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调停会议（上）

　　民国三十四年，秋。美军调停小组华北战略评估会议，在天津利顺德饭店如期举行。

　　天色未亮，利顺德饭店周边已然戒严。军警林立，岗哨密布，便衣暗探混迹于街头巷尾，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探照灯的光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徒劳地扫视着，更添几分肃杀。

　　余则成早早便抵达了设在饭店侧翼的临时指挥中心。这里电话、电台线路密布，墙上挂着巨大的会场及周边区域地图，各种颜色的标记钉在上面，代表着不同的安保力量和监控点位。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汗水和紧张混合的气息。

　　他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保密局制服，脸色平静，眼神锐利，有条不紊地听取着各小组的报到情况，核对人员位置，处理着开演前最后的琐碎问题。一切看起来都在掌控之中。

　　【风险预警】界面依旧安静。但余则成的心却如同拉满的弓弦，不敢有丝毫放松。吴敬中昨夜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李涯和陆桥山也早已就位，各自在自己的区域内指挥若定，但彼此之间眼神交汇时，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冷意。

　　上午八时整，与会代表的车队在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中，缓缓驶入饭店大门。中美双方的官员、军事顾问、翻译、记者……各色人等陆续下车，在安保人员的引导下进入主会场。

　　余则成站在指挥中心的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下面的情景。他看到吴敬中亲自在门口迎接美方代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看到李涯的人分散在人群外围，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也看到陆桥山的情报处人员，拿着名单，仔细核对着进入会场的人员身份。

　　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会议正式开始。主会场的大门关闭，只留下少数安保和服务人员在内。指挥中心里的气氛稍微松弛了一些，但依旧无人敢大意。电台里不时传来各点位“一切正常”的汇报。

　　余则成坐回自己的位置，面前摊开着通讯记录本。他的任务之一是监控核心区域的通讯安全，并协调处理突发事件。这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指挥中心，掌握全局动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会议似乎进行得很顺利，没有传来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然而，余则成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大约在会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指挥中心的门被推开，徐志远和安娜走了进来。两人穿着技术人员的工装，手里拿着检测设备。

　　“余主任，”徐志远扶了扶金丝眼镜，“我们需要对指挥中心的通讯线路和附近区域的信号进行一下例行检测，确保没有受到干扰。”

　　余则成心中一动，点了点头：“请便。”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借口，他们的真实目的，是来监控窃听设备的运行状态，或者接收初步的情报。

　　徐志远和安娜开始在指挥中心里忙碌起来，连接设备，检测信号。安娜的目光偶尔会扫过余则成，带着一种专业的审视。

　　余则成不动声色，继续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但一部分注意力始终放在这两人身上。

　　就在这时，指挥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是负责核心区域内部安保的行动队一个小队长打来的。

　　“余主任，休息区这边有点小情况。”小队长的声音有些迟疑，“负责茶水的那个老秋，刚才在更换热水瓶的时候，好像……好像不小心扭了一下脚，动作有点别扭，要不要换个人？”

　　秋掌柜扭了脚？余则成的心脏猛地一跳！是意外？还是……他取信息时发生了状况？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平稳的语气问道：“严重吗？影响服务吗？”

　　“看起来不严重，他自己说没事，还能走动。服务也没耽误。”

　　“嗯，”余则成沉吟了一下，“先观察一下，如果不影响工作，暂时不用换人。注意盯着点，有任何异常随时报告。”

　　“明白！”

　　挂断电话，余则成的手心有些潮湿。秋掌柜的行动是否成功？信息是否已经安全传递？他无从得知。这种悬在半空的感觉，折磨着他的神经。

　　徐志远和安娜的检测似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两人低声交流了几句，开始收拾设备。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指挥中心的电台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夹杂着电流噪音的呼叫！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这里是三号巡查点！饭店后巷发现可疑人员聚集！重复，后巷发现可疑人员聚集！over！”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三号巡查点，位于饭店后侧，靠近厨房和部分服务人员通道，相对偏僻。

　　余则成立刻抓起话筒：“三号点，报告具体情况！人数，特征！”

　　“大约四五个人，穿着普通市民衣服，但形迹可疑，一直在后巷徘徊，似乎在观察饭店后墙！over！”

　　后巷？观察后墙？余则成脑中飞快运转。“黄雀”小组？他们的目标是破坏会议，从相对薄弱的后方潜入或者发动袭击，是可能的选项！

　　“命令！三号点严密监视，不要打草惊蛇！附近的一号、五号点立刻向三号点靠拢，形成包围！行动队预备组，立刻前往后巷支援！over！”余则成果断下达指令。

　　“明白！”

　　指挥中心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李涯也立刻通过对讲机，调动他部署在饭店外围的行动队员，向后巷方向移动。

　　徐志远和安娜停下了脚步，对视一眼，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余则成走到地图前，目光锁定在后巷区域。他的大脑飞速分析着。这伙人出现得太突兀了，是“黄雀”小组的佯攻？还是调虎离山？或者，根本就是李涯或者陆桥山搞出来的名堂，想制造混乱，趁机做点什么？

　　他不能轻易下结论。

　　“余主任，需要中断会议吗？”一个负责通讯的参谋紧张地问道。

　　“暂时不用。”余则成沉声道，“情况不明，贸然中断会议影响太大。加强内部警戒，尤其是核心区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电台里不断传来各点位的汇报。

　　“一号点就位！”

　　“五号点就位！”

　　“行动队预备组已到达后巷外围！”

　　一场围捕似乎即将在后巷展开。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后巷吸引的时候，余则成眼角的余光瞥见，徐志远悄悄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接入了指挥中心的一个备用电源接口。安娜则看似无意地挪动了一下位置，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他们在干什么？余则成心中警铃大作！

　　那绝对不是检测设备！那更像是一个……信号接收或者中转装置？难道他们想利用指挥中心的电源和位置，增强窃听信号的传输？或者，是在启动什么别的计划？

　　他不能直接上前阻止，那会立刻暴露自己。

　　他必须想办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干扰或者破坏他们的行动。

　　就在他飞速思考对策之时，指挥中心的门再次被猛地推开，一个情报处的职员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径直跑到陆桥山面前，递给他一张纸条。

　　陆桥山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余则成！

　　“余则成！”陆桥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扬着手中的纸条，“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个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准备有所动作的徐志远和安娜，都瞬间聚焦到了余则成身上！

　　指挥中心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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