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潜入孤岛

　　初春的寒意依旧料峭。上海，这座被称为“东方巴黎”的远东第一大都市，此刻却笼罩在一种畸形的繁荣与压抑的恐怖之下。

　　公共租界与法租界虽未沦陷，却已成“孤岛”，四周皆被日军占领区包围。苏州河以南的租界区，霓虹灯依旧闪烁，电车叮当作响，西装革履的洋人与长衫马褂的市民摩肩接踵，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日军宪兵队的摩托车队不时呼啸而过，76号特工总部的黑色轿车如幽灵般巡弋，便衣暗探混迹于人流，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面孔。

　　判官小队七人，分三路，以不同身份、不同路线，历时近一个月，终于在这一天，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危机四伏的城市。

　　第一路：林烬与陆明远

　　他们伪装成从香港来的南洋侨商），搭乘英国客轮“皇后号”抵达外滩码头。林烬穿着考究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提公文包，俨然一位成功的年轻商人。陆明远则是一身学生装，背着书包。两人证件齐全，行李中甚至还夹带着几封香港商行的介绍信——这些是社会部通过海外关系精心准备的。

　　码头上，日军宪兵和海关稽查盘查严格。一个留着仁丹胡的日本军官仔细检查了林烬的证件和行李，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香港来的？做什么生意？”军官用生硬的汉语问。

　　“主要是南洋的橡胶和锡矿，也想看看内地有没有茶叶和丝绸的生意可做。”林烬从容应对，递上一支昂贵的美国香烟，并用流利的、略带粤语口音的英语补充了几句对上海繁荣的赞叹。

　　军官见其气度不凡，英语流利，又看了看那些印着英文的香港公司文件，挥挥手放行。他们顺利坐上黄包车，前往早已预定好的礼查饭店（今浦江饭店）。

　　第二路：魏大勇、栓子、王铁柱。

　　他们走的是陆路，扮成从安徽来上海码头找活干的苦力。穿着打补丁的棉袄，推着一辆破旧的板车，上面堆着些破烂行李和工具。脸上抹了灰，手掌粗糙，眼神浑浊，完全符合逃难难民的形象。他们从闸北方向混入，经历了数道关卡盘查，被汉奸警察勒索了几块大洋，最终在杨树浦一带的棚户区暂时落脚，那里鱼龙混杂，便于隐蔽。

　　第三路：孙小眼与李岩。

　　这是最大胆的一路。孙小眼化装成游方郎中，背着一个写着“妙手回春”的药箱。李岩则伪装成他的徒弟兼病人——一个腿脚不便、面色蜡黄的乡下青年。他们从苏州河乘小舢板进入租界，声称是来上海求医。李岩的腿伤和病容是天然的掩护，孙小眼精湛的“医术”（利用林烬空间里的西药和急救知识）和江湖口吻也毫无破绽。他们在公共租界边缘找了一家便宜的小客栈住下，便于四处走动而不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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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礼查饭店的房间内。

　　林烬拉上厚重的窗帘，打开小巧的收音机以掩盖谈话声。陆明远已经将社会部最新传递来的情报铺在桌上——一张手绘的“清风馆”周边地形草图，以及一些零散的信息。

　　“根据我们同志多次外围观察，‘清风馆’位于虹口区日本人聚居区边缘，靠近闸北，是一处相对独立的和式庭院，围墙很高，大门常闭。日常有便衣守卫，至少四人，分两班。每天有固定人员出入采买，但从未见过疑似妇女儿童的身影。”陆明远指着草图上的标注。

　　“内部结构完全未知？”林烬皱眉。

　　“未知。我们的同志无法渗透进去。只知道这处房产登记在一个叫‘小林商社’的日本公司名下，老板叫小林康介，表面上做进出口贸易，实际与日本海军特务部关系密切。”

　　林烬沉吟。强攻硬闯风险太大，必须摸清内部情况，尤其是苏婉母女的具体位置和守卫细节。这需要抵近侦察，甚至……潜入。

　　“魏大勇他们到位了吗？”林烬问。

　　“按计划，他们应该在杨树浦棚户区落脚了。晚上八点，栓子会到外白渡桥附近‘碰巧’遇到我，交换信息。”陆明远看了看怀表。

　　“好。今晚我先去外围看看。”林烬从空间里取出那套“暗影IV型”作战服和一些特种侦察装备——微型望远镜、可吸附在墙上的窃听器、夜视仪等。“你留在饭店，留意电台和可能的接头信号。”

　　入夜，华灯初上。

　　林烬换上一身深色便装，将装备收入特制的挎包，如同一个晚归的职员，走出饭店，融入夜色。他没有直接前往虹口，而是先在租界区兜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叫了一辆黄包车，前往靠近虹口区边界的百老汇大厦（今上海大厦）附近下车。

