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调停会议（中）

　　陆桥山那一声厉喝，如同在紧绷的琴弦上猛地一划，让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李涯的审视、徐志远的疑惑、安娜的警惕、以及其他参谋人员惊愕的眼神——都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余则成身上。

　　余则成的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击了一下，但脸上却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错愕和不满。他站起身，迎着陆桥山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意：“陆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解释什么？”

　　“解释这个！”陆桥山几个大步跨到余则成面前，将那张纸条狠狠拍在桌子上，“你自己看！”

　　余则成低头看去。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是用报纸上剪下来的铅字拼贴而成的，内容却让他心底寒气直冒：

　　“余则成系共党潜伏人员，代号峨眉峰，证据藏于其宿舍床板夹层。”

　　冷汗瞬间从余则成的额角渗出，但他强行控制住了身体的任何一丝颤动。恶人先告状！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正好在会议期间，外部出现“可疑人员”吸引了大半注意力，内部徐志远和安娜似乎又在搞小动作的混乱当口！

　　这是“佛龛”的手笔！绝对是！他（她）想借陆桥山这把刀，在混乱中除掉自己！

　　“荒谬！”余则成猛地抬起头，脸上因为愤怒而涨红（一部分是真实反应，一部分是表演），声音也提高了八度，“陆桥山！你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就因为我在调查中坚持原则，触动了你某些见不得光的利益，你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我吗？！”

　　他直接将矛头引向了陆桥山打击报复的动机上。这是目前最合理，也最能引起旁人（尤其是吴敬中）怀疑的解释。

　　“你放屁！”陆桥山气得浑身发抖，“这纸条是有人塞进我情报处信箱的！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

　　“人赃并获？”余则成冷笑一声，指着那张纸条，“就凭这张不知从哪里来的、连署名都不敢有的破纸条？上面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陆处长，你这情报处长是不是当得太容易了？我看写这纸条的人，其心可诛！就是想在我们全力保障会议安全的时候，制造内乱，其行可诛！”

　　他再次将事件性质拔高到“破坏会议”的层面。

　　“你……”陆桥山一时语塞，脸色铁青。

　　“够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李涯。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两人中间，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余则成和陆桥山脸上来回扫视。“现在是争吵的时候吗？外面情况不明，会议还在进行！有什么问题，等会议结束再说！”

　　李涯的出面，暂时压制住了陆桥山的咄咄逼人。但余则成知道，危机远未解除。这张纸条就像一颗毒种，已经种下，一旦会议结束，吴敬中必然要追究。如果真有人去搜查他的宿舍……

　　他不敢想下去。床板夹层里虽然没有什么代号证据，但他藏匿的私密记录和密码本，一旦被发现，同样是致命的！

　　必须立刻想办法处理掉宿舍里的东西！可是他现在被困在指挥中心，寸步难行！

　　“李队长说得对。”余则成顺势下了台阶，但语气依旧带着愤懑，“当务之急是确保会议安全。陆处长，我希望会议结束后，你能给我，也给站长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重新坐回位置，不再看陆桥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电台通讯中，关注着后巷那边的情况。但他的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后巷的“可疑人员”在被合围之前，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一哄而散，行动队扑了个空，只抓到两个跑得慢的、一看就是当地小混混的角色。初步审讯，他们说是有人给了点钱，让他们在后巷晃悠，吸引注意。

　　果然是调虎离山！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指挥中心内部的混乱，配合那张诬陷纸条的行动！

　　“佛龛”的算计，一环扣一环，狠辣而精准！

　　徐志远和安娜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了指挥中心，那个黑色的装置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会议在经历了这场小小的风波后，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依旧在进行中。但指挥中心里的气氛，却变得无比诡异和压抑。陆桥山时不时用阴冷的目光扫过余则成，李涯则若有所思，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其他工作人员更是噤若寒蝉，生怕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高层倾轧。

　　余则成表面上强自镇定，处理着各项事务，内心却如同油煎。他必须尽快将宿舍里的危险物品转移或销毁！可是怎么才能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会议已经接近中午，即将进入午间休会阶段。

　　就在这时，一个服务领班打扮的人敲门进来，对着余则成说道：“余主任，会场休息室需要补充一些文具和记录纸，后勤那边需要您签个字才能领取。”

　　这是例行公事。余则成心中烦躁，正想挥手让他去找别人，忽然心念一动。

　　他看了一眼那个领班，又看了一眼脸色不善的陆桥山和李涯，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暂时离开指挥中心，并且有合理解释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不耐烦但又不得不处理的神情，站起身对李涯和陆桥山说道：“李队长，陆处长，我去处理一下后勤补给的事情，很快回来。这里暂时麻烦你们照看一下。”

　　李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陆桥山则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余则成不再犹豫，跟着那个服务领班快步走出了指挥中心。

　　一离开那令人窒息的房间，他立刻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走钢丝，离开指挥中心是极度冒险的行为，一旦被坐实“趁机处理证据”的罪名，他就完了。

　　但他没有选择！

　　他必须赌一把！赌“佛龛”和陆桥山暂时还不会，或者不敢直接去搜查他的宿舍；赌他能赶在午休结束、事情彻底闹大之前，处理好一切！

　　他跟着领班来到后勤仓库，快速签了字，然后借口要去洗手间，脱离了领班的视线。

　　他没有去洗手间，而是沿着一条相对僻静的内部通道，快步向饭店外走去。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宿舍！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饭店侧门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柱子后面闪了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安娜！

　　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冰冷如刀。

　　“余主任，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啊？”安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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