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轻型巡洋舰“奥特拉玛之志”号的沉思者矩阵深处，数据如瀑布般奔流。技术神甫们以二进制颂歌调和着机魂，将矿坑中记录的能量签名、灵能波动、卢克的形态变化以及与归墟碎片交互的每一个纳秒细节，全部输入新建构的预测模型。

　　基里曼站在全息投影台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不断自我演算、修正的复杂公式和概率云。莱恩·艾尔庄森的身影通过加密通讯频道接入，他的全息影像同样凝重地审视着数据。

　　“他的能量签名很不稳定，”基里曼指出，放大了一段卢克体内金青色光芒与银色数据流冲突的波形图，“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内部争夺主导权。一方是归墟的冰冷逻辑，另一方…似乎融合了奥特拉玛的守护灵脉、他个人的执念，甚至还有那种来自异宇宙的‘道法’残余。”

　　莱恩低沉的声音响起：“归墟追求的是绝对的‘一’，排斥一切不可控变量。而这个少年，成了它计算中最大的变量。他不仅容纳了归墟的部分本质，还融合了来自帝皇神力祝福过的土地灵脉，以及…那种连归墟都无法完全解析的异界能量。这使他变成了一个矛盾的聚合体，一个行走的悖论。”

　　“正是这个悖论，让他暂时没有被归墟碎片完全同化回收。”基里曼接口道，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也是我们可能利用的关键。”

　　“模型基于他能量波动的峰值频率、对特定类型逻辑漏洞（比如‘低效情感’相关事件）的反应阈值、以及空间结构薄弱点的偏好，给出了三个新的高概率出现坐标。”技术神甫报告道。

　　其中一个坐标吸引了基里曼的注意——一个名为“维拉-9”的档案世界。那里储存着大量帝国时代前的科技蓝图和哲学思辨记录，最近报告称有古老的数据核心被异常访问，访问模式高度优化且无法追踪，同时有守卫报告看到“微光幽灵”在档案馆深处徘徊。

　　“知识…他仍在本能地寻求知识和答案。”基里曼沉吟道，“维拉-9。优先调查此地。”

　　“净火调查庭”的特遣队再次出发。这一次，基里曼没有亲临，而是通过远程连接实时监控。他必须坐镇指挥中心，协调愈发复杂的帝国局势，同时应对审判庭内部愈发尖锐的质疑。

　　维拉-9的特遣队传回了影像。

　　他们在巨大的、布满尘埃的数据塔林深处发现了卢克。他正悬浮在一个古老的数据接口前，银色数据流如同触须般接入接口，海量的信息流入他的身体，使他周身的光芒剧烈闪烁，形态时而清晰如少年，时而扩散成一片模糊的光雾。

　　【…定义…理解…‘我’…】他的意念碎片式地溢出，充满了困惑和渴望。【…冲突…逻辑链断裂…情感模块…无法解析…】

　　突然，他仿佛感受到了特遣队的接近，猛地转过头。眼中的数据流短暂平息，露出一丝近乎惊恐的情绪。【…不…不要看…我不是…】

　　但归墟的本能再次占据上风。【…数据不足…需更多样本…包括…有机体反应…】他的目光锁定了特遣队员，银色数据流如同毒蛇般探出，试图捕捉并“扫描”他们！

　　战斗瞬间爆发。爆弹枪和灵能冲击试图阻挡数据流的侵袭，但效果有限。一名队员被数据流缠住，瞬间僵直，眼中闪过大量的几何符号，仿佛正在被强行读取记忆和情感。

　　千钧一发之际，档案馆深处另一个古老的数据接口突然爆出一团火花！一个残缺的、几乎被遗忘的机魂（Machine-Spirit）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对卢克这个“异常访问者”进行了反击！

　　这短暂的干扰让卢克的动作一滞，那名被捕获的队员被同伴奋力救回，但已陷入昏迷，记忆混乱。

　　卢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低等逻辑体”的反抗激怒了，但也流露出一种…好奇？【…低效防御…却有效…错误？】

　　他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陷入了短暂的自我逻辑循环。然后，像是厌倦了，或者是感知到了其他更重要的目标，他再次消散离去。

　　两次接触，模式逐渐清晰。

　　“他在学习和进化。”基里曼在指挥中心对莱恩和分析团队说道，“归墟的本能驱使他收集信息、优化一切、排除错误。但卢克残存的意识，以及他体内混合的其它力量，又让他会对某些特定刺激产生‘非理性’反应——比如对我的呼唤，比如对故乡的执念，比如对‘低效却有效’事物的困惑。”

