道德水准，品行修养全面滑坡。

　　四、由于执法干扰而产生的风险。我把它分为以下两种干扰。一种可以称之为良性干扰。地方政府出于培植地方税源，促进经济发展的目的，指示税务机关对逃避追缴欠税的处理。可能造成税务稽查人员涉嫌行政“不作为”而产生执法风险。但现实中，此类风险发生后，被追究责任的依然存在。故税务稽查工作人员仍要重视对此类风险责任的规避，即所谓的良性干扰而非绝对“良性”。虽然国家税务局系统，实行由中央到地方的垂直管理体制；我们地方税务局系统，实行省以下垂直管理体制。尽管中央决定改变税务机关行政管理体制的初衷是要求税务机关严格执行税收法律规范，最大限度地减少当地政府的行政干预。但实际上，地方政府对税收执法的影响和干预是不可避免的。且不说《税收征收管理法》第五条第二款明文规定：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应当依法加强对本行政区域内税收征收管理工作的领导或者协调，支持税务机关依法执行职务，依照法定税率计算税额，依法征收税款。毕竟税务机关坐落在地方各级人民政府行政区域内，经费支持、荣誉倾斜、执法环境等一系列现实生活问题都需地方政府解决。完全避免地方政府对税收工作的干预和影响是不现实的，事实上也是不可能的。第二种，是非良性干扰。主要来自三个层面。一呢，来自纳税人。纳税人为了减轻或逃避被处理，往往对税务稽查工作人员以金钱贿赂，以美色引诱，以满足忽缺许诺，致使税务稽查人员跌进风险泥潭。第二。个别领导利用手中职权，把权力商品化，为达到用权捞钱，以税谋私的目的，歪曲使用等价交换的原则进行肮脏的钱权交易，采取对税务稽查人员打招呼、施高压等手段，干预执法。目前我国税务机关干部管理体制及考核办法总是保证领导和上级的权威，无论工作人员是如何的优秀，最终决定其升迁的仍然是领导或上级。所以，领导和上级的干预，必然会造成税务稽查人员违心违规，违心执法。但这并不能减轻或免除税务稽查人员的执法风险责任。第三个原因，我认为我国是一个崇情尚义的国家，礼尚往来已成为民族品格，传统的政治形态已深深地烙上了感情的印记。面对来自亲朋好友的压力，有的税务稽查人员便徇私舞弊，执法不公，以牺牲国家税收利益而取悦于亲朋好友，从而把自己推向执法风险的浪口风尖。

　　来自全市各县的国税稽查局长、公安经侦大队长和市局稽查局有关人员四十余人认真听取严敏的精彩授课。大家感觉眼前一亮，觉得严敏授课思路清晰、分析透彻。

　　在授课互动环节，市国税局稽查局邓局长向严敏提出一个现实当中较为敏感的问题。“从国税系统玩忽职守案件来看，主要有一般纳税人资格认定违规、福利企业实际上岗人数与残疾人职工人数不符、不按规定审批发票发放数量、不认真履行税收管理员工作职责造成重大税款流失、偷逃税不按规定处罚、涉税案件应该移送公安机关处理而未移送等。严组长，是否就这个问题请您谈谈化解税务执法风险的有关对策，谢谢！”

　　严敏饮了一口茶水，似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解答，“谢谢邓局长的交流话题，我以为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宏观上讲，要完善税收立法。通过制定《税收基本法》，对税收、税法中的一些基本概念和基本问题作出明确规定，准确划分税收立法和执法权限。对税收法律规范的效力及立、改、废的程序作出详细规定，使其成为我国税收法律规范的母法。

　　微观上看，就是要严格依法行政。税务人员要忠于自己的工作职责，严格按照法定程序和权限实施税务管理。特别是稽查人员要严格依法依程序取证，在引用现行税收法律规范时要遵循法律适用的相关原则，如高位价的法律优于低位价的法律、后法优于前法、特别法优于普通法等。具体到税务稽查案件的处理，税务机关对已调查结束的税务行政违法案件，必须依照行政处罚相关原则和程序规定，准确适用法律规范，应力求做到罚责相适应，公平公正。

　　具体来讲，我认为要形成一套分工明确，权责清晰，过程监控，责任追究的内部工作制度，为税收一线稽查人员在预防职务犯罪，降低执法风险上提供制度保障。这是我作为一名工作时间30多年的税务工作者的切身体会。严敏加重语气指出：正如“司法乃社会最后一堵墙，这堵墙必须用黄金砌成”一样。既然税务稽查是整体税收征管活动最后一道关口，那么从事税务稽查的人员应该是税务机关中综合素质较高、品德修养较好的。强化税务稽查人员执法风险意识，提高税务稽查人员整体素质一方面通过典型案例剖析等各种形式对税务稽查人员深入开展法制教育，提高其法律意识，强化其执法风险意识和责任意识，杜绝失职渎职风险的产生。尽管目前被追究执法责任的税务稽查工作人员很少，但这足以警醒在职稽查人员。训练税务稽查人员敏锐的税收洞察力和严密的逻辑思维能力，从而提高其专业化办案能力。如此双管齐下，尽可能避免执法风险的产生。要大力实施阳光稽查。“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将税务稽查的依据、办案程序、处理结果公开，公开明确告知被稽查人的权力及权力实施途径和方式，对降低执法风险必将大有裨益。稽查实施过程公开透明，保证稽查人员力求做到严格依法办案，公平公开处理。查后反馈监督，奖惩分明。在检查结束后，由被查对象将填写好的监督卡寄往各监督部门，保证稽查人员的违法违纪行为能及时得到发现和处理。

　　严敏答复完毕，邓局长起身代表参训的人员表示，“严组长说的化解风险举措具有较强的针对性、可操作性。我们干稽查的同志要融会贯通，在实际工作中执行好。”

　　春根坐在会场一侧正认真听严敏的授课，每当严敏目光向他扫来时，他敛色屏气，心跳加速，很不自然地低头拿起笔来在笔记本上装模作样地乱写乱画。他认为严敏的观点均是老生常谈，没有太多的新意，与实际工作有些脱节。

