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小夕的察觉

　　接下来的日子，顾夜白严格遵循着他为自己设定的剧本。他比平时更早出门，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脸上带着处理重大事务时的凝重表情；晚上则总是在晚餐时间过后很久才归来，身上有时仿佛还沾染着会议室里那种无形的、紧张的空气。他甚至会在回家后，依旧在书房待到深夜，敲击键盘的声音断续传来，像是在处理紧急的跨国文件。

　　他尽力扮演着一个被年末重担压身的公司负责人，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他会无意间在餐桌上提起某个难缠的董事，或者某个棘手的合同条款，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他甚至在周六的早上，接着一个公司紧急电话后，带着歉意亲吻小夕的额头，匆匆离家，前往那个并不存在的。

　　林小夕努力地说服自己适应这种节奏。她告诉自己，这是成年世界不可避免的忙碌，是顾夜白肩负责任的体现。她像他嘱咐的那样，自己先吃晚饭，自己找事情做，努力让一个人的时光也充实起来。她完成了好几张精细的插画线稿，整理了画室，甚至尝试做了几次复杂的烘焙——虽然成果大多进了垃圾桶。

　　然而，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却像水底的暗礁，在她看似平静的心湖下悄然滋生。起初只是细微的涟漪，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涟漪开始相互碰撞，形成越来越明显的波澜。

　　这种不协调感，首先来源于顾夜白身上那些与他惯常忙碌状态不符的细节。

　　真正的顾夜白，在投入高强度工作时，是一种心无旁骛的、近乎冰冷的专注。他会完全沉浸在代码或方案里，眼神锐利，言语简洁到近乎苛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那时的他，是，是，是那个在领域内令人敬畏的存在。

　　但现在的他，虽然嘴上说着忙，眼神里却偶尔会闪过一丝游离，像是在思考什么与工作完全无关的事情。有一次，她给他端茶进书房，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报表，但他的指尖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落下，眼神放空，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极其温柔的、如梦似幻的弧度。那绝不是思考商业难题时应有的表情。

　　还有一次，她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没人，书房门缝下透出灯光。她悄悄走过去，想提醒他休息，却听到他在里面压低声音打电话，语气不是商业谈判的冷静，而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期待与紧张的商讨。

　　...对，材质一定要最好的，手感很重要...尺寸我确认过了，误差不能超过...断断续续的话语传来，她听不真切，但那语调让她陌生。什么重要的商业合作，需要他在深夜用这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讨论材质和手感？这更像是在定制什么极其珍贵的私人物品。

　　更让她在意的是他的手机。以前他回家，手机大多是随意放在茶几或床头。现在，他却似乎格外它，时常放在手边，甚至去浴室也会下意识地带上。有两次，她靠近时，他会略显迅速地将屏幕按熄，或者将手机翻转过去。那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却在她心里投下了小小的阴影。她不是想要窥探他的隐私，只是这种下意识的防备，让她感到一丝受伤。

　　这些细节像一颗颗细小的沙粒，堆积在她敏感的心头。她不是怀疑他，只是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带着些许神秘色彩的。她试图和苏晓琪倾诉这种微妙的不安，但奇怪的是，一向活跃的晓琪最近似乎也有些神出鬼没，回消息不如以往及时，偶尔约她，她也总是支支吾吾地说有事。这种好朋友也同步忙碌的巧合，让她心里的疑云又厚了一层。

　　周五晚上，顾夜白又一次在电话里告知她需要晚归，语气充满了歉意。小夕独自吃完味同嚼蜡的晚餐，看着空荡荡的公寓，那种被隔绝在外的孤独感再次涌上心头。她决定出门走走，去附近的商场逛逛，给自己买杯热奶茶，驱散一下这恼人的情绪。

　　就在她拎着奶茶，心不在焉地逛着一家精品家居店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光洁如镜的橱窗，却猛地定住了。

　　橱窗的倒影里，她清晰地看到了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顾夜白和苏晓琪！他们正从商场另一端一家门面设计十分高雅、一看就是定制珠宝店的工作室里走出来。顾夜白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文件册的深蓝色绒面盒子，正侧头听着苏晓琪兴奋地说着什么，苏晓琪手舞足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喜悦。