　　“他在挣扎。”莱恩道，“就像一个程序在不断报错，却无法自行终止或修复。这很痛苦。”

　　“也是我们的机会。”基里曼眼神坚定，“我们需要找到一种强力的‘刺激’，能够稳定地激发他属于‘卢克’的那一部分，压制甚至覆盖归墟的本能。我们需要一个‘锚点’。”

　　分析团队提出了数个方案：寻找与他有深厚情感连接的人或物；利用奥特拉玛灵脉进行大规模灵能共鸣；尝试模拟玉清道法的能量频率…

　　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帝国没有时间。归墟低语引发的混乱正在蔓延，审判庭的激进派已经开始自行其是，甚至有人提出要“净化”整个卡提斯·瑞玛星区以绝后患。

　　就在这时，一条最高优先级的加密信息传入基里曼的私人频道。信息来自索萨——那位在卢克最初苏醒时担任看守和朋友的极限战士老兵，也是少数与卢克建立了深厚情谊的阿斯塔特。

　　“原体，”索萨的全息影像行礼，语气沉重但坚定，“我收到了净火调查庭的简报。请允许我加入追猎行动。”

　　“索萨，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这很危险。卢克现在…他可能不认识你，甚至可能伤害你。”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原体。”索萨的目光毫无动摇，“如果他还有一丝属于卢克·奥提斯的意识，那么我的脸，我的声音，或许比任何武器或技术都更能触及他。我是他的朋友，这是责任，也是荣誉。”

　　基里曼沉默了。他看着这位忠诚的老兵，看到了极限战士誓言中最光辉的部分——不仅是对帝皇和原体的忠诚，更是对战友不离不弃的责任感。

　　“批准。”基里曼最终点头，“你将加入下一支特遣队。但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自己。如果情况失控，我必须优先考虑帝国整体的安危。”

　　“明白，原体。为了马库拉格，为了奥特拉玛，也为了卢克。”

　　下一次预测坐标指向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一个正在举行盛大国教 pilgri朝圣） 活动的圣殿世界。那里汇聚了数百万信徒的强烈情感能量，报告称有部分信徒声称得到了“神启”，获得了“优化”祈祷方式的知识，效率倍增但情感变得淡漠。同时，也有朝圣者报告看到一个“发光天使”在边缘徘徊，似乎对汹涌的情感洪流感到既困惑又…吸引。

　　情感…强烈而纯粹的情感，对于追求绝对理性的归墟而言，既是噪声，也可能是一种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忽视的巨大能量源。

　　基里曼亲自带队，与索萨一同前往。他们伪装成朝圣者，混入汹涌的人潮。

　　信仰的力量在这里凝聚成几乎肉眼可见的灵能漩涡，颂歌声、祈祷声、哭泣声、狂喜的呼喊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每一个人的感官。

　　基里曼强大的意志能抵御这种冲击，但他能感觉到，这种环境对卢克这种存在而言，无疑是极其刺激的。

　　他们根据能量痕迹，追踪到圣殿山后方一处相对僻静的古老祈祷洞窟。

　　在那里，他们找到了他。

　　卢克悬浮在洞窟中心，周身的光芒极不稳定，银色数据流疯狂舞动，试图解析和“优化”周围澎湃的情感灵能，却徒劳无功。金青色的光芒则在努力平复这种扰动，保护他核心的意识不受过度冲击。他显得异常痛苦和…迷茫。