　　授课完毕后，学员都散了。严敏对程组长说，“清溪县稽查局的李春根局长，与我一样也是1982年招干进入税务部门的，以前与我在清溪一同工作过，晚饭请把他也叫来到食堂一起聚聚、叙叙旧。”

　　程组长打诨，“可以啊。不过据我了解，他一般不太喜爱应酬，除非是实在推卸不了的，比如领导或者美女叫他，他才可能答应过那么一两次。”

　　“那你说我这个老同事请他来嘛，顺带我也想了解一下基层一线的稽查干部对于防范执法风险的建议和意见，这样可以丰富我的课件内容呢，以后讲解起来或更有针对性、可操作性。”严敏拍了拍程组长肩膀，加重语气，“就说是我盛情邀请他，以一个1982年招干的老同事、老乡的名义。”

　　晚宴安排在局里食堂。仅仅四人，偌大一个圆桌空留下一大半边，简单几个家常菜，外加本地产的一支低档白酒。这是严格按照市里文件的有关规定安排的一次工作餐。程组长座中间位置，旁边是严敏和市稽查局的邓局长，春根坐在严敏旁边，略显拘谨地听领导们的打牙犯嘴，闲谈戏谑。

　　“今晚上，还是不喝酒了，虽然上级有规定可以喝本地的酒，但作为纪检干部对自己还是要求严格一点更好。”严敏端起一杯白开水，打开话题，“我也曾经是一名国税的家属，唉，这辈子我是再也不想做国税的家属了。”

　　程组长、邓局长不是局外人，对于她的家庭变故是比较清楚的。当初秋实与丽丽结婚，他俩就是没有去清溪县赶那个婚宴，凑那个热闹，虽然秋实电话里几次热情邀请，但这两人还是借故未去清溪赴宴喝这二婚酒。

　　程组长便对她安慰，“这个秋实当初就是不听我们的规劝，瞎了眼与丽丽结合，还大张旗鼓地办喜宴。你看，她调到省局不久，没几年就与省城某个私企老板好上了吧。还怀孕生子啦。可现在听说又分了手。她都离婚三次了，真是国税局一个活宝，一朵奇葩。”

　　“唉，这也怪我没有给秋实生个一儿半女的。”严敏自责起来，叹息，“也许，孩子真是维系稳固婚姻的一根纽带。”

　　程组长帮严敏续茶水，劝慰，“秋实这人总体看还是不错的，据说他向你提出了复婚请求，也三番五次求我帮他在你面前认错，几次还掉下悔恨的眼泪呢，唉，他现在孤零零一个人也不容易呀。”

　　“那儿子不是判给他了吗？怎么还孤零零的？”严敏漫不经心地听着应了一句。接着喝了一口水，侧身瞧了瞧春根，她转换话题，开始为春根说好话，“春根为人忠厚本分，税收业务也是出类拔萃的，你们应该充分发挥他的作用和长处。他是一个可以委以重任的稽查能手，这点，你们比我更清楚。这样的好干部，为什么不能重用一下？”

　　“是呀，本来这次想要提拔他的，但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这提拔一事有点悬嘞。”程组长看了看春根，继续说，“上午秋实又给我打电话询问这事怎么补救呢。”

　　“出啥事了？”严敏转过头瞪起一对大眼睛疑惑地问春根，呈现一副河东狮子吼的样子，“你怎么老是一到提拔的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呀？”

　　春根发着怔，三缄其口。心里想起了岳飞的《满江红》“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都中年了，职位上还是没有进步，几番拼搏几场空，我就是没那好运气啊。

　　邓局长端起茶杯轻碰严敏的水杯，把春根参与被婷婷叫去赴晚宴的事情简要叙说了一遍。不无遗憾叹气，“程组长上午告诉我这次市局党组准备公推公选提拔几个副科级领导干部，全市10多个稽查局长仅有春根一人进入了考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预计，在地方政府舆论的压力下，春根的提拔会遇到很大的困难和阻力呢。”

　　“还提拔？能保住稽查局长的职位就不错。高压线是绝对不能去碰的。”严敏闻后便激动起来，发狠的腔调，“又是婷婷惹的祸！什么玩意啊？”她不小心把杯子碰倒，水溅到春根的衣裤上了。春根赶紧抽出纸巾自己擦干被水湿透的地方。

　　“当时怎么不想想补救措施，你们吃完了都各自散去，就没有一个人动议阻止不要那个叫做温总的企业人员买单，嗯，这个各自掏腰包买单，纪委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呢。”程组长埋怨春根和其他人随机应变的能力太差。

　　邓局长抢嘴附和，“就是，逢场应变能力亟待加强。这还真不像你春根干稽查时的灵活多变、机智应变的手段和能力呢，真是木头木脑的。”

　　春根一言不发，感觉事到如今，只有听天由命。再说了，自己也从来没有在这些方面耍过小聪明。他顿了顿，自我解嘲道，“谁还乐意交流去外县当局长，况且还是一个副的？”

　　严敏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猜想此时婷婷肯定为此事会去找秋实帮忙的。本想要春根立刻打电话给秋实，由她来出面说说要秋实在地方政府那边尽量帮衬一下春根，考虑到种种原因还是没有叫春根拨通秋实的电话。

　　思索片刻，她离开座位走出包厢直接拨通了市局姜局长的手机。严敏简要地说了一下春根的情况，用恳求的语气给姜局长说情，“春根这人的情况我很清楚，以前是同事，与你、我一样也是1982年招干考试参加税务工作的，这次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毫无政治头脑的老婆拉去一起吃饭的。哎，我真心请你在使用提拔他的问题上不要受这次宴请的影响。现在不使用，今后的机会越来越少，他年龄上没有优势了。你帮帮忙吧，我的姜大局长，算我求你啦。”

　　“唉，春根在节骨眼上出了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问题，确实令我惋惜。你不说，我也会尽力帮衬的。保护干部本来就是我们当领导的职责嘛，但也不能包庇干部的错误。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姜局长咧着嘴长吁短叹，“不好意思，我在省局开会，也是刚刚散会，今天没有陪你吃饭，改日等我回灵山再约你去打一场羽毛球，喝杯咖啡吧。”

