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书信安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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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纪元年(889年)夏,越州。

  镜湖之畔,昔日荒芜的滩涂与丘陵地,如今已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连绵的屋舍虽大多仍是木质结构,却排列整齐,屋顶覆着干爽的茅草或新烧的青瓦。阡陌纵横,新垦的田地里,禾苗在夏日的阳光下泛着青翠的光泽。水车吱呀作响,将清澈的湖水引入沟渠。孩童在新建的乡学舍前嬉戏,朗朗读书声与田间的蛙鸣虫唱交织在一起。

  营田军都督徐绾陪着钱镠的心腹谋士李振,行走在田埂上。徐绾指着眼前景象,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李参军请看,按大王的吩咐,所有移民皆已安置妥当。每户按丁口分了田,屋舍虽简,足以遮风避雨。春耕时发放的粮种、农具皆已到位,借贷的耕牛也分发下去了。眼下这光景,比起他们在淮南时,只强不差。”

  李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在田间辛勤劳作,面色虽黝黑却带着踏实神情的新移民,心中暗暗点头。钱镠的怀柔政策确实起到了效果。这些原本可能充满怨气的淮南百姓,在实实在在的土地和安稳的生活面前,反抗之心已消弭大半。

  “徐都督辛苦。”李振道,“安置之事,大王甚为关切。然,欲真正收其心,安我军心,尚需再行一步。”

  徐绾神色一凛:“请参军示下。”

  李振缓步前行,低声道:“移民已安,然其与军中亲人的联系,仅靠当初迁徙时的一面之缘和口信,终究淡薄。时日一久,难免再生隔阂疑虑。且军中将士,尤其是那七万淮南籍的,虽知家眷已南迁,但具体情况如何?是苦是甜?是真是假?心中未必全然踏实。”

  他停下脚步,看向徐绾:“大王之意,需让军中将士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家人的现状,也让移民家属知晓亲人在军中的情况。此乃‘通音讯,安彼此之心’之上策。”

  徐绾恍然大悟:“参军的意思是……组织书信往来?”

  “正是。”李振点头,“然此事需周密安排,方能显大王恩德,固将士之心。”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润州节度使府邸内,钱镠召集了周繇、罗隐、李振等核心幕僚,专门商议此事。

  钱镠端坐主位,沉声道:“李参军此前所议,组织军中淮南籍将士与越州家属通信,此事关乎军心稳固,亦是我‘软刀子’能否见效的关键。诸位且详议个章程出来。”

  周繇率先开口,他老成持重,虑事周全:“大王,此事看似简单,实则繁琐。首要在于‘名册核对’。需将营田军登记的移民名册,与各军统计的淮南籍将士名册,逐一核对,确保亲属关系无误,避免张冠李戴,闹出笑话,反失人心。”

  罗隐接口道:“光有名册还不够。军中将士,并非人人识字能文。需组织军中文书、幕僚,乃至招募些许识文断字的士卒,分赴各军,为那些不识字的将士代写家书。内容可稍作引导,主要报平安,述说在军中受重用、待遇优渥之情状,询问家中安置情况,表达思念即可。切记,不可让将士觉得是强逼他们写,要让他们自愿,发自内心地感念大王恩德。”

  李振补充道:“罗先生所言极是。同样,越州移民那边,也要组织人手,为那些不识字的家属代写回信。回信内容,当如实描述越州安置之善,田宅、口粮、农具之实,生活之安稳。要让军中将士看到,他们的家人,在大王治下,过得比在淮南时更好!此乃最有力之证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外,此事需大张旗鼓地进行。要让全军皆知,大王是如何体恤他们,如何费心费力为他们沟通家音。这比任何赏赐更能收拢人心。信件往来,可由专门的驿卒以都统府信使的身份传递,以示郑重。第一批书信,大王或可亲自阅览数封,以示关怀。”

  钱镠听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善!诸位思虑周详,便依此办理。罗隐,你总揽名册核对之事,务求精准。周繇,你文采斐然,负责拟定代写书信的要点范本,并督导军中文书。李振,你统筹全局,与越州徐绾等人协调,确保回信事宜顺畅。此事,务必在秋收前完成第一批往来。”

  他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我要让这七万淮南子弟,以及全军将士都明白,跟着我钱镠,不仅前程似锦,更能家室安康,骨肉团圆!此非虚言,而是实实在在的恩典!”

