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火种偏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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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小芽纤细手指的方向,谢云亭眯眼望去。塌方体与山壁的交接处,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陡峭裂缝深处,正透出一星微弱却执着的光亮。
那光芒并非天光,倒像是被水面反射后,折射出的幽微磷光。
在这漫天黄土、满目疮痍的绝境里,任何一点异样都足以点燃求生的火种。
谢云亭心头一动,几乎是本能地在心中默念:“系统,扫描光源,启动‘环境记忆回响’,追溯裂缝历史痕迹!”
【指令确认。环境记忆回响启动……】
霎时间,眼前的乱石与烟尘仿佛被一层水幕荡开。
轰鸣的塌方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骡铃与悠长的号子声。
三十多年前的景象如画卷般展开:一条被藤蔓半掩的青石板古道,被磨得油光水滑,蜿蜒着没入那道裂缝。
一队队驮着沉重茶箱的骡马鱼贯而入,背夫们头裹白巾,唱着粗犷的《过峡谣》,歌声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
画面一闪即逝,但那条被遗忘的茶马古道的轮廓,已深深刻入谢云亭的脑海。
他心跳骤然加速——若此路尚通,便能彻底绕开被塌方堵死的官道,甚至可能是一条直达休宁、祁门茶市的捷径!
“阿灰!”谢云亭沉声喝道。
一直缩在人群后的流浪儿阿灰浑身一激灵,立刻钻了出来。
“你身子最轻,带着几个娃,从那道缝摸进去看看!记住,安全第一,遇到危险立刻退出来!”
阿灰眼珠一转,点了点头。
他本就是山野里长大的孩子,攀岩走壁如履平地。
他招呼了几个同样机灵的半大孩子,像几只灵猴,手脚并用地攀上乱石堆,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裂缝中。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谢云亭则指挥着青壮劳力,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裂缝外围的碎石,以防二次塌方。
约莫一炷香后,阿灰带着满身泥水,连滚带爬地从裂缝里冲了出来,脸上混合着惊恐与狂喜。
“东家!里面……里面是空的!是个洞!好长好长的洞,能通到后山的山坳里去!”
他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块从洞壁上刮下的苔藓石皮,献宝似的递给谢云亭:“洞壁上还有字!跟……跟老周头爷爷笔记上的字一模一样!”
谢云亭接过石皮,只见上面刻着两个模糊的字迹:“己未”,旁边还有个“修”字的残划。
己未年,正是老周头在《茶事札记》中频繁提及的一个年份!
他再也按捺不住,提上一盏马灯,亲自钻入裂缝。
洞内阴冷潮湿,脚下是厚厚的淤泥,但确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痕迹依稀可辨。
走了约莫百十步,洞穴豁然开朗。
更令他震惊的是,在洞底的淤泥中,半埋着一块巨大的残碑,借着灯光,碑上四个古朴的隶书大字赫然在目——徽州茶引。
而在大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南北通衢。
这时,得到消息的范教授也拄着拐杖,在人搀扶下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那块残碑时,一向沉稳的学者竟激动得浑身颤抖:“天哪!这不是路,这是一份活着的历史契约!‘茶引’是明清时期官府发放的茶叶运销凭证,有‘茶引’的商路,就意味着是受官府保护的商贸大动脉!这条路,是咱们徽州茶商的生命线!”
当晚,谢家祠堂灯火通明。
新发现的古道成了唯一的希望,但也带来了新的争论。
“这洞里黑灯瞎火,万一再塌了怎么办?”
“是啊,扩宽山洞,比修路还难,咱们这点人手……”
众人议论纷纷,士气在短暂的兴奋后又开始动摇。
一直沉默的老根叔,将旱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瓮声瓮气地开口:“我爹那辈人就常说,茶山上的路,断一天,人心就冷一分。路要是不通,茶再好,也只能烂在自家地里。”
他话音刚落,小芽忽然从人群中挤出,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有最后一批良种茶籽的瓦罐,仰头看着谢云亭,清脆地说道:“东家说过,茶香不断,人心就不死。那这条路,我们就让它再活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谢云亭身上。
他望向身旁的苏晚晴,只见她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全然的信任。
她轻轻点头,柔声说:“云亭,你说过,路是人走出来的。我相信你。”
一句话,重逾千斤。
谢云亭深吸一口气,站到祠堂中央,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被烟火熏得黝黑、被生活压得沉重的脸。
“各位乡亲!”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明日开工,打通古道!我们这么做,不光是为了运茶,更是为了守住一句话——我们皖南人,不靠天,不靠地,更不吃别人的救济粮!”