　　“回来再说吧，羽毛球运动量太大了，容易伤到手脚腰部。我都不想与你打了，每次与你打一场球，身体得好几天才能恢复状态。你也从不晓得让我，害得我满场地跑动。”严敏说，“你忙去吧，挂了。”

　　其实，严敏从来很少主动给姜局长打过电话的。都是姜局长主动与她联系，约她晚饭之后去打打羽毛球、喝喝咖啡什么的。姜局长在省城某中学教书的妻子早几年因病去世了，唯一的儿子在澳大利亚留学后留在了当地工作，并与一个重庆的女孩结婚成家了。女孩的父亲病逝，其母亲是一个大学教授、教艺术的，擅长绘画。所以，当有人牵线严敏认识姜德仁后，二人开始正常的接触与交往。

　　也许是碍于秋实是清溪县国税局的局长等因素，他俩都有所顾忌。严敏怕人背后说她不答应秋实复婚，是因为看中了姜局长的职位，心里有点过不去。而姜局长担忧自己主动向严敏求爱，也可能被人误解秋实复婚不成是你姜德仁从中作梗，插了一竿子。

　　或许，严敏本来就对姜德仁没有那方面的感觉。她曾经对人说过姜局长这人太优秀了，是一个工作狂，但在生活方面缺乏性情和趣味。她视他为良师益友而已，最大的充其量是一个蓝颜知己的角色。

　　就拿打球来说吧，他在羽毛球场上总是把她弄得满场奔跑直至她筋疲力尽，他还觉得很开心，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情趣。每当严敏给球友说这些时，会直摇头怨言，“人家都是喂球给女孩子的，他却故意把球打到离你很远的地方，让你疲于奔跑。这人尖刻、粗野、鲁莽！一点都不象他温文尔雅绅士般的外表。”

　　严敏打完电话回到餐桌，他们边吃边交流了一会工作上的事情，在表面看似十分平常的气氛里结束了这一顿简朴的晚宴。

　　严敏和他们走出市局食堂。

　　严敏走向她的私车，她说，“程组长、邓局长你们忙去吧，我与春根有些话要单独说一说。”

　　程组长、邓局长琢磨她可能要从春根口中得出一些秋实在清溪的情况，也许重点是关心他此次提拔一事，或者只是老乡叙叙旧，便吩咐春根，“陪严组长多聊聊吧。我们先走啦。”

　　“陪我到游泳馆去！我车上还带着你送给我的那套泳衣呢。”

　　“饭后至少一个小时是不宜运动的。”春根说，“要不先到江边去走走？”

　　“对呀，游泳馆在江边，把车先停在那里。”她说，“你对市里情况还比较熟悉嘛。”

　　“哪里有你熟悉，你是城市人，我可是顽冥不化的一个乡下人。嗨，严组长，你的授课真的很是精彩！”他憨笑地违心恭维她。

　　他接着又提及自己的事情，窝火憋气，五脏六腑都躁动着，抑郁寡欢地说，“又让你们这些当领导的费心了。我到了这个年纪，虽然不在乎去外县当局领导，但这次还真感受到组织的认可带来的感动和欣慰。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叫什么顶风违纪吃喝，小污点也会坏了大事情啊。神仙也救不了了。唉，我的仕途命运就那样，不能怪别人。”

　　严敏心里光火，难道你就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的一个人？一蹶不振的。她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看见他络腮胡子更茂密了，一张忧郁的脸好像此刻在期待有人伸手来真情深情柔情地抚摸他一把，驱除他人生当中阴霾重重的运气。她想不是因为他以往的刚强或者玩世不恭，而是他身体此刻体现出来的真诚、无助才使得她动情动心了。严敏感到自己被他作为倾诉对象的幸福与温暖。

　　因为她知道他几次竞争上岗的结果，如果不是节外生枝，以他的素质、能力，可能早就是正科或者以上的领导干部了，因为论才学、实绩和能力，他绝对不在那些有幸走上更高领导岗位的人之下，比如秋实、甚至严敏她自己。

　　她想，站在痛苦之外去归去规劝受苦之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还不如把话题转移。

　　严敏波澜不惊调侃他，“上车吧，老同事，带你去兜兜风，观赏体验一下城市灯红酒绿的浪漫夜生活。”

　　她驾驶车子载着春根去通往游泳馆的街道。街道两旁彩灯耀眼，广告牌一闪一闪的霓虹灯把城市的夜空映射得扑簌迷离。

　　熏风解愁。从游泳馆出来已是夜晚十点多了。夜色温柔，街道两边的霓虹灯闪烁恍若星河一般璀璨，轻佻而无失优雅的氛围弥漫在城市撩人的夜色里。

　　“你看我的游泳技术是否比以前提高了许多？”她得意地问。

　　“名师出高徒嘛。”他自吹自擂，又赞叹，“你的身材还是保持得与以前一样，真是一付魔鬼身材啊。”

　　严敏窃窃自语，“甜言蜜语的，他也学会讨好女人了？”

　　“不过，我喜爱听被别人夸奖的话，尤其是你。”严敏看了春根一眼，开眉笑脸，“快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放松放松你那闷闷不乐的心情，春根，你别再为那个副局长职位所忧心忡忡了。”

　　春根口不择言，“我可从不把职位看得那么重，这点，你是清楚我心里真实想法的。”

　　“因为你的上进心、争取意识不强，所以运气也往往就给你开个玩笑。”她说着按了一声车上的喇叭，算是一个提醒。

　　严敏驾车停泊在滨江路静谧路上一个叫做香舍的咖啡馆。“下去喝杯咖啡，坐坐聊聊天吧，算我犒劳你陪我游泳。”

