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你说救赎，我听却是审判

　　凌晨一点，山顶观景台。

　　风如刀锋般割过山脊，城市灯火在脚下铺展成一片流动的星河，遥远而冰冷。

　　楚教授缓缓走下车，深灰色风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那只老旧皮箱边缘锈迹斑斑，仿佛承载着某种被时间封存的秘密。

　　陆昭站在栏杆旁，手指仍残留着刚才通话时的微颤。

　　他盯着那皮箱，心跳平稳——因为他早已知道，这不是救赎的钥匙，而是审判的开端。

　　“这里面，”楚教授的声音低沉而庄重，像是在举行一场迟来的仪式，“是你父亲当年没能看完的手稿续篇。”他打开箱子，取出一叠泛黄纸张，纸页边缘卷曲发脆，墨迹也有些褪色，“影首临终前托我保管的。只有你能读懂它。”

　　陆昭接过手稿，动作不急不缓，眼神却如鹰隼般扫过每一页内容。

　　是“红眼计划”的核心理论框架：意识适配模型、情感锚定算法、认知共振频率……术语密集，逻辑严密，宛如一部未来人类进化的蓝图。

　　可就在第三页右下角，一个本应写作“a波阈值触发”的地方，却被写成了“β波同步激活”——这在神经科学上是荒谬的错误。

　　更细微的是，在第七页提到“人格解离临界点”时，原文引用了一组根本不存在的实验编号。

　　这些破绽太刻意了，不像疏忽，倒像一种暗语——或者，陷阱。

　　他不动声色地翻完最后一页，将手稿轻轻夹回腋下：“老师，您为什么不早给我？”

　　楚教授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目光深远得如同穿越了十年光阴。

　　“因为你要先走到边缘，才能看清什么是深渊。”他缓缓道，“你父亲没走完这条路，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拒绝坠落。而你……你已经在往下跳了。”

　　陆昭嘴角微动，似乎被这句话刺中了某根神经。

　　他忽然咳嗽两声，从口袋掏出一个小药瓶，拧开，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吞下。

　　“最近压力大，心跳不稳。”他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真实感。

　　楚教授皱眉瞥了一眼药瓶标签：“你在吃β受体阻滞剂？”

　　“怕控制不住情绪。”陆昭苦笑，“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擅长压抑愤怒。”

　　实际上，那只是维生素c。

　　真正关键的，是他耳中几乎不可见的隐形耳麦，正将每一句话、每一次呼吸、甚至风声中的微妙停顿，实时传输至安全屋内的“幽灵通讯员”。

　　此刻，在数十公里外的地下服务器机房里，数据流正疯狂运转。

　　噪音过滤程序剥离背景杂音后，精准锁定楚教授说话时喉结的微小运动。

　　分析结果显示：每当他说出“继承”“觉醒”“使命”这类词汇时，喉结会有一瞬0.2秒的吞咽动作——这是长期服用中枢神经兴奋剂者的典型生理反应，说明他在用药物维持高度清醒状态，甚至可能依赖某种未公开的精神调控技术。

　　他不是在传道，他是在执行程序。

　　陆昭深吸一口气，突然冷笑一声，抬手将整叠手稿狠狠摔在地上。

　　纸张四散飞扬，像一群死去的蝴蝶，在风中挣扎片刻便坠入黑暗。

　　“你知道我爸怎么死的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夜风，“不是因为查案太深，是因为他不信这套狗屁‘进化论’！你说他是盲目的，可你呢？你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复读机！一遍遍重复那些所谓的真理，你以为你是导师？你只是个被洗脑的传声筒！”

　　楚教授脸色微变，但嘴角竟缓缓扬起一抹笑意，仿佛早预料到这一幕。

　　“愤怒是觉醒的开始。”他轻声道，语气平静得令人发寒，“你越恨我，就越接近真相。你父亲若能像你这样爆发一次，也许就不会死得那么安静。”

　　陆昭盯着他，瞳孔收缩。

　　就在这时，他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如刀的光：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影首’遗言里说‘你终究会理解我’，而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都和那段录音一模一样？”

　　空气骤然凝固。

　　楚教授的笑容僵住了。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要辩解，却又无法发出声音。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出现了极短暂的混乱——不到半秒，快得足以被忽略，却被陆昭牢牢捕捉。

