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雨夜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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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夜关于色彩的那番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芷宁伪装平静的心湖中,持续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钴蓝与群青,濒临绝望却又死不透……他精准得令人恐惧。这种被洞穿的感觉,比直接的暴力更让她感到不安,仿佛自己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在他眼中只是透明的玻璃墙。

  她变得更加谨慎。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有再画任何可能泄露内心情绪的主题,而是将精力投入到对古典绘画技法的临摹和研究中。她临摹卡拉瓦乔戏剧性的光影,研究维米尔静谧的室内场景,笔触力求精准、冷静,不带任何个人情感。这既是对她“寻找无害消遣”人设的巩固,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将自己隐藏在大师们的笔法之后,躲避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祁夜似乎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节奏,甚至连续几日未曾露面。周芷宁乐得清静,却又无法抑制地感到一丝……异样。这种异样并非思念,而是一种对局势失去把握的不安。她像蛰伏的猎手,需要了解猎物的动向,哪怕只是通过间接的痕迹。

  转机发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狂风裹挟着暴雨,猛烈地抽打着加厚的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晕染的光斑。周芷宁本就浅眠,被雷声惊醒后,便再无睡意。她拥着薄被坐在床上,听着窗外大自然的咆哮,感觉自己如同暴风雨中一艘孤独的、被禁锢在港口的小船。

  就在她望着窗外雨景出神时,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极其微弱地穿透了风雨声和厚重的墙壁,传入了她的耳中。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隔壁?

  周芷宁的心猛地一跳。这栋建筑的隔音极好,她能听到这声音,说明对方咳得相当厉害,而且距离非常近。是祁夜?他回来了?而且……生病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荒谬。那个如同冰山般强大、似乎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生病咳嗽?

  她下意识地放轻呼吸,侧耳倾听。咳嗽声持续了一阵,似乎带着隐忍的痛苦,然后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寂静,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有几分隐秘的快意?看,你也不是无所不能。有几分好奇?他生病时是什么样子?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微弱的担忧?不,那绝不是担忧,只是对“变量”的本能关注。她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她听到自己房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阿香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似乎是在用手机通话:

  “……是的,烧还没退,咳得厉害……药吃了,但效果好像不大……不肯去医院,说是明天早上有重要的跨国会议……唉,这可怎么办……”

  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阿香来回踱步的轻微脚步声,显示出她内心的焦虑。

  信息碎片在周芷宁脑中迅速拼凑:祁夜,高烧,咳嗽,拒绝就医,坚持工作。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窥探他另一面的机会。一个或许能打破目前僵局,获取更多信息的契机。

  但这也极其危险。主动关心?不符合她“安静认命”的人设。趁他病弱做点什么?更是自寻死路。

  她需要一个合情合理,且不会引火烧身的借口。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扫视,最后落在了书桌旁那个小冰箱上。阿香每天会在里面放一些新鲜水果和饮品。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亮,走到小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了两个柠檬和一小罐蜂蜜。然后,她走到房门边,没有像上次那样按紧急呼叫,而是用一种带着刚被吵醒的、略显沙哑和犹豫的声音,轻轻敲了敲门。

  门外的踱步声戛然而止。

  “……谁?”阿香警惕的声音传来。

  “阿香,是我。”周芷宁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我……有点口渴,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门外沉默了几秒,似乎是阿香在权衡。很快,电子锁“嘀”的一声解锁,门被拉开一条缝,阿香带着倦意和未褪的焦虑的脸露了出来。

  “周小姐,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倒。”阿香说着,就要转身。

  “等等,”周芷宁叫住她,将手里的柠檬和蜂蜜递了过去,眼神纯净,语气带着一丝仿佛不经意的关切,“我刚刚好像听到……隔壁有咳嗽声?是祁先生回来了吗?他……好像不太舒服?这个,或许可以泡点蜂蜜柠檬水,对喉咙好。”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和一丝作为“被照顾者”的回馈,而非刻意的打探或关心。

  阿香明显愣住了,她看着周芷宁手中的柠檬和蜂蜜,又看看她那张在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柔弱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动摇。或许是被周芷宁这段时间的“顺从”所麻痹,或许是此刻实在担心祁夜的状况而有些乱了方寸,她迟疑了一下,竟然接过了东西,低声道:“……谢谢周小姐关心,先生他……是有点不舒服。”