“不吃救济粮!”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嗓子,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
“对!我们自己有手有脚!”
“干他娘的!”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近百名汉子便扛着锄头、钢钎、铁镐,齐聚洞口。
“开山!”
随着谢云亭一声令下,他自己第一个抡起大锤,狠狠砸向堵住洞口的岩石。
坚硬的岩石与铁锤碰撞,迸发出刺眼的火星,也迸发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那团火。
石聋伯被请来做了总指挥,他耳朵贴在山壁上,精准地判断着岩石的应力点,指挥众人从最安全的位置放小炮、用钢钎撬,巧妙地控制着进度,避免引发更大规模的塌方。
阿灰则领着一群孩子,组成了“传灯队”,他们用油纸糊了简易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地站成一排,将光亮接力送入深邃的洞中。
一时间,山洞内外,号子声、凿击声、碎石滚落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与天争命的交响。
至午时,正当众人干得热火朝天,洞壁深处突然有水渍渗出,很快汇成一股股细流,让本就泥泞的地面更加湿滑难行,工程被迫中止。
“都别动!”石聋伯再次贴耳于湿润的岩壁,凝神细听片刻,猛地睁眼道:“是活水!往下三尺,有一股不小的地下暗流!要是能把它打通,引出去,咱们的茶田就有救了!”
绝境逢生!
“改道!”谢云亭当机立断,“不跟它硬碰硬,我们顺着水脉,给它挖一条新河道出来,引水入田!”
傍晚收工,苏晚晴带着几个妇人,挑着热腾腾的饭菜来到工地。
她看到谢云亭满是血泡的双手还在挥动着铁镐,心疼不已,悄悄走过去,趁他擦汗的间隙,将一抹清凉的药膏涂在他通红的掌心。
谢云亭的动作一顿,低声说道:“晚晴,你母亲的那只镯子,今晚……我就要派人送去县城典当了。”
苏晚晴用力握住他粗糙滚烫的大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它换来的不是钱,是咱们历口镇上千口人的尊严。值。”
远处,茶农们自发地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啃着干粮。
不知是谁,用沙哑的嗓子低声哼起了古老的《采茶谣》。
那悠扬而带着韧劲的调子,飘入幽深的洞中,仿佛在与沉睡了百年的回音对话。
深夜,万籁俱寂。
谢云亭独坐在油灯下,清点着云记所剩无几的账目。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异响——那声音来自祠堂外,顺着刚刚挖通的临时水渠传来,咕嘟咕嘟,像是水流在与什么东西共鸣。
他心中起疑,快步走到渠边。
一股淡淡的、却异常熟悉的香气,随着水流飘散在夜色中。
是松烟香!
他猛地蹲下身,捧起一汪渠水凑到鼻尖。
没错,就是云记改良“祁红”时,采用“松柴焙火”工艺特有的味道!
“系统,立刻启动成分勘破,分析水中特殊物质!”
【指令接收……分析中……检测到微量松香油及特定酚类化合物,与‘松柴文火烘焙’工艺产物吻合度97.3%。】
谢云亭的大脑轰然一震。
这股地下暗流的上游,竟然还有一处活着的焙房在秘密运作!
是谁?
在这样的大灾之后,是谁还有能力、有心思在深山里焙茶?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小芽睡眼惺忪地跑了过来,手里捏着一张从老周头遗物——那本烧焦的《茶事札记》夹层中抖落的泛黄纸片。
“东家,你看,这是什么?”
谢云亭接过纸片,借着月光,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因年深日久而模糊不清:“雷公岭桩毁,不得已,移焙于龙脊坞。”
龙脊坞!
他猛地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片连绵起伏、在月色下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暗山峦,眼中瞬间燃起两团炙热的火焰。
原来……火头一直偏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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