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贸易开端

　　盟约的尘埃落定，如同在桃源与遗民部落之间，架起了一座脆弱却意义非凡的桥梁。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彼此试探的平静。界限已然划定，承诺已然立下，但真正的信任，远非一纸空言（即便是口头的）所能迅速建立。它需要时间的沉淀，更需要实实在在的、互利互惠的行动来滋养。

　　而“贸易”，这种最古老、最直接的物质交流方式，便成了巩固盟约、加深了解的最佳切入点。

　　盟约定下后的第七日，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一支由林枫亲自带领的小型队伍，便出现在了主河约定作为交易地点的东岸浅滩。队伍人数不多，除了林枫本人，还有负责物资管理的二婶、对药材极为熟悉的陈清河，以及作为护卫兼劳力的石铁山和另外两名健壮族人。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显眼的武器，石铁山几人也只是背着空背篓和挑着几个盖着麻布的箩筐。箩筐里，便是桃源准备用于第一次交易的物资——经过反复斟酌，最终选定了两种对于任何人类聚落都堪称硬通货的东西：食盐和几种成药的药粉。

　　食盐，是人体不可或缺之物，无论是遗民部落依靠狩猎和少量采集，还是桃源目前也未能实现盐的自给（这些盐部分是家族逃亡时携带的储备，部分是之前从黑风寨缴获，数量有限，极为珍贵），都对其有着刚性需求。而陈清河精心配制的几种成药粉，如针对风寒初起的“驱寒散”，用于止血消炎的“金疮药粉”，以及缓解腹泻的“止泻散”，则是直接针对山居生活中最常见的疾病，实用性极强。

　　选择这两样，林枫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它们价值足够，能引起对方的兴趣；数量可控，不会一下子暴露己方过多的底细；更重要的是，它们能切实改善对方的生活质量，是传递善意的绝佳载体。

　　河对岸，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出现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三长老和已经康复大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的赵灵儿。她似乎对这次交易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他们身后跟着几名遗民壮汉，牵着几头毛色混杂、看起来颇为温顺的山羊，手里提着几个用藤条编织的、不断扑腾的笼子，里面关着羽毛鲜亮的山鸡。

　　双方在清澈的河水中隔水相望，气氛带着些许初次正式打交道的拘谨和试探。

　　“三长老，灵儿姑娘，晨安。”林枫率先拱手，打破了沉默，笑容温和。

　　“林少族长，晨安。”三长老回礼，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赵灵儿则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林枫一行人带来的箩筐。

　　简单的寒暄后，交易便直接进入正题。没有过多的客套，这符合双方目前务实的心态。

　　“此乃我桃源所备之物。”林枫示意二婶揭开一个箩筐上的麻布，露出里面用厚实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方块状盐块，以及几个小巧的陶罐，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药粉。“食盐二十斤，驱寒散、金疮药、止泻散各五罐。”

　　看到那雪白（相对而言）的盐块和精致的药罐，对岸的遗民们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尤其是食盐，他们部落获取食盐极为困难，往往需要冒着巨大风险，派出好手远赴山外特定区域采集矿盐或用珍贵皮毛与偶尔遇到的、极其不可靠的山外猎人交换，数量稀少，品质也远不如眼前这些。

　　三长老强压下心中的波动，也示意族人展示他们的货物：“此为我部所出。驯化山羊三头，皆已怀崽，开春便可产羔。健壮山鸡十只，公母各半，可自行繁衍。”

　　那几头山羊虽然不算特别肥壮，但神态安详，显然是经过长期驯化的。山鸡更是羽毛丰满，精神头十足。这对于目前肉类来源主要依靠狩猎、稳定性不足的桃源而言，无疑是极好的补充，意味着未来可以拥有稳定的蛋、肉甚至奶（山羊）的来源。

　　双方都看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气氛顿时活络了不少。

　　接下来，便是讨价还价的核心环节。这并非简单的斤斤计较，更是双方智慧、耐心和对自己物品价值认知的碰撞。

　　“三长老，”林枫开口，语气诚恳，“食盐与药品，尤其是我陈先生亲手配制的成药，在外界亦是珍贵之物。贵部的山羊与山鸡亦是我桃源急需之活物。依晚辈看，不若以五斤盐，加上驱寒、金疮、止泻三药各一罐，换贵部一头怀崽母羊，如何？山鸡则以一斤盐换两只，可否？”

