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四章

　　广场上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寻找避雨之处。

　　“去那边廊下暂避。”江逸风当先朝大雄宝殿侧后方的一处回廊走去。裴十三与古朴树立刻护在他身侧，萧灵儿和雪儿也赶紧跟上。

　　回廊已然聚了些避雨的人，略显拥挤。

　　江逸风择了一处人少的角落站定，望着廊外连绵的雨幕，打湿了庭院中的芭蕉，更添几分寂寥。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咚声伴着脚步声靠近。

　　两名戴着帷帽的少女在侍女陪伴下，也匆匆步入回廊，恰好停在离江逸风不远的地方。

　　其中一位身量稍高，举止娴静，另一位则略显活泼。

　　那举止娴静的少女抬手轻轻掀开帷帽前沿的白纱，露出半张清丽侧脸，好奇地打量着廊外雨景，正是张婉清。

　　而她身旁的，自然是闺蜜苏云袖。

　　“这雨来得真不巧，”苏云袖轻声抱怨，“法会怕是还要耽搁许久。”

　　张婉清却微微一笑：“雨中佛寺，别有一番意境，你听这雨打芭蕉声，倒比那梵呗更显禅意。”她目光流转，不经意间，瞥见了站在角落的江逸风。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江逸风只觉得这少女眉眼间有几分熟悉，旋即想起萧灵儿方才在车上的话，原来是散花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

　　她今日未施粉黛，穿着素雅的月白襦裙，帷帽下的面容在雨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透，那双眸子澄澈明净，正带着讶然望着他。

　　张婉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散花楼那日，这江姓郎君言辞独特，给她留下了印象。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逢。

　　他今日穿着一身靛蓝常服，身形挺拔，立于廊下阴影中，神情疏淡，与周遭喧嚷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雨水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隐约传来的、一种说不清的清冽味道，悄然钻入鼻尖。

　　裴十三与古朴树立刻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微微挪步，更贴近江逸风。

　　萧灵儿更是目光灼灼地盯紧张婉清与她身后的侍女。

　　还是江逸风先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他并非拘礼之人，只是觉得既算“认识”，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张婉清见他动作，也下意识地敛衽回了一礼，动作优雅自然。

　　苏云袖察觉好友动静，侧目看来，见到江逸风，眼中也闪过好奇。

　　“那日散花楼，郎君对《白蛇传》的点评，颇为新颖。”张婉清轻声开口，声音如这廊外春雨，清润柔和。

　　她并非刻意搭讪，只是觉得此刻沉默反倒尴尬，且那日他所言，确实让她思量了片刻。

　　江逸风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随口道：“随口之言，不值一提，倒是搅了娘子听戏的雅兴。”

　　“并未，”张婉清摇头，“听戏论戏，本就各有见解。”她顿了顿，望向廊外，“只是不知，郎君觉得是戏中人情苦，还是这世间本就如此？”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带着几分超出寻常闺阁女子的思索。

　　江逸风闻言，倒是认真看了她一眼。

　　他记忆残缺，对“世间”认知模糊，只觉得眼前少女问题有趣，便依着本心道：“戏是人编的，情也是人演的。

　　真假苦乐，何必深究？自己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觉得是假的，一笑了之便是。”

　　这话说得颇为超然，甚至带着几分漠然。

　　张婉清听得一怔，细细品味，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却又与他年轻的外表格格不入。

　　雨势渐小，檐水滴答。廊下的短暂交谈，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寻来的苏家仆役打断。

　　张婉清与苏云袖在侍女簇拥下离去，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江逸风一眼，目光复杂。

　　江逸风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廊角，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觉得这女子看他的眼神，与旁人有些不同。

　　而这份“不同”，在他混沌的记忆里，激不起任何涟漪，只如这寺中雨痕，转眼便会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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