　　从高处望去，虹口区灯火稀疏许多，带有明显的日式风格。“清风馆”所在区域更是一片昏暗。林烬利用建筑阴影和夜视仪，悄无声息地接近。

　　正如情报所述，“清风馆”围墙高达三米以上，顶部疑似有碎玻璃或铁丝网。正门紧闭，侧面有一个小门，门口有一个穿着黑色对襟衫的汉子在抽烟，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街道。院内有隐约的灯光和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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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烬没有冒险翻墙。他沿着围墙外围缓缓移动，利用令牌赋予的增强听觉，捕捉着院内的声音。大多是日语交谈，内容琐碎，关于伙食、换班、抱怨等。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墙角，他听到了一些不同的动静——似乎是孩子的咳嗽声，很轻，很快被一个女性的低语安抚下去。

　　找到了！ 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庭院后部某个房间。

　　林烬记下位置，然后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纽扣大小的吸附式窃听器，用力一抛。窃听器精准地越过墙头，凭借其背面的强磁，吸附在围墙内侧的铁质构件上。这个窃听器有效范围只有五十米，且电池只能工作四小时，但足够获取一些关键信息。

　　他迅速撤离，在约定地点与栓子派来的一名游击队员简单交接了情况，然后返回礼查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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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法租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

　　孙小眼背着药箱，李岩拄着拐杖，两人如同寻常的乡野医者，在街上缓慢行走，实则观察环境，熟悉路线。孙小眼还需要采购一些中药材作为掩护。

　　在一家名为“济世堂”的中药店门口，李岩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街对面的一家日本商行。商行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穿着西装的日本男子正与一个穿长衫的中国男子交谈。那个中国男子的侧脸，让李岩浑身一震！

　　他几乎要失声叫出来，赶紧低下头，用剧烈的咳嗽掩饰。

　　“怎么了？”孙小眼立刻察觉，扶住他。

　　“……对面，那个穿长衫的，”李岩借着咳嗽的掩护，用极低的声音说，“是高桥！我以前在‘特种研究课’的同期！编号11，比我早一期！他……他应该早就‘死’在一次实验事故里了！”

　　孙小眼心中一凛。一个本该“死去”的日军强化战士，竟然以中国商人的模样出现在上海法租界？这绝对不简单。

　　他们不敢停留，匆匆走进“济世堂”。孙小眼抓药时，李岩透过玻璃窗，死死盯着对面。他看到高桥与日本人握手告别，然后坐上一辆黄包车离开。那个日本人，李岩也认了出来——是影佐祯昭原属机关的一个中层特务军官！

　　“高桥没死，他在为日本人做事，而且……可能是在执行某种潜伏任务。”李岩在回去的路上，对孙小眼低声分析，“他认识我！如果被他看到，我们就全暴露了！”

　　“必须立刻通知队长！”孙小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个认识李岩的、潜伏的日军强化战士，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他们回到小客栈，用暗语写了一张纸条，通过客栈掌柜（地下交通员）紧急传递给礼查饭店的陆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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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查饭店房间内，林烬刚刚回收了昨夜放置的窃听器（由外围同志协助取回），并解读了录音内容。虽然大部分是日常对话，但有一段提到了“楼上的母女”、“明天医生来检查”，以及“本部要求加强警戒，可能有老鼠嗅到味道了”。

　　这证实了苏婉母女的位置（楼上），也表明敌人可能提高了警惕。

　　就在这时，陆明远收到了孙小眼传来的紧急情报。

　　“‘高桥’……复活的前强化战士……”林烬看着纸条，眼神冰冷。影佐祯昭果然留了后手，而且可能是比“饕餮”更隐秘、更危险的棋子——深度潜伏的强化特工。

　　“队长，这个高桥认识李岩，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要不要……”陆明远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林烬摇头，“现在动他，会立刻惊动日特机关，我们的营救计划就泡汤了。而且，他或许能成为我们的‘钥匙’。”

　　“钥匙？”

　　“一个本该死去的强化战士，潜伏在租界，伪装成中国人……他的任务一定非常重要且隐秘。”林烬分析，“影佐死了，谁在控制他？他的目标是什么？如果他能认出李岩，说明他对判官小队有相当的了解。找到他，监视他，或许能挖出更多东西，甚至……利用他。”

　　林烬迅速做出部署：

　　1. 孙小眼和李岩立刻转移，换到更隐蔽的安全屋，尽量减少外出。

　　2. 通过地下党，全力调查“高桥”现在的公开身份、住址、社会关系。

　　3. 通知魏大勇小组，设法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对“高桥”进行外围监控。

　　“这个高桥，代号‘夜枭’。”林烬给这个意外出现的敌人命名，“我们要抓住这只夜枭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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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一个令林烬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通过地下党的关系，林烬以“香港侨商林子轩”的身份，收到了一份请柬——日本驻沪领事馆举办的“中日亲善联谊舞会”，地点在领事馆内。发出请柬的是“小林商社”的小林康介，也就是“清风馆”名义上的主人。