  “那……你快去吧。”周芷宁适时地表现出体贴,轻轻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周芷宁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心脏才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第一步,成功了。她提供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散发着“善意”的由头,并且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好奇。

  她静静地等待着,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一切细微声响。她听到阿香匆匆离开的脚步声,然后是隔壁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异常漫长。雨声未歇,雷声偶作。周芷宁毫无睡意,所有的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她不知道阿香会不会把她这份“好意”告诉祁夜,更不知道祁夜会作何反应。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就在周芷宁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准备放弃时,她房间的门锁,再次发出了“嘀”的解锁声。

  这一次,站在门外的,不是阿香。

  是祁夜。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头发有些凌乱,不像平日那般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明显的病容,薄唇缺乏血色,眼底有浓重的阴影,颧骨处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倚靠在门框上,身形似乎比平日松懈几分,但那双眼睛,即便在病中,依旧深邃锐利,如同暗夜中的寒星,直直地望向她。

  周芷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

  “听说,”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语速也慢了些许,“你贡献了柠檬和蜂蜜?”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仿佛在评估这份“好意”背后的动机。

  周芷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直接的注视,轻声回答,语气维持着之前的温和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嗯……刚好有,就让阿香拿去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休息。”

  祁夜没有立刻说话,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冲破了他的克制,他侧过头,用手掩住唇,肩膀微微耸动。咳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看向她,眼底因剧烈的咳嗽而泛起些许生理性的水光,这让他平日的冷硬莫名地削弱了几分。

  “难为你……有心了。”他缓缓说道,语气听不出是感谢还是嘲讽。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越过了周芷宁,落在了房间角落的画架上。那里,摆放着她最近完成的一幅对维米尔《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素描临摹。她刻意选择了这幅画,因为其情绪含蓄内敛,技法要求高,最能体现她“潜心研究”的状态。

  祁夜的视线在那幅素描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重新回到她脸上,忽然问了一句:

  “为什么选这幅临摹?”

  周芷宁心中警铃大作。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实则刁钻。她不能回答得太深入,以免暴露真实心绪,也不能回答得太肤浅,不符合她最近营造的“研究”姿态。

  她斟酌着用词,目光依旧低垂,看着自己睡裙的裙摆:“觉得……她的眼神很特别。看似顺从,又好像……藏着很多东西。”这个回答,半真半假,甚至隐隐映射了她自身的处境。

  祁夜闻言,极轻地哼了一声,不知是赞同还是别的。他又咳嗽了两声,才有些费力地继续说道:“维米尔的光……是温柔的,包容的。但你用的铅笔……太硬了。画不出……他笔下那种,仿佛时间停滞的宁静。”

  他再次精准地点评了她的技法,甚至指出了她未能表现出来的内核。即使在病中,他对艺术的感知力依旧敏锐得可怕。

  周芷宁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向他。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他病中憔悴却依然英俊的侧脸,和他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与虚弱身体格格不入的犀利。

  他也在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疲惫、病痛,以及一种更加深沉难辨的东西。

  “安静的方式有很多种,”他沙哑地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但真正的宁静……不是靠模仿得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耗尽了力气,不再看她,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转身,身影重新没入走廊的昏暗之中。

  厚重的金属门,再次隔绝了两个世界。

  周芷宁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他最后那句话,和窗外持续的雨声。

  他看出来了。看出来她的临摹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安静”的伪装,而非真正的投入。

  他甚至……在暗示她什么?

  真正的宁静,不是靠模仿得来的……

  那要靠什么?

  她转头,看向画架上那幅戴着珍珠耳环的少女。画中的少女回望着她,眼神复杂,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这一次短暂的、发生在雨夜病中的交锋,比她预想的更加深入,也更加……扑朔迷离。

  她递出的柠檬和蜂蜜,似乎没有换来信任,却意外地……敲开了另一扇,更加隐秘的门。

  雨,还在下。

  周芷宁走到窗边,看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城市。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无意识地划动着。

  她忽然很想,真的试着去调出那种……维米尔式的,温柔而宁静的光。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第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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