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灶台支在城管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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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轮车的遮阳棚被陆远用铁丝拧出个歪歪扭扭的弧度,LED灯牌在暮色里闪着暖黄的光,上面“今晚不做饭,除非你饿了”十个字是他用便利贴手写的——系统商城买的发光墨水,白天蔫头耷脑,天一黑就跟装了聚光灯似的。

  “老板,蒸汽管道改好了。”小桃从废楼的通风口钻出来,发梢沾着蜘蛛网,平板夹在胳膊底下,“排烟走老管道,市政热力图显示这片区十年前就停用了,监控拍出来像地热裂缝——您闻闻。”她举起手机对准灶台,镜头里飘起的白汽立刻被虚化处理成雾蒙蒙的一片。

  陆远用手指蹭了蹭锅沿,玄铁锅温温的,带着点旧物特有的亲切感。

  “成,今晚就拿这口锅试新菜。”他弯腰从车斗里搬出个粗陶大盆,里面泡着的糙米正泛着米浆的白,“忆苦饭,得煮得硬些。”

  凌霜抱着胳膊站在三轮车旁,黑色风衣被穿得像件铠甲。

  几个蹲在墙根的流浪汉原本凑过来探头,被她眼刀一扫,立刻作鸟兽散,只剩个戴毛线帽的老头缩在路灯下,假装低头玩手机——手机屏都黑着。

  “你这样像极了《无间道》里等接头的琛哥。”陆远边淘米边乐,“要不咱改个招牌?‘今晚不接头,除非你带饭’?”

  凌霜没接话,目光扫过夜市尽头的拆迁公告。

  红漆写的“拆”字下边,不知谁用粉笔添了行小字:“灶在,烟火就在”。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风衣口袋,那里装着今早从废灶里捡的碎陶片——和陆远兜里那块断砖上的“灶”字,纹路对得上。

  雨是七点整下的。

  不是淅沥的小雨,是那种砸在遮阳棚上“噼啪”响的急雨。

  陆远正往灶里添柴火,抬头看天:“得,试营业变试雨业了。”

  小桃的平板突然震动,屏幕跳出一串绿点:“旧传火者群有动静。”她推了推眼镜,“王大爷说带了当年的军用水壶,李婶裹了三床棉被,张叔……”

  话音未落,雨幕里就晃出几个打伞的人影。

  最前头的老头没打伞,灰布衫被雨淋得透湿,手里攥着个铝制饭盒,走一步往地上滴一滴水。

  “同志。”老头在三轮车前站定,雨水顺着花白的鬓角往下淌,“我是七九年参加净锅行动的炊事兵,听说你这儿有忆苦饭?”

  陆远的手顿了顿。

  净锅行动他查过资料——那是二十年前为清理城区违规灶台发起的专项行动,所有私人灶头都得拆,连老胡同里的蜂窝煤炉都没放过。

  他抬眼看向老头,发现对方袖口别着枚褪色的红五星,针脚细密,像是补过无数次。

  “限量五份。”陆远盛了碗糙米,“没盐,没油,和当年一个味儿。”

  老头的喉结动了动。

  他接过碗,指甲盖在碗沿刮出道白痕——是当年在炊事班练颠勺留下的老茧。

  第一口饭送进嘴里时,他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雨水混着眼泪砸在碗里,溅起颗颗小水珠。

  “当年在边境,断粮三天。”老头声音发颤,“连长说,谁能煮出不带沙子的饭,就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给他。我蹲在河边筛了半夜米,手冻得像胡萝卜……”他抹了把脸,又往嘴里扒拉两口,“那时候就想,要是能痛痛快快吃顿有盐的饭,这辈子值了。”

  陆远没说话,往灶里加了把柴火。

  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老头的脸忽明忽暗。

  第五碗饭递出去时,雨停了。

  云层裂开道缝,月光漏下来,照在老头放在桌上的铝制饭盒上——盒盖内侧刻着“炊事班王建国”,字迹已经磨得发毛。

  收摊时已经十点。

  陆远蹲在地上擦锅,突然摸到锅底有个硌手的东西。

  抠出来一看,是枚锈迹斑斑的钥匙,钥匙齿上缠着根红绳,绳头还沾着饭粒。

  “王大爷走的时候塞的。”小桃举着平板,屏幕上是监控回放——老头趁陆远转身盛饭,快速把钥匙塞进锅缝,动作像当年往伤员背包里塞压缩饼干,“他说这是老灶王爷庙的灶门钥匙,文革时藏在房梁上,没被收走。”

  陆远把钥匙揣进围裙兜,指尖蹭过钥匙齿的凹痕。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两道白光刺破夜色——城管巡逻车来了。

  “又是张队长?”凌霜的手搭在风衣下的战术刀上,被陆远悄悄拽住。

  巡逻车停在三步外,张队长摇下车窗,手电筒光扫过三轮车:“陆老板,又换地方了?”

  “响应号召,流动经营。”陆远指了指遮阳棚上的“非固定经营备案”牌——小桃昨晚黑进市场监管系统偷盖的章,“您看,没占道,油烟走老管道,地面刚扫过。”他弯腰捡起脚边的饭粒,“连粒米都没剩。”

  张队长的手电筒在玄铁锅上停了三秒。

  这口锅他熟——上个月在城南废宅,局里接到举报说有人违规用柴灶,他带着人去查,结果被一锅粥香勾得挪不动腿,最后只拍了张照就走了。

  照片现在还在局里群里,配文是“建议纳入市容温情管理案例”。

  “明天换个位置。”张队长把车窗摇上一半,“别让我天天看见你们。”车开出去十米,又突然刹住,“对了——”他探出头,“那粥……还有吗?”

  陆远笑出了声。

  等巡逻车尾灯消失在巷口,他转身对凌霜挑眉:“瞧见没?现在连城管都成咱们编外传火者了。”

  小桃的平板突然发出蜂鸣。

  她点开一段录音,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非法聚集,存在安全隐患!”“……活态传承,群众基础深厚!”“国务院参事室的调研数据显示,83%的市民支持保留特色餐饮点!”

  “他们在吵你。”小桃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映得她眼睛发亮,“甲方是应急管理部,乙方是文旅部非遗司。”

  陆远咬了口凉透的焦饭团,含糊不清道:“吵得越凶,说明咱这口锅……越烫嘴。”他踢了踢三轮车的车轮,“明儿个换地儿?不,就搁这儿。拆迁倒计时179天,够咱把火越烧越旺。”

  夜风突然变凉了。

  小桃抬头看天,云层又厚了,像块压得低低的铅板。

  “老板,气象预警说明晚有暴雨。”她划拉着平板,“老城区山体含水量超临界值,可能……”

  “可能什么?”陆远把最后半块焦饭团塞进嘴里。

  小桃盯着屏幕没说话。

  她知道有些话不用现在说——比如安置点的储备粮只够三天,比如废弃的蒸汽管道年久失修,比如那片拆迁楼后的山体,此刻正有细碎的石子顺着雨水往下滚,在泥土里砸出一个个小坑。

  三轮车的LED灯牌还在闪。

  “今晚不做饭,除非你饿了”的光映在墙上,把“饿”字的最后一笔拉得老长,像根被拉长的炊烟,直往云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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