　　这个报价，林枫是经过计算的。食盐和成药的价值毋庸置疑，尤其是成药，几乎可遇不可求。而活畜的长期价值更高，但短期内需要投入饲养成本。这个比例，他预留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三长老闻言，眉头微皱，摇了摇头：“林少族长，非是老朽斤斤计较。食盐与药品固然珍贵，但我部驯化这些牲畜，亦非易事，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经年累月方有成效。一头怀崽母羊，乃部落重要资产，至少需八斤盐，外加三种药粉各两罐！山鸡亦是一斤盐一只。”

　　这个要价显然偏高，意在试探桃源的底线。

　　石铁山在一旁听得有些心急，在他看来，那些活蹦乱跳的羊和鸡可比死板的盐块和药粉实在多了，差点就要开口，被林枫用眼神制止。

　　陈清河此时抚须开口，声音平和：“三长老，药材采集、炮制，工序繁复，尤其这几味成药，需多种药材配伍，有些药材生长环境苛刻，极难寻觅。其价值，非简单斤两可衡量。至于食盐，想必贵部亦知其获取之艰。老夫以为，林少族长所提比例，已显诚意。”

　　他的话语不带火气，却点明了己方物品的稀缺性和技术含量。

　　赵灵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轻拉了拉三长老的衣袖，低声道：“三爷爷，陈先生的药真的很灵验，阿母就是用了才好的……而且，我们以后说不定还需要别的帮助呢……” 她年纪小，没那么多权衡利弊，更直观地感受到药品带来的好处和与桃源保持良好关系的潜在利益。

　　三长老瞪了她一眼，但眼神中的坚持也松动了几分。他沉吟片刻，又与身边另一位负责畜牧的长老低声商议了几句。

　　最终，三长老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如此，看在陈先生面上，各退一步。一头怀崽母羊，换七斤盐，三种药粉各一罐半。山鸡，一斤盐换一只半。此为我部底线。”

　　林枫心中快速盘算，这个价格虽然比他的初始报价高，但仍在可接受范围内，尤其是对方在药粉的量上做了让步（一罐半是个模糊概念，实际操作可以给足量）。他展现的是诚意，而非锱铢必较。

　　“好！就依三长老之言！”林枫爽快地答应下来，“愿我等首次交易，顺利圆满！”

　　价格既定，剩下的便是愉快的交换过程。双方族人涉水而过，在河滩中央完成了物资的清点和交接。

　　桃源这边，小心翼翼地接过牵羊的绳索和装着山鸡的笼子。石铁山看着那几头温顺的母羊，笑得合不拢嘴，已经开始盘算着回去后在哪里搭建羊圈了。那十只山鸡的扑腾声，在他听来也是无比悦耳。

　　遗民那边，则郑重地将盐块和药罐接过。三长老亲自检查了盐块的成色，又打开药罐嗅了嗅那独特的药香，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满意笑容。尤其是那几罐药粉，在他心中的分量，或许比食盐更重。

　　“林少族长，陈先生，多谢。”三长老再次拱手，这次的语气真诚了许多，“此等物品，于我部确实大有裨益。”

　　“互利互惠而已。”林枫笑道，“望此开端，能令贵我两部，往来愈发顺畅。”

　　首次贸易，圆满成功。

　　当林枫一行人带着“战利品”返回桃源营地时，立刻引起了轰动。活生生的山羊和山鸡！这意味着未来餐桌上的花样可以更多，意味着养殖业的开端！族人们围着这些新成员，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欣喜。

　　而河对岸的遗民部落，想必也沉浸在获得珍贵盐巴和“神药”的喜悦之中。

　　这看似简单的以物易物，其意义远不止于物资的丰富。它像一股活水，注入了两个原本孤立族群的关系之中。通过贸易，他们开始更具体地了解对方的需求、拥有的资源，以及……遵守承诺的诚意。

　　交易的纽带，远比脆弱的誓言更为牢固。随着这一次成功的开端，未来，或许会有更多的物品加入到交换列表中：桃源的水泥工具？遗民部落特有的山货、皮毛甚至是他们关于这片山谷更深处的知识？

　　一条充满可能性的道路，已经在贸易的开端中，悄然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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