　　二人左顾右盼地走进木质的房子。昏暗的灯光、纯美的环静，让人顿时变得温和典雅、柔软多情，他俩是想寻觅如在扬州一样能感动彼此的梦幻时光吗？

　　走进优雅的咖啡厅，一位衣着白色裙子的女生正弹奏悦耳的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

　　一首幽雅畅怀的钢琴曲，使人掉进童话梦境一般的氛围里，犹如畅游在美妙音色、瑰丽多彩的奇幻梦境。

　　“喂，你知道这首曲子的来历吗？”严敏问他。

　　“我还真不知道，但旋律我能哼出来，在洪城脱产读书的毕业晚会上，我还用吉他演奏过呢。可惜现在很久都没练乐器了。这钢琴也是很难学会的。”他回忆年少时期的情景有些自豪又不无落寞地回答，“这钢琴被誉为是乐器之王，88个黑白相间的琴键，能弹出孕育多少美妙的乐曲啊。你知道吗，这高音键盘之下有3根琴弦，而中、低音琴键下分别有2根和1根琴弦。而所有乐器与声乐的关系都可以用正弦函数来表示。所以，要欣赏音乐必须拥有一定的数学涵养，如此才能在结构上理解一首曲的音调、音律之美，也只有较高的数学涵养才能感受到音乐的魅力，领悟到音乐有规律起伏的美感。”

　　“我倒是以为没有你所说的这么高深吧。”她问他，“如果一个城市没有愿意开咖啡馆的人，那这个城市无论多有钱，都只是一个内心空虚的城市。春根，这句话是谁说的名言。”

　　“村上春树。”她望着他摇头的样子，替他回答了自己提出的充满文艺情调的问题。

　　他俩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坐着。服务生走了过来，严敏接过单子，指着单子上的一行栏目，嘱咐一句，“来两份。”

　　来到香舍，体会着咖啡馆与众不同的惊艳之处，更能于此窥见彼此之间无比丰盈的内心世界。

　　因为在此地承载着来这里的人，比如情人、恋人、暗恋者之间关于爱的回忆与对于未来生活的美妙憧憬。喝咖啡，就是品味一种曼妙的心情。

　　就如咖啡，一位优秀的咖啡师在温度上有娴熟的把控，并通过不同的配比方式，以保证无论从味觉、嗅觉、视觉，皆达到来客所期待的完美。比如香舍的草莓咖啡，就是咖啡元素、基底、水果按照1:1:1的方式进行调和，选用酸度高的咖啡、甜度高的基底，配合上水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口感更加平衡，呈现最原始的口感。而严敏、春根能象优秀的咖啡师那样将爱做到那种美妙的平衡吗？

　　春根正听着咖啡里张信哲深情演唱的《不是我不小心》歌曲：“从来不敢仔细看你，只怕就迷失自己，虽然你不是我的唯一，深情却叫我无法逃避......”

　　眼前浮现曾经与严敏在税务干校培训时那段难忘时光。如今，过去的税务干校地址建成了咖啡馆，时光冲刷了多少看得见与看不见的过往，物非加上人非，有一种恍如隔世穿越时空的幻觉。

　　春根依然记得那时在干校与他同坐的一位外县女同学对春根颇有好感，时常请教他课堂里听不懂的问题，目的是借机与春根增进友情，甚至几次坐下凳子时有意把胸脯在他肩膀或后背处磨蹭一番试探春根对她的感觉，而春根每次都是谨慎地避让。培训结束后，那位女同学还坚持了几年写过几封信给他，可他都是礼节性地回复她，并明确告知她自己有了女朋友姚红。据说，那位女同学之后嫁给了一位当县官的公子，那位公子早就辞职下了海经商办企业，听说在那个县里目前是首富，拥有几个亿的资产。春根庆幸没有与她进一步发展关系，否则岂不是耽误了她美好的前程。当然，他同时感激她给予自己的那份信任与好感。

　　严敏见他走神，也想着前些日子参加处级领导干部读书班听到的一个故事。说延安抗大时一位曾经担任过红军旅长27岁的抗大队长黄克功自恃年轻有为，十分骄横，因为逼婚不成，枪杀了一位年仅16岁的女学员。黄克功后被处以极刑。

　　她角色错位，想象着自己是否有点如黄克功呢？但不会如此冲动吧，他春根值得我那么狂热地追求么？脑海里闪现姜德仁、戴先强的面目，她心底不禁叹惋着情感的功利性与不可确定性。

　　望着窗外滨江路上璀璨的灯火，啜着啜着，优雅浪漫的环境、靡靡之音入耳，让人沉醉。一个古董大挂钟此时却发出沉闷的敲打声，提示时间已经很晚了，似要催客人们散去离开。

　　“你要不再来一份巧克力的冰激凌？我晚上一般都是不吃食物的，除了陪你之外。”她是想告诉春根他在自己心中的重要位置。

　　“不用了。消费已经不少了吧？”春根看着她，“我来买单吧。”说着准备起身到吧台去付钱。

　　“是我请你！”严敏神情严肃起来，“你坐下吧，除了你，我可是没有请过其他男性朋友的。”

　　“好，好，好。”他在她的目光注视下，重新坐在她对面柔软的沙发上。

　　手捧咖啡，春暖花开。其实在咖啡屋远不止是醇香的咖啡和诱人的美食，在那寂静一隅，到此的人们愿意长时间驻足，割断与外界的喧闹、纷争，享受一段柔暖温润、浪漫悠闲的时光。

　　咖啡馆里原木与玻璃结合，曲折的楼梯、钢制阁楼，皮质的沙发，深色的茶几，考究的餐碟器具，加上幽暗的灯光元素，烛光摇曳，琴声曼曼，使之散发着迷人的诱惑，醉人的温馨，令人赏心悦目，心情平缓而进入愉快与惬意的梦幻之境。

　　春根透过烛光不时在严敏脸上停留、扫过。她确实很清丽，有种形容不出的韵味强烈地吸引着他，让他挺动心动情的，他在内心承认对她充盈着男性的向往与冲动。

　　对于被欲望炙烤、蠢蠢欲动的他来说，她就像一个高贵的女神，只可观赏，而绝对没有资格去玷污亵渎。

　　严敏闭上眼眸，好像在倾听《水边的阿狄丽娜》，沉醉于其中幽美的旋律之中。她知道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是理查德•克雷德曼的成名曲，凭借这首曲，使克莱德曼成为伟大的现代钢琴家，也赢得“浪漫王子”的称号。