　　“这是个试探，还是巧合？”陆明远看着烫金的请柬。

　　“可能是试探。”林烬道，“我们以侨商身份进入上海，日本人不可能完全不查。这个舞会，鱼龙混杂，既是他们观察各方人物的场合，也可能……是给我们设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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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们还去吗？”

　　“去。”林烬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为什么不去？正好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位‘小林康介’，也许还能见到其他‘朋友’。而且，舞会是个很好的信息交换场所。”

　　他看向陆明远：“你留在饭店，保持通讯。我带上微型相机和录音装置。魏大勇他们在领事馆外围待命，以防万一。”

　　当晚，日本驻沪领事馆内灯火辉煌，西装革履的各国人士、身着和服的日本商人家眷、以及一些穿着体面的中国“名流”聚集于此。乐队演奏着舒缓的舞曲，空气中混合着香水、雪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烬一身白色西装，风度翩翩，操着流利的英语和日语，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俨然一位见多识广的青年企业家。他很快被引荐给了小林康介——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笑容温和的日本商人，但眼神深处透着精明与审视。

　　“林先生年轻有为，从香港来上海发展，眼光独到啊。”小林康介举杯寒暄。

　　“上海是远东中心，机会很多。还需要小林先生这样的前辈多多提携。”林烬应对得体，暗中观察着小林身边的每一个人。

　　舞会进行到一半时，林烬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厅角落——正是那个“高桥”！此刻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西装，戴着一副平光眼镜，正与一个日本海军军官低声交谈，神情自然，完全看不出曾经是杀戮机器。

　　高桥似乎也感受到了注视，目光扫了过来。在与林烬视线接触的瞬间，他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但那一闪而过的锐利和疑惑，没有逃过林烬的眼睛。

　　他果然在。而且，他可能认出我了？不，他认识的是李岩，不是我。但他或许感觉到了异常……

　　林烬不动声色，转身与一位英国商人攀谈起来。然而，他感觉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开始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是高桥，还是其他暗处的眼睛？

　　这时，舞会司仪宣布下一个节目是抽奖。小林康介亲自上台抽取幸运宾客。当念到“香港，林子轩先生”时，林烬心中一凛。

　　在众人祝贺的掌声中，他走上台，从小林康介手中接过奖品——一个精致的银质烟盒。两人的手接触时，林烬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他掌心若有若无地划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摩尔斯电码触点：“小心。有陷阱。后花园，紫藤架，十分钟后。”

　　林烬瞳孔微缩，但面上笑容不变，鞠躬致谢下台。

　　小林康介……在向我示警？他是谁？陷阱是什么？

　　林烬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没有立即去后花园，而是先去了洗手间，检查了烟盒——没有异常。他快速用微型相机拍下烟盒，并将一颗纽扣窃听器吸附在洗手间窗台外侧。

　　十分钟后，他借着醒酒的名义，缓步走向领事馆的后花园。花园里人很少，月光凄清。紫藤架下，果然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他。

　　不是小林康介，而是一个穿着侍者服装的年轻人。

　　“林先生，”年轻人没有回头，用极低的中文说，“小林先生让我告诉您，舞会结束后，不要从正门离开。76号的人在正门外设了卡，要对所有‘可疑’的华人宾客进行‘特别邀请’。东侧厨房后面有一条运送垃圾的小巷，巡逻间隙是两分钟，可以离开。”

　　“小林先生为什么要帮我？”林烬低声问。

　　“他说……‘为了赎罪，也为了一个承诺。’更多的事情，如果您信任，明日下午三点，静安寺路‘绿杨邨’茶楼，靠窗第二桌，他会等您。”年轻人说完，迅速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林烬没有久留，按照指示，从厨房后巷悄然离开了领事馆。与接应的魏大勇汇合后，迅速撤离。

　　回到礼查饭店，林烬将今晚的遭遇告诉陆明远。

　　“赎罪？承诺？”陆明远疑惑，“这个小林康介，难道是我们的人？或者……是被策反的？”

　　“还不清楚。”林烬沉思，“但他今天确实帮了我。76号设卡，可能只是常规排查，也可能……是针对我的。高桥的出现，加上小林的警告，说明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但敌人还不能完全确定。”

　　他看向窗外上海的夜空，霓虹闪烁如同鬼火。

　　“明天的茶楼之约，必须去。但要做万全准备。这个小林康介，可能是关键人物，也可能是……更危险陷阱的诱饵。”

　　上海的水，比想象中更深。营救行动尚未开始，暗处的较量已然白热化。而“夜枭”高桥，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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