　　顾夜白的脸上没有半分工作疲惫，反而眼神明亮，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种...满足感？在苏晓琪说完后，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清晰可见的、温柔而满意的微笑。

　　那一瞬间，林小夕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耳边商场里嘈杂的音乐和人声瞬间远去，世界只剩下橱窗倒影里那相谈甚欢的两人。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迅速窜上头顶，让她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奶茶杯。

　　他不是在公司加班吗？为什么会和晓琪在一起？还是从一家珠宝店里出来？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瞒着她？

　　无数个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炸开。震惊、困惑、一丝被欺骗的委屈，还有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交织在一起，让她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根巨大的装饰柱后面，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紧紧咬着下唇，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继续盯着倒影。

　　她看着顾夜白和苏晓琪在店门口又交谈了几句，然后顾夜白将那个绒面盒子小心地、几乎是郑重地收进大衣内侧口袋，还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确认放妥。两人便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她。

　　小夕靠在冰冷的柱子上，手里的奶茶杯壁凝结的水珠浸湿了她的指尖，带来一片刺骨的凉意。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是巧合吗？是帮晓琪挑选礼物？还是...别的什么？晓琪是他最好的兄弟秦浩的女朋友，他们关系好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要瞒着她？要用加班的借口？那个被如此珍视的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那种被排除在重要事情之外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最亲密的爱人和她最好的朋友，共享着一个她不知晓的秘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比顾夜白还早。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她没有开灯，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幕。顾夜白那专注的神情，苏晓琪兴奋的样子，那个被郑重收起的绒面盒子...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着她。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一个在为他找各种合理的解释，另一个则在无声地呐喊，质问着为什么。

　　当顾夜白带着一身寒气，用钥匙打开门，按亮客厅的灯时，看到的就是小夕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小夕？怎么不开灯？他有些意外，脱下大衣挂好——那件藏着秘密的大衣。他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想揽住她，语气带着关切，吃过饭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在他靠近的瞬间，小夕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身上没有烟酒味，也没有会议室的味道，只有室外清新的冷空气，以及...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某种高级皮革或者金属的、清冷而陌生的气息。这味道，绝不属于他日常的办公室，反而...有点像刚才那家珠宝店门口经过时闻到的味道。

　　她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神里有关切，有疲惫，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未褪去的、类似于...亢奋和期待的情绪？这种复杂的眼神，与他口中琐碎耗时的加班完全不符。

　　吃过了。她低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去加班了？顺利吗？她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顾夜白眸光几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甚至比平时更温柔的笑容：嗯，还好。就是些琐碎的事情，比较耗时间。他避重就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怜惜，别担心，快忙完了。他的指尖温热，却无法驱散她心底蔓延的寒意。

　　又是这样。模糊的回答，温柔的安抚，却没有任何实质信息。以前她会觉得这是他不愿她担心，但现在，这温柔像一层薄纱，遮掩着背后的真相，让她感到不安。

　　小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张了张嘴，那股冲动几乎要冲破喉咙：我今晚在商场看到你和晓琪了。她想知道那个盒子是什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在一起，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谎。但话到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她害怕。害怕听到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害怕打破此刻看似平静的假象，害怕那个答案会摧毁她一直以来的幸福。也许...也许真的有合理的解释呢？她不该这么不信任他的...

　　最终，她只是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闷闷地说：嗯，那就好...我有点累，想去洗澡了。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需要整理混乱的思绪。

　　她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客厅，留下顾夜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略显单薄和落寞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他敏锐地感觉到，她今天的情绪似乎格外低落，不仅仅是孤单，更像是一种...心事重重。是因为自己陪她的时间太少了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大衣内侧口袋的位置，那里放着刚刚确认的戒指设计终稿和材质样本。指尖抚过那光滑的绒面，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暂时将小夕那细微的异常归类为需要更多陪伴和安抚的小情绪，决定等这个周末，无论如何也要抽时间好好陪陪她。

　　而浴室里，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林小夕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迷茫而不安的脸，水汽氤氲中，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写满了困惑与挣扎。心中那个疑问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夜白，你和晓琪，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那个盒子里...究竟是什么？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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