　　伴随幽雅的钢琴声，严敏眼前仿佛浮现着这样一幅画面：

　　傍晚，23岁的克莱德曼漫步在塞纳河的岸边，一边散步，一边欣赏塞纳河的风光。晚霞照耀下的巴黎的象征--埃菲尔铁塔，河对岸的法国梧桐树已开始变黄，秋风把梧桐树叶吹的沙沙的响，近处，走在这片宽阔柔软的草地，心情格外舒畅。忽然，一个女子映入他的眼帘。一头长长的秀发，清丽脱俗的气质，在晚霞的色彩里半蹲着在河边洗着纱布，动作是那么的优雅，姿势是那么的美妙，神情是那么的陶醉，仿佛不是在洗纱布，而是在弹奏一首优美的钢琴曲。此情此境，克莱德曼惊叹人与自然的完美结合，创作的激情喷薄而出，他拿出随身的口琴一气呵成地表达了当时的情绪。该曲后来改成钢琴曲，被他命名为《水边的阿狄丽娜》。

　　严敏想要对坐在对面谨小慎微的春根述说这个美妙故事。她设想要的答案是，她自己就是那个阿狄丽娜，而春根应该成为克莱德曼。

　　春根啊，你发现了她的心里一直隐藏的秘密了吗？你具备能力与勇气为她谱写一曲传世的爱的动人心弦的旋律吗？

　　而春根只是静静地呆坐在沙发里，虽然眼睛时常在她脸庞注视，但内心却希望早点结束在此的一切幻想。因为他知道她的美丽聪敏、刚强坚韧和社会地位，而且懂得还有诸多世俗的藩篱阻挡。所以他没有勇气敢于对她产生情爱之念，连充盈在心里的爱意也不敢对她大胆地有所表白。

　　春根知道，其实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并非理查德 克莱德曼所作，而是音乐魔术师保罗 尚勒维作的曲。只不过后人愿意是理查德 克莱德曼所作的。这首注明的钢琴曲原先叫做《给爱德琳的诗》，曲中表现了水的波纹的清荡、注重男子感情的层层深入。

　　春根感应的只能是《梦中的婚礼》一样的幻觉。这首著名钢琴曲法文直译过来应该是“基于爱情的婚姻”。

　　《梦中的婚礼》隐逸着这样一个动人的故事：梦之国的边境，认识她的时候，他只是一个14岁的少年。他想不到这位让他以为是上帝遗留在人间的天使的女孩竟是梦之国的公主。他心里却十分清楚的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只当她是朋友。因为，从看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了永远逃不掉爱上她的命运。这也注定了他从此将生活在痛苦中。但是，有一天，他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澎湃的感情了，他向她表达了他的爱意。流浪在外的他，在寒冬中遇到了他的老师。他的老师收留了他，并教会他种种技能。在这六年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反而发现自己更爱她了。他要回梦之国找她。可是，当他听见“今天，公主将和邻国的王子举行婚礼！”他听到了梦破碎的声音。当公主牵着王子的手，走出王宫时，他注视着公主的脸，他拨开阻挡着人群的卫兵，冲上前去。卫兵拔出配剑，他感到后背一阵刺痛，他听到了利箭穿过身体的声音。缓缓的，他倒在她脚下。她穿着婚纱，含泪看着他。在他们旁边，天使为他们唱着祝福的歌。“这是梦吗？”他喃喃的说。“有梦，就够了。”他握紧了她的手。一颗流星划过城堡的上空，仿若滴落一滴幸福的泪。

　　春根心里比照着，设问自己，那个故事里的公主是严敏吗？自己能有那个男子一样的果敢吗？为爱而死，是否值得呀？命，都丢失了，一切都会失去，包括爱。或者，为爱而献身值得敬仰，自己是否具备这个勇气与果敢？春根内心承认自己没有这个勇气与执着。

　　严敏与春根在咖啡馆虽然相对无语，但二人好像都懂得彼此心里此时在想什么。

　　生活啊，生活，遇见一个懂你的人真是不容易。但遇见到了一个懂你的人，又有什么用处呢？连相互倾诉的勇气都没有，他们还能创造爱的奇迹吗？

　　美妙的时光总是使人感觉很快。许久的静坐无语该落幕了。那个古董大挂钟此时又一次发出沉闷的敲打声。

　　她瞟瞟他，面露失望之色，语气平淡，“走吧，反正坐在这里也是有点浪费时间。”

　　春根心里感觉到她对于自己表现的不满，便堆满笑容，“谢谢您，让我渡过一段难忘的烛光下的咖啡时光。我还是第一次进咖啡馆呢，真是美妙，真是感激不尽啊！”

　　“那你以后有机会来灵山，我再请你喝一次咖啡。”她冷静地发出邀请。

　　春根反应较快，道，“下次该由我来请您。”

　　“期待早日能接到你的邀请。”她心情略显愉快，美滋滋地伸出左手弯曲着食指说，“一言为定。”可是春根慌了心神，竟然没有伸出手指敢与她拉个钩。

　　坐在车上，她提议，“我送你回住的宾馆吧？”

　　“喜悦大酒店，离这里不远。与你住的小区不同方向，我还是打滴回吧。省得麻烦，耽误领导休息的时间。”春根婉拒。

　　“我反正也是闲着，夜晚有时寂寞，偶尔也会开车来滨江路上溜达溜达，看看江边的风景。”她否决他的提议。

　　在车上，她忽然嘣出一句，“今晚我请你喝了咖啡，下次你请我喝一碗孟婆汤吧。”

　　春根猜测，她是在发泄对自己糟糕表现的怨气吗？

　　他知道，孟婆汤又称忘情水，一喝便忘掉前世今生、一生的爱恨情仇、一世的浮沉得失。据说喝了孟婆汤，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都会遗忘得干干净净，即使来生相见都不能相识。

　　孟婆汤的传说十分凄凉而美丽。相传人死后，过了鬼门关便上了黄泉路，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奈何桥。有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候在奈何桥，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六道，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

　　可现实里有那么一部分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孟婆没办法只好答应他们。在这些人身上做了记号，这个记号就是在脸上留下了酒窝。这样的人，必须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磨折等上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那个酒窝寻找前世的恋人。

