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盟约初定

　　石屋前，山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族长赵文渊深邃的目光与林枫平静而坚定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与权衡。那盛放着神奇水泥与高产种子的木盒，静静地摆在双方之间，如同一个时代的砝码，沉重地压在遗民部落每一位长老的心头。

　　恐惧、疑虑、对未知力量的忌惮，与对安宁的渴望、对生存发展的希冀、以及那份刚刚承受的救命之恩，在他们心中激烈地碰撞、撕扯。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赵文渊族长缓缓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那双阅尽沧桑的眸子里，复杂的情绪渐渐沉淀，最终化为一种带着沉重与决断的清明。他手中的古藤手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微响，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少族长，”赵文渊的声音苍老却异常清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你之所言，不无道理。同是天涯避祸人，相煎何太急。”

　　此言一出，几位原本面色紧绷、欲言又止的长老，身体微微放松，知道族长心中已有了决断。那位巫医长老更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陈清河，终究没有出声反对。

　　林枫心中紧绷的弦稍稍一松，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涉及具体利益的磋商。

　　“族长明鉴。”林枫躬身道，“不知族长与诸位长老，对于‘和平共处’，有何具体章程？”

　　赵文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身旁的三长老。三长老会意，上前一步，沉声道：“和平共处，首要在于界限！必须清晰划定你我双方活动之范围，不得逾越！”

　　“理当如此。”林枫点头赞同，“我等目前主要活动区域，位于主谷东岸，以河流为界，东岸平原及缓坡，为我桃源之地。至于西岸山林及更深处，未经贵部允许，我桃源之人，绝不擅入。不知此议如何？” 他主动将西岸和更深处的山林划出，显示了极大的诚意。

　　遗民长老们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桃源目前开发的东岸区域，原本并非他们部落的核心活动区（他们主要聚居在更隐蔽的西南支谷），以此划界，对他们影响不大，且河流本身就是一道天然屏障。

　　“可。”三长老代表众人点头，“即以主河为界，东岸归你桃源，西岸及以南、以北群山，皆为我赵氏祖地范围，未经许可，不得踏入。同时，谷口迷阵区域，乃祖地门户，双方皆不可擅筑工事，需保持原状。” 他们显然对桃源在谷口修建的水泥哨塔心存忌惮。

　　林枫略一沉吟。谷口哨塔至关重要，绝不能放弃。但他也理解对方的担忧。

　　“谷口哨塔，乃我桃源预警外敌之眼目，不可或缺。但我可承诺，哨塔仅为警戒，绝不对内（指遗民部落方向）构筑攻击设施。并且，我可开放部分哨塔视野，若贵部发现外敌试图闯阵，亦可由此塔发出警示，你我双方可共同御敌。如此，哨塔非但不是威胁，反可成为你我共同之屏障，不知族长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巧妙地将哨塔从潜在的冲突点，转变为了可能的合作支点。

　　赵文渊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意识到了其中的好处。若有外敌能突破迷阵，必然是心腹大患，多一个预警点和防御支点，绝非坏事。他缓缓点头：“可。但哨塔驻军，不得超出必要之数，且需定期互相通报人员变动。”

　　“一言为定。”林枫应下。

　　界限与军事这两个最敏感的问题初步达成一致，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这时，陈清河适时开口，将话题引向了更具建设性的方向：“族长，诸位长老。界限已定，互不侵犯乃和平之基。然，同处一片山谷，山水相连，气息相通。老夫观贵部族人，亦有常见山居之疾，如湿寒入体、虫蛇之毒等。我桃源虽不敢说物产丰饶，但在医药一道，略有积累。若贵部不弃，日后若有疑难杂症，或急需某些药材，可遣人来询。老夫必当尽力。”

　　医药的交流，直接关乎族人的健康与性命，这是任何领导者都无法忽视的切实利益。几位长老，包括那位巫医，眼神都亮了起来。陈清河鬼神莫测的医术，他们亲眼所见，若能得他偶尔指点或帮助，对部落而言，无疑是福音。

　　赵文渊沉吟片刻，道：“陈先生仁心，老朽代族人谢过。医药交流，可仅限于疑难重症及特定药材互换，具体事宜，可由巫医与陈先生对接。” 他同意了，但限定了范围，保持谨慎。

　　“正当如此。”陈清河微笑颔首。

　　林枫见时机成熟，顺势提出了农业方面的有限合作：“此外，关于农事。我桃源所获之‘改良麦种’，初播虽未见收成，但其潜力，诸位已知。若来年丰收，证实其效，贵部若有意，我愿以公平之价，换取贵部特有之物产，或进行少量种子交换，以丰富彼此食源，应对可能之灾年。当然，此事全凭自愿，绝无强迫。”

　　他没有直接赠送，而是提出“交换”，既保持了尊严，也留下了未来互利互惠的通道。高产种子的诱惑是巨大的，这对于粮食生产始终徘徊在温饱线的遗民部落而言，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远期承诺。

　　果然，提到种子，几位负责部落生产的长老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纷纷看向族长。

　　赵文渊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枫身上，这个年轻人，步步为营，既展示了肌肉（水泥、医术），又抛出了诱饵（医药、种子），将和平共处从一句空话，变成了一个对双方，尤其是对遗民部落有着切实好处的前景。

　　他沉默良久，仿佛在权衡部落数十年坚守的“避世”原则与眼前这实实在在的生存发展机遇。最终，他长长地、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中，有对过往坚持的些许释然，也有对未来的审慎期待。

　　“也罢。”赵文渊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重与清晰，“天地广阔，容得下两家求生之人。只要尔等谨守承诺，不越界，不扰我族宁静，我赵氏部落，亦愿与尔等桃源之地，和平共存。”

　　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遗民与桃源人，一字一句，如同刻石：

　　“即日起，以主河为界，划定疆域，互不侵犯！”

　　“谷口哨塔，依林少族长所言，仅为警戒功用，不得对内设防！”

　　“医药、农事，可在限定范围内，进行有限度之交流，具体细则，容后再议！”

　　“双方需约束族人，不得主动挑衅，滋生事端！”

　　“若有违背此约者，”赵文渊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人共弃之！”

　　这最后一句，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每个人心上。在这个时代，对于注重传统与誓言的族群而言，“天人共弃”是最严重的诅咒和惩罚。

　　林枫心中大定，知道这来之不易的和平框架，终于初步达成。他上前一步，神色肃然，拱手向天：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林枫，代表桃源之地立誓：必当恪守今日之约，与赵氏部落和平共处，互不侵犯，有限交流！若有违背，天人共弃，族运衰亡！”

　　两位首领，一老一少，在这山谷之巅，立下了关乎两个族群未来的盟约。

　　没有歃血为盟的繁复仪式，没有书写绢帛的正式文书，但双方眼神中的郑重，以及那响彻在天地间的誓言，却比任何形式都更具分量。

　　紧张的气氛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混合着警惕、好奇与初步认可的复杂情绪。遗民长老们的脸色缓和下来，甚至有人对陈清河和林枫露出了些许善意的点头。

　　赵灵儿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带着一丝喜悦的笑容。她最担心的冲突，终于避免了。

　　林枫知道，盟约初定，只是第一步。真正的信任，需要在未来的岁月中，通过一点一滴的恪守承诺和善意互动，慢慢积累。但无论如何，一个最糟糕的局面被避免了，桃源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发展时间，并且与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建立了一个虽然脆弱却充满可能性的联系。

　　他看着眼前苍老而睿智的赵文渊，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属于两个族群的山谷，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和平的曙光，第一次真正照耀在这片世外桃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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