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土里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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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念头,如干燥的火绒遇到了火星,在他脑海中轰然引燃。

  土,是死的。

  但草木灰是碱性,富含钾肥;石灰可以中和被洪水浸泡后的酸性土壤,还能杀菌;而山里腐烂的落叶与牲畜的粪便,更是最天然的腐殖质。

  死土,亦可再生!

  “系统,分析草木灰、墙灰粉与腐殖土的最优混合比例,目标:激活茶树根系,重塑土壤微生态。”他在心中默念。

  【指令接收。

  开始扫描样本……分析完成。】冰冷的电子音响起,一幅清晰的数据图谱在他脑海中展开。

  【建议配比:草木灰三成,石灰粉一成,腐殖土六成。

  混合后深翻入土三寸,可于七日内初步改善土壤板结,提升地力百分之三十。】

  “有救了!”谢云亭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立刻找来阿篾,让他组织人手,去倒塌的民居收集石灰墙粉,去各家各户的灶膛搜刮草木灰,再去后山林地里挖取腐殖黑土。

  起初,村民们只是麻木地执行着命令,眼神里充满了疑虑与不解。

  把这些没用的灰啊土啊倒回地里,就能让茶树活过来?

  这比说书先生的故事还玄乎。

  他们看着谢云亭在祠堂前那片受灾最重的坡地上划出一块“试验田”,然后亲手将一筐筐混合好的“新土”倒在地上,像个最卑微的农夫一样,挽起裤腿,赤脚踩进没过脚踝的烂泥里。

  他拿起锄头,一下一下地翻动着沉重、黏腻的泥土。

  动作不算娴熟,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锄头都用尽了全力。

  第一天,人们在远处观望。

  第二天,他依旧在那里,背影被晨曦拉长,又被夕阳染红,仿佛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

  他的手心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磨破,混着泥水,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苏晚晴心疼地为他包扎,劝他歇歇,他却只是摇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脚下的土地。

  第三天清晨,当谢云亭再次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试验田时,发现老根叔已经沉默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锄头。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抡起锄头,狠狠地砸进了泥地里。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茶农放下了手中的杂活,默默地拿起农具,走进了那片试验田。

  他们不再说话,只有锄头与泥土碰撞的沉闷声响,汇成了一首无言的战歌。

  第七日,奇迹发生了。

  试验田里,那些原本枝叶枯黄、奄奄一息的老茶树,竟有三成左右的枝干上,顽强地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黄色新叶!

  那抹绿意,在满目疮痍的黄土地上,比金子还要耀眼。

  人群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许多人喜极而泣。

  谢云亭的系统界面上,那代表土壤状态的土褐色警告终于褪去,一行崭新的绿色小字缓缓浮现:“生机复流,脉络初通。”

  一直在旁用笔记录的范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震撼。

  他在笔记本上写道:“这不仅是一场农业技术的复苏,更是一场信任的发酵。当知识与汗水,领袖与民众,在同一片土地上同频共振时,最贫瘠的土壤里也能开出希望之花。”

  土活了,但新的难题接踵而至——水源。

  断渠之后,历口河恢复了流淌,但那是浑浊的洪水,根本无法用于灌溉娇嫩的新芽。

  唯一的希望,就是掘井。

  谢云亭想到了那个在暴雨之夜凭手感地听出古井暗道的老人——石聋伯。

  他恭敬地将老人请到茶山最高处,奉上热茶。

  石聋伯将茶碗放在一边,整个人趴在地上,耳朵紧紧贴着湿润的泥土,闭目凝神,一动不动地听了足足半日。

  日头偏西时,他才缓缓起身,用手指着东南方向一处遍布乱石的山坳,嘶哑地断言:“东南三百步,地下有活泉。水脉旺,是口好井。但……隔着十几丈厚的青岩石层,怕是……难。”

  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十几丈厚的岩层,没有炸药,单凭人力,无异于愚公移山。

  就在众人唉声叹气之际,一直抱着茶籽罐的小芽忽然开口:“我记起来了!爷爷的笔记里提过一口‘龙眼井’,说是我们历口镇的龙脉所在,就在咱们的祖坟后山,好像是癸酉年重修过一次,后来不知怎么就湮没了。”

  祖坟后山!

  老周头!

  谢云亭心头一震,立刻带着小芽和几个后生重返那片废墟。

  在掩埋着老周头遗骸的残垣下,他们真的掘出了一本被烧得只剩半边的《茶事札记》。

  翻开焦黑的残页,一幅潦草简陋的地图赫然在目,图上一个圈旁,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两个字:“癸酉”。

  谢云亭将残页贴近眉心,集中精神,低声催动:“系统,启动‘环境记忆回响’,扫描‘癸酉年’、‘龙眼井’关键信息!”

  【指令确认。回响启动……】

  一瞬间,周围的景象仿佛扭曲了。

  三十多年前的影像如水波般在谢云亭眼前荡开:一群穿着短褂的汉子正围着一口深井劳作,井口旁,一个与老周头有七分相像的中年人正在一块石碑上刻字。

  画面一闪而过,但井口的确切坐标,已如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找到了!就是这里!”