　　想象着这个凄美的传说情景，春根感觉有点毛骨悚然。他想起别人说过发生在李桂生身上的一个真实传闻：据说桂生前几年与清溪县城一位风尘女子好上了，那位女子倒是痴情，两人周游天南海北，在上海黄浦江边一个豪华酒店度过一段时间的“蜜月”后，桂生携带的几十万元都花费得所剩无几了。加上他的老婆小张一路的追击，那位女子遂约桂生一同跳进黄浦江去殉情，被桂生坚决地拒绝。之后，那个女子便留在上海重操旧业，而桂生却也跟着老婆灰溜溜地溜回到清溪县。

　　严敏是希望他不要喝下孟婆汤，在千年的轮回修炼中找到她，找到对于她的爱吗？她也不想急于要春根给出选择，是否喝下孟婆汤，彼此是否忘记还是牵挂甚至去寻找爱、获得爱，便转移话题，“你嗜好吸烟，网络流传莫言有一段关于吸烟的经典话语。你想听听吗？”

　　“本人确实是才识浅薄，愿听其详。”他一下子放松了绷紧的情绪。

　　“烟恋上了手指，手指却把香烟给了嘴唇，香烟亲吻着嘴唇，内心却给了肺，肺以为得到了香烟的真心，却不知伤害了自己！是手指的背叛成就了烟的多情，还是嘴唇的贪婪促成了肺的伤心?嗨，人生如烟，岁月无痕，烟自多情，却把自己烧的只剩下了灰烬！”她诵读了一段。

　　“确实是经典。真的是诺贝尔文学大师的语言？真是非同凡响啊。不过我认为又是谁借名人的头衔来说自己的话，如今网上许多东西不可信呀。”他说，“你怎么研究吸烟问题来了？”

　　“唉，我郁闷时候也会吸烟的，不过都是女士香烟。在扬州曾经告诉过你，忘了吗？”她重新提起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个人秘密，她把方向盘打了打，拐进一条通往春根入住的宾馆道路上。

　　“扬州的往事哪能忘记呐。”春根说起一部电影的经典台词，幸福不一定在一起，倒霉一定在一起。

　　她忽然急刹车停在宾馆门口试问，“你能达到目的吗？”话中有话提示春根目前的仕途受阻问题，抑或是怨恨春根一路上的不解风情、不懂浪漫与女人心。

　　“电影《非诚勿扰》里也有不少经典语句。我给你念叨几句吧。”严敏饶有兴致接过他的台词说，“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春根感觉她说这些话语时，表面上是在读台词，其实也许是她内心所想的倾述，她在试探自己对于她的态度吗？春根只是静静地坐在后排车椅上。他摸出一包烟，幽幽征求意见，“我在车里可以吸烟吗？”并按下车窗的玻璃。

　　“可以呀。不要独享，给我也来一支吧，陪你呼吸一下这城市深夜里四处弥漫的寂寥。”她言谈中富有诗意的想象，使得春根愈加倾慕眼前这位才貌双全曾经的女同事。

　　“这可不是女士烟，还是少抽。”春根把香烟递给她并给她点火。火光映照着她美丽的脸庞，几缕青烟袅袅升腾，她说道，“你到副驾驶位置上来坐吧，陪陪我说说心里话。”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婚姻怎么选都是错的，长久的婚姻就是将错就错啊。”她吐出一口烟雾，对他发出感慨。

　　他安慰她，“人生就象一场交易。婚姻也好、感情也好，散了买卖，但不散交情。”

　　“你把婚姻、感情当做一场交易呀？肤浅、刻薄！”她望了望侧面的他，打比喻道，“我倒是觉得感情，像走夜路，敲黑门，你不知道这门后面是色彩斑斓的缤纷世界，还是壁立千仞的万丈深渊呢。”

　　“凭你一双闪耀智慧光芒的眼眸，一定会看清人与妖的。”他恭维着严敏。

　　“我可不是孙悟空，神通广大、火眼金睛。”严敏迟疑片刻，语气坚定而明朗开来，“岁月蹉跎，人的一辈子很短，如果我愿意和你将错就错，你是否敢于接受。”

　　春根被惊吓得让烟火烫到了手，用嘴吮吸着被烫伤的手指。动情地凝视她柔媚的面容，她的眼睛里期望他有更多的柔情蜜意显露出来，那是多么令人心动的女子啊！他神情紧张，心跳飞快，却不知所措。

　　时间好像凝固在车里。沉闷的空气、相对无语的尴尬与旖旎的夜色、宾馆门口明亮的灯光显得很不协调。

　　她揣测，春根这家伙是找婚外感情、弥补空虚的，我可是来找婚姻的，我俩也许早就走上岔道了。

　　她用手把春根放在嘴里吮吸的手拉开，强压怨气催他，“没有那么严重吧？没事你就下车回客房早点去休息吧。”

　　刚才还如沐春风，转眼就冷若冰霜。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吧。春根心想，不能再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了，得表达自己明确鲜明的态度了。这对于严敏是公平的，因为自己与婷婷从没有出现过感情危机，而她过着许多年的单身生活，是否在试图遇见一个使她心仪的伴侣，可是据她说至今还没有找到值得交往的男友。

　　他静下心神，尽可能夹带一些文采轻柔地劝慰，“鱼那么信任水，水却煮了鱼。是呀，人心总是随着时代变迁而变化，风雨中的同行同心，在现实当中是显得多么的弥足珍贵啊。爱，使人柔润，而孤独让人变得坚强。”

　　她不理睬他，不搭话。只是不时吞吐烟雾。眼睛有时顺着寥寥从车旁走过的几对情侣，露出一种掺杂羡慕的神态。

　　缄默中，他又开口，“时光在时光中流逝了。没有爱、不自由真会使人抓狂的。严敏，说心里话，有时我真想一个人一意孤行去享受一番自由的风，前提是我应该足够的优秀，使自己能够与你势均力敌，配得上你、配得上这份美好的情感。”

　　“你听好了，对于负心之人，我是心中有数、口中无语、笔下无字的。”严敏把烟蒂丢出车外远远的草皮里，语气稍微缓和，“你刚才不是说到鱼和水的关系吗？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水域。我们大概是生存在同一水域的吧。经历、职业、年龄都相同。我的意思是，你心里是否曾经考虑过，继续保持并发展我俩的关系。”