  命令一下,整个钱镠集团迅速行动起来。

  周繇调集了度支、户曹、营田军及各军司马处的文书吏员,在润州设立临时办公之所,夜以继日地核对名册。厚厚的籍册堆满了案头,吏员们仔细比对每一个姓名、籍贯、亲属关系,确保万无一失。

  罗隐则精心起草了一份《慰谕将士寄家书大意》,文中并未规定死板格式,而是列举了一些温馨、积极的叙述角度,如“儿在军中,蒙大王信重,升任队正,饷粮丰厚,勿念”、“家中父母妻儿可安好?越州田宅可还称心?口粮可足?”、“闻越州安置妥当,心中甚慰,必当奋勇杀敌,以报大王恩德”等,供代笔人参考,鼓励将士抒发真情实感。

  各军之中,气氛更是热烈。得知大王要组织他们给越州的家人写信,尤其是那些淮南籍的将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个烽火连天的年代,能与远隔数百里的家人通音信,几乎是奢望。

  在杭州驻防的神武军右厢,都指挥使安仁义亲自督阵。营区内设下了数十张书案,从幕府抽调来的文书以及军中识字的军官、老兵,临时充当起了“代书先生”。将士们排着长队,脸上洋溢着激动和期盼。

  一个名叫赵大柱的队正,原是孙儒部下悍卒,此刻却搓着大手,有些局促地坐在文书面前。

  “兄台,侬……侬不知道说啥。”他黝黑的脸上竟有些泛红。

  文书和蔼地笑道:“赵队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先报个平安,再说说你在军中的情况,然后问问家里老人孩子怎么样了。”

  赵大柱定了定神,磕磕绊绊地说道:“那……那就写:爹,娘,侬大柱在杭州这边挺好,吃得好,穿得暖,钱大王……不,大王对我辈很看重,侬现在当队正了,管着五十号人呢!我辈在这边天天操练,精神头足得很!你们在越州那边咋样?房子住得惯不?分的地种了没?小崽子还调皮不?别舍不得吃,侬这边饷钱多,等有机会给你们捎回去……”他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哽咽起来,“告诉他们,侬……侬想他们了。”

  文书默默记录,笔下生风,将这份朴素的思念与牵挂转化为文字,最后念给赵大柱听,他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多谢兄台!多谢大王!”

  类似的场景在各军驻地同时上演。有的将士拿出平日里省下的饷钱,想托信使捎带给家人;有的反复叮嘱文书,一定要问清楚家里的猪崽下了几个,田里的秧苗长势如何……铁血的军营,此刻弥漫着浓浓的温情。

  与此同时,在越州移民区,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营田都督钱余亲自负责此事,在各保甲设立登记点,宣布朝廷(实则钱镠)恩典,要为他们传递家书给军中亲人。移民们将信将疑,但当得知真的可以写信,而且有专人代笔时,热情瞬间被点燃。

  周老栓带着孙子,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轮到他们。代笔的是个落魄书生,此刻也被安排了一份差事。

  “老丈,您想对军中哪位亲人说些什么?”书生问道。

  周老栓激动得胡子直抖:“给侬儿子,周铁牛!他在那个……威远军前厢!”

  “您说,我写。”

  “铁牛我儿,”周老栓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清晰,“家里都好!大王给分了田,分了房,就在镜湖边上,地肥着呢!春上种的稻子,现在长得绿油油的,眼看就是个好收成!官府还借了牛给我们!你娘身子骨也硬朗,你娃儿也进了乡学,先生夸他聪明哩!你在军中要好生听大王的话,莫要挂念家里!咱们现在日子有奔头了!”他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辈自己种的菽(豆子),炒熟了,香得很,麻烦官爷一定捎给他,让他尝尝……”书信和这些小礼物被仔细封装,登记造册,由专门的驿骑送往各地军营,一时间军心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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