　　那是系统崩溃前的第一道裂痕。

　　原来如此。

　　那些所谓的“私人记忆”、那些深情款款的教诲，全都是预设脚本。

　　楚教授不是主控者，他也只是链条上的一环。

　　他所相信的一切，不过是更高层级意志的投射。

　　而“影首”从未真正存在过——至少，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陆昭缓缓后退一步，指尖已悄悄按住口袋里的录音笔开关，确认全程记录无误。

　　他知道，今晚得到的不只是证据，而是一把能撬动整个“红眼计划”根基的杠杆。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他低声说，声音冷得像冰，“我会替你找到答案。”

　　楚教授终于动了，向前迈出一步，风衣下摆翻飞：“陆昭，你还没明白吗？我们不是敌人。你父亲没能完成的事，你可以接手。你有天赋，有执念，更有资格成为新秩序的第一块基石。”

　　“新秩序？”陆昭嗤笑，“用谎言喂养的怪物，也配叫秩序？”

　　话音未落，远处山路上，一辆不起眼的银色轿车悄然调转方向，驶离监控盲区。

　　车内，沈清握着手机，屏幕显示一条刚接收的加密文件包，标题为《镜面报告·片段A》。

　　她没有立即打开，只是望向身旁副驾上的唐律师，声音压得很低：“准备好了吗？”

　　唐律师点头，手中文件夹封面上印着一行小字：民事公益诉讼申请书草案。

　　窗外，天边已有微弱晨光刺破云层。

　　风暴，正在从另一个维度悄然成型。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观景台的金属栏杆上，发出密集如鼓点般的声响。

　　山风裹挟着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陆昭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城市灯火早已被雨幕吞没，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楚教授之间这一片死寂的对峙。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眉骨，渗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

　　但他没有眨眼，目光如钉子般死死钉在楚教授脸上。

　　“你说这是救赎。”陆昭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雨，“可你在我痛苦时植入记忆，在我迷茫时推我靠近你们的理念，在我信任你时把我当成容器……这不是救赎，是谋杀。”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碾压而出，“谋杀我的自由意志。”

　　楚教授脸色微变，风衣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陆昭缓缓抬起手，从内袋中取出手机。

　　屏幕亮起，一段音频开始播放——

　　“适配完成，准备移交。”

　　声音低沉、平稳，正是楚教授的声线，毫无情绪波动，如同机械指令。

　　楚教授瞳孔骤缩，猛地后退半步，脚跟几乎撞上台阶边缘。

　　“你……你怎么敢伪造这种东西？！”

　　“我没伪造。”陆昭冷笑，眼神锐利如刀，“这是你上周三，在空无一人的心理研究院b3会议室里，对着空气说的。你以为没人听见？但你知道吗，老师……最可怕的监听，从来不需要麦克风。”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只用了你教我的‘认知共振’原理——反向追踪你的语言节奏和呼吸频率，再结合‘幽灵通讯员’从通风管道拾音的声波还原技术，重建了那段对话。”

　　楚教授的喉结动了动，那是他一贯在服用兴奋剂前的征兆。

　　但现在，那动作不再是为了维持清醒，而是源自本能的惊惧。

　　陆昭步步逼近，雨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手机屏幕上：“《继承者培育日志》我已经看过了。从十六岁起，每一次人生转折，都是你们设计的‘刺激节点’——高考失利？因为有人匿名举报我志愿材料作假，导致复读；大学心理学成绩突飞猛进？是你亲自安排助教‘偶然’引导我接触犯罪侧写理论；就连我选择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也是你们用‘情感锚定’一步步诱导的结果。”

　　他声音渐沉：“你们想把我塑造成‘影首’的继任者。可你们忘了——真正的逻辑思维者，不会信仰任何权威，哪怕是自己的导师。”

　　楚教授忽然笑了，笑声混在雨声中，诡异而阴冷。

　　“你不明白……当你开始怀疑一切的时候，你已经……是我的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手，按下遥控器。

　　刹那间，陆昭身后的路灯全部熄灭，整座观景台陷入漆黑。

　　唯有闪电撕裂天际的一瞬，照出楚教授嘴角那抹近乎狂热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

　　十余道强光自山腰次第亮起，如利剑刺破雨幕，精准锁定观景台中央。

　　脚步声踏着湿滑石阶急速逼近，夹杂着无线电中传来的简短通报：“目标包围，准备收网。”

　　楚教授僵在原地，手中的皮箱被他攥得咯吱作响。

　　陆昭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轮廓流淌而下。

　　他望着眼前这个曾被自己敬若神明的男人，轻声道：

　　“不，老师。我唯一继承你的，是我学会的——如何识破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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