　　他自量：异性之间的最高境界是理智的、是精神层面的，是柏拉图式的。它是介乎友情与爱情之间的一种情感，它令人心动而不动情、使你温情脉脉而不激情四射。它真实、尊重、美妙、理性，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欣赏着对方，而不是相互侵犯对方的底线。他最终没有告诉她这一内心真实的想法，怕引发她更大的气愤与忧伤。

　　“每一个男人，心里都大概住着一个心仪的女人吧？就如千古情圣贾宝玉左拥右抱、依红偎翠众多美女，还不知足呢。还有那个西门庆，专门喜欢去勾引邻家妇女。”严敏见他再度沉默，便绕开话题，醋意浓烈冷冷地问春根，“你心里肯定也有婷婷之外的女人吧？比如那个叫刘芳的女人，我可听说人家可是追了你好多年，从新安一直追到清溪县城呢。”

　　春根坦言，“没有的事，一个无趣的传闻而已，再说了，我也不是那个潘驴邓小闲。”

　　严敏疑问，“潘驴邓小闲，这什么意思啊，本女子愿闻其详。”

　　“你这个当领导的、才女、大学问家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这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你估计都没有看过嘛。”他嘻嘻笑道，“潘驴邓小闲，是那个王婆告诉西门庆勾引潘金莲的几个条件。潘，必须要有一副美男子潘安的容貌；邓，象西汉时期邓通一样的富有富甲天下；小，就是有点小资情调；闲，指有宽裕的空闲时间。你看我呢，啥都不具备，没钱、还长得象沙和尚一般粗俗，更没有那闲工夫，我整天就知道忙于查税案这一项本职工作的。”

　　严敏数着五个手指，略微羞涩地问，“潘驴邓小闲，你只是说了四个，那个驴是什么含意呀？”她好像明白过来了，略以调戏的语调，“你不是还具备象驴一般的勇猛优势吗，有这个交配关键之作案工具，我看你干勾引女人这一行当，一定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嘿，前面你说的四项其实都不算什么的，我倒是以为都可以忽略不计的。关键是驴，那一项才重要呢。不然，你怎么会找了两个老婆，而且都很漂亮、很风骚。”她戏弄着连续噎他，使他尊严顿失、无地自容。她还讥讽道，与其做一个窝窝囊囊的人，你真不如去做一头人见人爱的驴呢？有一本小说里描述过一个人被冤枉下地狱后受尽酷刑被转入人间变成一头驴，之后又变成牛、猪、狗、猴、人，经过六道轮回、循环往复哩。唉，人活在世上，无非就是往返二字，往，就是立足当下，对于现实的把握与推进；返，就是给灵魂找个归宿，诗意地栖居，活得有情趣。

　　春根脸红起来，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打退堂鼓坦言，“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威武。特别是看见高高在上、心中的魅力女神，总是瞻前顾后、缩手缩脚的。比如眼前的您，我的严大组长。”

　　“哼，你就是缺乏自信。当一个人失去追求自由和超越的时候，平庸便开始了。你就是这样的一个无可救药之人。”严敏偷偷瞄他一眼，放低身段，粲然一笑，文雅地接着对春根说，“爱，不取悦于我，但我创造新的生活，与其在意他人的背信弃义，不如经营自己的美好生活。你看我把失去的岁月感悟变成了许多文字，你觉得我是否变得比以前更为从容、安定了许多呢？”

　　春根深有同感，不无遗憾地说，“人生最妙曼的风景，是内心的从容淡定。我也羡慕一见钟情的感情、尘埃落定的安稳、不离不弃的诺语。但生活不是林黛玉，不是风情万种，而是象山林中的两条路，只有走一条，怀念着另外一条。严敏同志，我只有默默地祝福您早日找到一个心仪之人！”

　　“愿你生命的价值与你所期盼的相当。我们也许是最好的知音，或许也是最差的情人。爱温暖之于我而言，犹如诱导我入瓮的诱饵，一旦吞下，伤害便铺天盖地袭击本不坚固的心房。”严敏回应春根，“你知道吗，当真相还在穿鞋子的时候，谣言已经跑遍全城了。有人都说我在勾引着你呢。我倒巴不得这是一个事实！唉，恋爱是件美丽的事，我可听不见他人的劝。看来现在准确点说，是我在单相思啊。”

　　春根平伸一下下巴，闭上眼睛掏心窝地表达，“你拥有内心的丰富，真性情，我相信你在任何情形下，都能活出充实踏实的人生的。有些爱，只能至于唇齿、掩于时间的流逝。严敏，真是对不起！我没有你想象当中的那么好，非常缺乏勇敢和担当。”

　　严敏嗔怪，“时间无情啊，所有绝不可破的情感，在时间面前都会不堪一击的。它会把你欠下的对不起，变成一辈子的还不起的。你等着瞧吧，你家婷婷，被秋实暗恋了很久的，高中时，就对她产生过爱慕之情，不过被卫民捷足先登了。不过，我始终认为，这个秋实沾花惹草惯了，对婷婷一直怀有觊觎之心，你不可不防哦。对不起，春根，又戳到你的痛处了。”

　　春根点头说，感谢她的提醒，感叹，“唉，我算明白了，这失去的东西，其实本就不属于你，无须过度惋惜。比如我的前妻姚红。唉，我知道今后或许没有更美的相遇了，遇见你，竟然花光了我所有的爱的运气。于你，我只能遥遥无期地、心底里纯净的向往着你！”

　　严敏冷峻地自评，“我不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做人严肃认真，我有追求完美的心，我的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我记不住求爱之人的进攻次数，却清清楚楚记得有情人每一次的沉默无语与婉拒。”

　　春根和缓地感怀道，“优等的心，不必华美，但必须坚固。给与是最好的沟通，共享是最佳的信任。我们虽然今生无缘，但对于我而言，你严敏必定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啊。最永恒的幸福不是拥有你，而是拥有与你在一起的美好记忆。严敏，您知道吗，我们在扬州那座远离灵山的城里相遇的情境，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我依然记得你当时长发如瀑，如出水芙蓉一般的美丽，真是醉我心怀。我们依荷塘畅怀、陪伴，相知相惜，月色之下你的影子是多么迷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回想起这些，今后无论风花雪月如何艳丽，于我来说都是逊色和凋敝的。”

