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圣人讲道，不知岁月。

　　紫霄宫内，早已化为了一片大道的海洋。

　　鸿钧的声音依旧平缓，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致命的诱惑。他所吐露的每一个字，都化为一枚枚金色的、玄奥的道纹，漂浮在宫殿之中，最终又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融入每一位听道者的神魂。

　　三千红尘客，已尽数沉沦。

　　他们就像是贪婪的饕餮，忘我地吞噬着这场万古未有的饕餮盛宴。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如痴如醉的、近乎于“圣洁”的表情。他们的肉身，在道音的洗礼下，变得晶莹剔-透，无垢无尘；他们的元神，在大道的滋养中，不断地壮大、升华，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他们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外界的风云变幻。

　　在这一刻，他们的“自我”，仿佛已经彻底消融在了那浩瀚无垠的“天道”之中。他们与道同游，与理共舞，感受着那种前所未有的、掌控天地法则的强大与美妙。

　　这，是一种无上的幸福。

　　也是一种……最温柔的毒药。

　　蒲团之上，六位未来大能的异象，更是惊人。

　　他们的身躯，仿佛已经化为了半透明的琉璃，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道精纯的、由圣人道音所化的法则锁链，正不断地涌入他们的体内，与他们自身的道果，进行着最深层次的融合。

　　老子的“无为”，元始的“秩序”，通天的“锋锐”，女娲的“造化”，接引的“寂灭”，准提的“愿力”……他们各自的大道，都在鸿钧这包罗万象的“天道”框架之下，被迅速地填充、完善、拔高！

　　他们的气息，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突破大罗，向着那遥不可及的圣人门槛，疯狂地逼近！

　　整个紫霄宫，就是一锅正在被文火慢炖的浓汤。三千大能，皆是汤中之材。而鸿钧，便是那位手持汤勺，掌控着一切火候的主厨。

　　然而，在这片集体沉醉的狂欢之中，那个角落钟离，却依旧是一片绝对的清醒。

　　他就像是这片沸腾海洋中的一座孤岛，任凭周围的浪潮如何汹涌，如何狂暴，他自岿然不动。

　　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既无狂喜，也无沉醉。那双金色的眼眸，依旧紧闭着，仿佛早已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色。

　　如果说，其余的三千大能，是在被动地“接收”着鸿钧所赐予的大道。那么钟离，则是在主动地“审视”！

　　他的神识之海，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运转着！

　　圣人讲道的那些玄奥道纹，并未能融入他的识海，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壁垒，阻挡在外。

　　钟离的意志，化为了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主宰。他没有打开大门，任由这些“天道”涌入。

　　而是伸出了一只手。一只由“契约”法则所凝聚而成的、象征着“公平”与“审定”的金色天平，出现在了识海的中央。

　　他小心翼翼地，从外界那无穷无尽的道纹洪流之中，牵引出一丝，轻轻地放在了天平的一端。

　　而后，他又从自身的世界中，提取出了一缕蕴含着“岩”与“守护”真意的本源法则，放在了天平的另一端。

　　开始……称量！

　　“天道之‘序’，在于‘定数’。”

　　钟离的内心，一片空明。他的思维，冷静到了极致。

　　“山高水深，皆有其尺；星辰运转，皆有其轨。这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绝对的、不容更改的秩序。强大，却也……冰冷。”

　　天平的左端，微微下沉。

　　“而我之‘守护’，其‘序’在于‘认同’。”

　　“我与你，立下约定。你遵守，我守护。这是一种自下而上的、需要双方共同维系的秩序。或许脆弱，却充满了……温度。”

　　天平的右端，缓缓抬升。

　　两者之间，高下立判？

　　不。

　　钟离要的，从来都不是分出高下。他要的，是理解其本质！

　　在称量完“秩序”之后，他又引来一丝蕴含着“天道生机”的道纹。

　　“天道之‘生’，在于‘轮回’。”

　　“草木枯荣，万物生死，皆入循环，周而复始。能量守恒，不增不减。这是一种宏大的、着眼于整个世界平衡的‘生’。”

　　“而我之‘岩’，其‘生’，在于‘沉淀’。”

　　“每一次花开，每一次叶落，每一次生命的诞生与消亡，都会在这片大地上，留下它的痕迹。这痕迹，便是历史，便是记忆，便是一切‘存在’过的证明。这是一种铭记过去、奠基未来的‘生’。”

　　……

　　就这样，在紫霄宫内所有人都沉浸于悟道狂喜之时。

　　钟离却在他的内心世界里，进行着一场最为冷静、也最为孤独的论道。他将鸿钧的“天道”，一点点地拆解、分析、称量、对比。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复盘着一局早已结束的、由“天道”亲自布下的棋局。他不在意棋局的胜负，他要看的，是这位棋手，落下每一颗棋子时的思路、布局、以及……隐藏在棋局背后，那最终的目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钟离要做的，便是借鸿钧这块最坚硬、最完美的“天道之石”，来打磨、淬炼自己那块尚未成型的“帝君之玉”！

　　他发现，自己的“契约”之道，虽重信义，却在宏大的、面对整个世界的“秩序”建立上，有所欠缺。而鸿钧所讲的“道”，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他发现，自己的“岩”之道，虽重沉淀，却在“能量循环”与“生生不息”的流转上，略显死板。而鸿钧的“轮回”，正好给了他全新的启发！

　　一点点，一滴滴。

　　钟离没有让自己的道，去模仿天道。

　　而是像一个最贪婪的学者，疯狂地汲取着天道中最精华、最普世的至理，然后，再用自己“守护”的熔炉，将其煅烧、提纯，最终化为能够与自身大道完美相融的养分！

　　他的识海世界，并未因此而改变形态。

　　但构成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都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厚重、更加的坚固、也更加的圆融！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位孤独的守护者，守护着自己的一方天地。

　　那么现在，他正在学习的，是如何成为一位……

　　真正的……

　　创世之神！

　　他要创造的，是一个以“契约”为基石，以“守护”为天条，充满了“人”之温度的、崭新的世界！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诞生的瞬间！

　　钟离那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的嘴角，在那无人察觉的角落，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来对了。

　　这紫霄宫，于他人而言，是“入局”的开始。

　　但于他而言，却是“破局”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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