  谢云亭率领众人按照系统定位,开始日夜不停地挖掘。

  然而,当他们掘进至十丈深时,井下依旧是坚硬干燥的岩石,连一丝水汽都没有。

  连续几日的苦干化为泡影,士气瞬间跌至冰点。

  “停!”就在众人准备放弃时,一直守在井边的石聋伯突然大喝一声,制止了正要下井的茶农。

  他让人从井口放下了一只系着长绳的铜铃,自己则再次俯身,将耳朵贴在井沿的岩石上。

  绳索放到尽头,微微一颤。

  石聋伯的眼睛猛地睁开,狂喜地喊道:“有回音!下面是空的!有水!”

  人群再次沸腾!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石聋伯听出,下方的岩层结构不稳,继续强行开凿,极有可能引起塌方。

  “我下去!”老根叔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赤红着双眼,声音沙哑却坚定,“我儿子就埋在这山里,我死也得替他看见活水出来!”他脱下外衣,带头换下疲惫的工友,跳下了深井。

  在摇摇欲坠的井壁下,他用自己的脊梁,死死顶住新架设的支撑木。

  一个榜样,激起了百倍的勇气。

  茶农们排起了长队,轮番下井,饿了就在井边啃个冷馍,困了就靠着山石打个盹。

  七个昼夜,近百人轮番作业,钢钎凿秃了十几根,手掌磨烂了一层又一层。

  终于,在第七天午后,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最后那层石壁被凿穿!

  “噗——”

  一股清冽的泉水喷涌而出,撞在井壁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第一个被泉水溅到脸上的茶农愣了半秒,随即疯了一般大喊:“出水啦!出水啦——”

  整个山谷都被这狂喜的呼喊声淹没。

  人们跪倒在井边,用手掬起甘甜的泉水,一边大口痛饮,一边号啕大哭,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苦难与绝望,都随着泪水宣泄出来。

  谢云亭命人在井边立起一块石碑,上面没有刻任何人的名字,只请石匠雕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茶花。

  当晚,油灯下,谢云亭翻看着云记的账册,眉头却越锁越紧。

  破坏水渠、救济灾民、开荒修土、掘井引水……每一项都是巨大的开销。

  他清点完最后一笔现金,发现云记所有的流动资金,只够再维持全镇上下两个月的工钱与伙食。

  “东家,要是再没有大笔进账,下个月……弟兄们的工钱怕是都发不出了。”阿篾站在一旁,满脸忧色。

  谢云亭沉默不语,目光穿过窗户,望向不远处那间简陋的茅屋。

  苏晚晴已经睡下,月光透过窗棂,静静洒在她恬静的睡颜上。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她戴在腕间的那只通体碧绿的玉镯上——那是苏母唯一的遗物,也是当年苏家给女儿最贵重的陪嫁,更是他谢云亭当年许下守护她一生承诺的聘礼。

  窗外,茶农们自发组织起来,挑着灯笼,连夜为新芽培土浇水。

  他们的身影被灯火拉长,映在茅屋的土墙上,像一幅幅沉默而伟大的皮影戏,上演着一出名为“生生不息”的史诗。

  次日清晨,谢云亭召集了所有云记的骨干和茶农代表,在新建的井边,他平静地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我决定,抵押苏家的嫁妆,筹款三千银元,用于采购豆饼肥料、修缮焙房、重建苗圃。”

  “不可!东家!”老根叔第一个反对,“那是少奶奶的体己,是念想!我们不能动!”

  “是啊,东家,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众人纷纷劝阻。

  一片嘈杂中,苏晚晴却轻轻地走上前来,握住了谢云亭冰冷的手。

  她看着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都说,茶山活着,人心就不死。那这只镯子,就让它去换我们历口镇上千口人的一条活路。”

  说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只翠绿欲滴的玉镯从腕间缓缓褪下,郑重地放进一个早已备好的木匣里。

  “扑通”一声,老根叔突然双膝跪地,对着谢云亭和苏晚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他身后,上百名茶农依次跪下,黑压压的一片,汇成沉默的山峦。

  “东家,少奶奶,我们……跟你们一起扛!”

  当日下午,谢云亭亲自押着马车,将嫁妆送往黟县县城最大的当铺。

  归途上,马车颠簸,怀里揣着沉甸甸的三千银元,他的心却比来时更重。

  就在马车即将拐入通往历口镇的山路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山体撕裂般的轰鸣巨响!

  “轰隆隆——”

  谢云亭心中一紧,猛地跳下车。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壁,大片土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烟尘弥漫,瞬间就将那条他们刚刚修通不久、通往苗圃的唯一小路彻底堵死。

  碎石还在不断滚落,看这架势,想要重新通路,至少需要半个月的人力。

  钱有了,路却断了!

  谢云亭站在乱石堆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就在他焦急万分之际,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芽,忽然指着塌方处旁边一道陡峭的崖壁裂缝,用不确定的语气轻声说道:“东家,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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