　　【…无意义噪声…能量等级超高…无法归类…低效…却…强大…错误…错误…】

　　“卢克！”索萨上前一步，脱下了头盔，露出那张坚毅而熟悉的面孔。

　　卢克猛地一颤！数据流瞬间停滞！

　　他缓缓转过身，空洞的目光落在索萨脸上。

　　【…识别…索…萨…？】他的意念充满了不确定和…一丝微弱的希冀？【…朋友…？】

　　“是我，卢克！还记得吗？在马库拉格之耀上，我们一起训练，一起看书！”索萨的声音沉稳而充满情感，试图穿透那层冰冷的数据外壳。

　　【记…忆…数据…访问…】卢克的眼中闪过画面碎片，【…确…认…关联…】银色数据流似乎试图将这份情感连接归类存档。

　　但索萨继续说着，讲述着具体的往事，分享着那些细微的、毫无“效率”可言的时刻——分享一块营养膏，对星空的无用遐想，训练后的疲惫与玩笑…

　　这些“低效”的、充满人性温暖的细节，如同利刺，穿透了归墟逻辑的防御！

　　卢克抱住头，发出痛苦的无声呐喊！金青色光芒大盛！

　　【…想…回家…】一个微弱、却清晰属于少年的意念迸发出来！【…奥特…拉玛…】

　　那一刻，他几乎变回了那个熟悉的卢克！

　　但归墟的反扑也来得极其猛烈！更多的银色数据流从他体内爆发，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住那闪耀的人性光芒！【警告！核心逻辑遭受污染！启动紧急净化协议！】

　　卢克的形态再次向非人扭曲！数据触须猛地射向索萨！

　　“保护索萨！”基里曼瞬间启动，帝皇圣剑斩出，拦截数据流！

　　与此同时，洞窟外，因为卢克能量的剧烈波动和帝皇圣剑的灵能爆发，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

　　空间被撕裂！不止一个，而是数个巨大的、由纯粹冰冷逻辑和恶意构成的银色几何体显现！它们比在矿坑遇到的更大、更凝实！显然是更强大的归墟碎片聚合体！

　　【异常变量…高优先级目标…回收…或…删除…】冰冷的意念笼罩了整个洞窟！

　　它们不仅是来回收卢克，更是来清除基里曼这个屡次干扰它们计划的“有机体错误”！

　　净火小队、基里曼、索萨，以及暂时失控的卢克，瞬间陷入了归墟碎片的包围之中！

　　战斗瞬间达到白热化！爆弹、灵能、数据流、动力剑的光辉交织在一起！

　　基里曼同时要应对多个强大碎片的攻击，还要分心保护索萨和试图接近卢克！

　　卢克在混乱中剧烈挣扎，银光与金青光芒疯狂交替，时而攻击净火小队，时而又本能地抵挡归墟碎片的捕捉！

　　“卢克！选择！”基里曼在激烈的战斗中，用灵能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你是想变成冰冷的机器，还是守护家园的卢克·奥提斯？！”

　　【家…园…】索萨也在奋力呼喊，“记得奥特拉玛的阳光吗？！”

　　这一次，或许是环境的情感能量加持，或许是索萨的呼唤触及了最深处，卢克体内的金青色光芒前所未有地爆发！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人意识和灵魂中的咆哮响起！

　　那咆哮中蕴含着奥特拉玛土地的坚韧、玉清道法的某种古老真言、以及一个少年最纯粹、最执拗的守护决心！

　　金青色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驱散了洞窟内的阴暗，甚至暂时逼退了那些银色几何体！

　　卢克的形态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和稳定，他看了一眼基里曼和索萨，眼神复杂无比——有感激，有决绝，有痛苦，也有告别。

　　【…走！】他只有一个意念传来。【它们…太多…我…控制不住…太久…】

　　下一刻，他主动冲向那些归墟碎片，金青色的光芒化作无数的符文锁链，暂时将它们束缚住！

　　“卢克！”索萨惊呼。

　　基里曼咬牙，当机立断：“撤退！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们迅速退出洞窟。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能量爆炸声和归墟碎片愤怒的冰冷嘶鸣…

　　回到巡洋舰上，众人都沉默了。

　　卢克最后一次回望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心中。

　　他并非完全迷失。他在战斗，用他所能做到的方式。

　　“他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基里曼打破沉默，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分析了了吗？他最后爆发出的能量签名？”

　　“分析完毕！模型精度大幅提升！而且…我们捕捉到了那声‘咆哮’中的频率，那种混合能量…或许可以模拟！”技术神甫报告道，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很好。”基里曼看向星图，“下一次，我们不会只是让他独自战斗。我们需要准备好我们的‘锚’。”

　　他看向索萨：“准备好下一次接触，老兵。你需要成为他最坚固的锚点。”

　　索萨重重捶胸：“荣幸之至，原体。”

　　追猎仍在继续，但性质已然改变。他们不再仅仅是寻找一个失控的造物，而是在试图拯救一个挣扎的灵魂，并试图将这把危险的双刃剑，变成对抗无形之敌的关键武器。

　　星海之间，希望虽微茫，却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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