　　严敏微微动情地倾述，“是吗，我记起朱自清写过的一句话—想起喜欢的人，冬天也变得温暖。春根啊，你是否还记得扬州荷塘月色下的交谈、林荫道上雨中的漫步、游泳馆池水里的嬉闹、影剧院里一起观看电影的浪漫、还有瘦西湖畔的背影、吵闹，那些情景时常浮现在我眼前，恍若昨日。在扬州，我感受到萍踪无定的相遇里的温润，是给与我静如死水生活受到伤害时无奈彷徨的慰籍，是对我风雨兼程微薄而难得的一次褒奖。只是可惜，现在的我至今还是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啊。”

　　“一切结果或许都是最好的安排。人生修炼的是一份安怡、沉稳。爱，应该给人以自由感，而非一种囚禁感。就让我们保持一份真诚里的无悔、真心里的珍惜吧。”春根说，“善良的人即使在追求中迷失目标，却能得到一条正途的。你看厚淇这人还不错，他现在狂热追求你，据说自高中时期就迷恋你，对于这份感情，我看你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是吗？如果一个女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男子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你知道这句话是出自哪本书吗？”严敏望着春根的眼睛没有回答厚淇求婚的问题，遗憾地自言自语，“《傲慢与偏见》，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感情，却也得不到你爱的回应。唉！这经典名著里的话，也是不可全信的啊。”

　　春根眼眶一红，一声叹息，“唉，人有自知之明。我春根与你在生活上不在同一层面。而厚淇呢，能提供你丰富的物质生活层次的需求。我以为尊严、自由、独立、有趣是我所追求的。如果与你结合，这些或许都会失去。你我地位相差大、我会生存于你的强势、高冷的阴影之下。别人也会以为我攀附权势、我的独立性将受到挤压。而你与厚淇结合，以他的雄厚的财富基础可以平衡你们之间社会地位的差距。况且，婷婷与我始终是忠诚于对方、惺惺相惜哪，我又怎么能够舍得让她再次被我俩伤害到呢？”

　　严敏听后沉默无语，自忖：自己与他的相知相惜，只不过是彼此都知道的是彼此心里珍藏的一段美好的时光罢了。虽热烈而无奈、虽无所畏惧又节制尺度。这一切现在该归于沉寂而不应该烧灼到彼此猝不及防的心理防线。绝对不能如棉絮着了火一般把双方都毁灭。

　　这宿命遇到的爱，纵使倔强令人眩晕，也不可逾越雷池半步，就让它颓然入眠，如锦衣夜行、花开荒野。春根想到了这样一句话--水里照出的是自己的脸，内心反映的是自己的为人。自己这么多年所经历的事情告诫他：逾越规则去追求所谓的爱、名利都是对神的亵渎！基督以仁爱为怀，尚颁布摩西十戒；佛祖以容忍为念，仍立天龙八部。对于她付出的这段感情，心中可以万马奔腾，身外令其山河寂静、人马无声吧。让它在时光中的某个缝隙里露出甜蜜的微笑，独自前行罢。

　　严敏认为春根，他的脸始终是棱角分明的，五官端正、落落大方，只是遇见女性的示好，却如此怯弱。从情感上来说，他是值得信赖的，但他对于情感的敏锐性、洞察力却十分薄弱。也许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性冷淡者，也许分明就是防守型吃软饭的男人。“你下车吧，你没有错，我也没有过。”严敏瞅了瞅春根，反语道。春根呆在座位上。许久她又对他说，“有时间多联系，现在流行微信交流了，我加你吧。”严敏此时倒是希望春根犯一次浑，能够大胆地拥抱亲吻她一次。看着他那拘谨木讷的样子，真想狠狠地扇他一个大嘴巴子。

　　有研究表明，情商在实际工作生活中更为重要。人是凭智商获取工作的，而情商则是获得成功与辉煌的。成功者20%是靠智商，80%则取决于情商的高低。这春根的情商太低了，难怪他干了这么久的副科，呆在那个职位上一直停滞不前。严敏今晚对他考量交谈一番后，对春根更是大失所望。她暗忖，与他就如同一道同行前后的两列火车，前方扳道工只要把道岔一扳，前面走了的与后面追逐的一定会驶向不同的方向，各自走各自的道吧，双方都安安全全、平平安安的难道不好么？

　　严敏本想施展自身魅力去征服春根，直接命中其情感靶心，使他乖乖受降、束手就擒的，意想不到他居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言行。她心里感到憋屈，心里想让这热络的关系从此崩塌吧。她想起了王维，这位为玉真公主弹奏了一曲《郁轮袍》而俘获她芳心的诗人，玉树临风，因公主的缘故获取了状元；而诗派花间鼻祖的温庭筠虽也多才多艺，可惜长得像钟馗一样的相貌而多年举士不第，最终遭贬损流落乡野而亡。这个春根长得好帅，可是心是丑陋不堪的，不懂人情世故，更谈不上读懂女人心，难怪他干啥都不成，活该如此。

　　深夜，躺在床铺上的春根收到严敏从微信里发来的“晚安”两个字。春根感觉与她隔着一道无形的社会地位间的屏障，只是谨慎地回复了她一个“好”字。他回忆起那很多年以前在她家吃饭谈及《红楼梦》时的模糊情景，思忖这严敏是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抑或是王熙凤呢？都不是，也似乎都是。林黛玉孤标傲世、至情至性；薛宝钗大家风范、守拙守礼；史湘云率真活泼、得魏晋风流；王熙凤虽不识字，却处事精明、能干泼辣、深得贾母的信赖而掌管荣国府。岁月明净，霜华如故。这人都是复合体吧。而自己与婷婷的二婚具有爱情的基础，更重要的是共同的道德良心。春根想着想着便睡意涌来，头歪着睡在了枕头上。
　　http://www.hlys.cc/41365/3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