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冻土不会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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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挖机的履带碾过齐腰深的积雪时,陈默的指节在操作杆上绷成青白。

  车载温度计显示零下二十八度,前挡风玻璃的除霜器发出蜂鸣,仍有冰晶顺着雨刮器的轨迹爬上来,将车外的世界割裂成细碎的白。

  “卫星地图只剩轮廓了。”苏晴烟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屏幕上的等高线淡得像被水洗过,“阿木仁说的羊道,现在应该在左前方三百米。”她的呼吸在镜头前凝成白雾,却没去擦——那台挂在驾驶舱顶的运动相机正开着,镜头跟着陈默戴防滑手套的手移动。

  陈默踩下左履带的减速踏板。

  改装过的加宽履带压碎表层冰壳,底下的积雪软得像棉花,挖机的底盘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想起阿木仁昨夜在无线电里的声音:“冻土下面是二十年没化的冰浆子,羊道是牧民拿马蹄子趟了三十年的命路。”手指在操作台上敲出短长节奏,那是他习惯的工程测量暗号——两下轻,一下重,对应“距离-深度-承重”的三要素。

  “左偏十五度。”他突然开口,声音混着引擎的轰鸣。

  苏晴烟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卫星定位的小红点开始闪烁。

  挖机的机械臂缓缓抬起,前端的探冰锥戳进雪层,显示屏上的数值跳动:“冰层厚度三十厘米,下伏雪层密度零点四二。”

  变故发生在探冰锥收回的瞬间。

  “咔——”

  那声音像有人用钢锯撕开铁皮,从挖机左前轮下方传来。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余光瞥见左侧地面裂开蛛网般的冰缝,积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

  他的右手本能地扣住操作杆,但没急着回拉——十年前废墟里,他见过太多人因为慌乱转动机械导致二次坍塌。

  “系紧安全带。”他对苏晴烟说,声音平稳得像在说“该吃饭了”。

  左手迅速按下配重舱的释放键,两块二十公斤的钢板“咚”地砸进雪堆。

  机械臂的液压杆发出低吼,他将铲斗翻转九十度,让齿尖牢牢扎进右侧未开裂的冰面。

  挖机的左前轮悬在冰窟上方时,苏晴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望着陈默的侧脸:眉峰下的阴影没动,喉结随着操作杆的推拉轻轻起伏,像台精准的仪器。

  仪表盘上的倾斜角显示17度,超过15度就会侧翻——这是他三年前在秦岭滑坡区用二十次模拟得出的临界值。

  “三点支撑。”他低声说道,右手将机械臂的支撑力调到最大,左履带缓缓后移。

  冰面的裂缝还在蔓延,但挖机的重心开始右移。

  苏晴烟数着秒针,四十七分钟后,当左前轮重新触到实土时,陈默的后颈已经被冷汗浸透——那是他刻意调低暖气的结果,“保持清醒比保暖重要。”他曾这样解释。

  “阿木仁说的第一处塌方点到了。”苏晴烟的卫星电话亮起,屏幕上是阿木仁发来的定位,“热成像显示下方有三个热源。”她举起红外扫描仪,雪层下的阴影像三团跳动的火焰。

  陈默没说话,解开安全带走向工具舱——那里躺着他改装的破冰钻头,螺旋纹上还留着上次在漠河救援时的冰碴。

  换钻头用了八分钟。

  当第一股热气从钻头的喷蒸孔涌出时,陈默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十七分。

  冻土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融化声,他却将钻头角度调至45度——垂直打钻会震松周围冰壳,这是父亲当年在林场教他的:“冻土像老人的骨头,得顺着纹路来。”

  第七小时,钻头突然一轻。

  苏晴烟的相机“咔嚓”作响,镜头里涌出大团白雾——那是被困三天的牦牛在呼吸。

  陈默接上输氧管的手稳得像机器,饲料包顺着软管滑下去时,他听见幼崽牦牛的低鸣,和小宇昨天在社区活动室学牛叫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兽医站说再坚持两小时。”苏晴烟放下卫星电话,转身时瞥见驾驶舱侧窗的夹层——一张泛黄的照片被透明胶带贴着,照片里是个穿蓝工装的男人,站在老式挖掘机前,背景是成片的冻土林。

  她认得那台机器:和陈默改装的挖机有同款的液压管接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林场专用机型。

  她没说话,只是在随身携带的日志本上写下:“他的工具箱里有父亲的扳手,驾驶舱里有父亲的照片。有些路,他早就在替两个人走。”

  阿木仁的马蹄声是在黄昏时传来的。

  “冰坝松了。”他翻身下马,皮袍上结着冰花,“牧民试过爆破,炸药下去只崩了层皮。”陈默展开地形图,岩层走向在头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他注意到几组天然裂缝,像树杈般向冰坝底部延伸。

  “用液压锤。”他说,“模拟自然融冰的震动频率,让裂缝自己撕开。”

  第一记脉冲下去时,山体发出闷响。

  苏晴烟的相机记录下积雪滑坡的画面,镜头里陈默的侧脸被震得微微晃动,左手却始终稳在操作杆上。

  监测仪突然发出警报:“震动周期延长11秒。”他皱了皱眉,关闭自动程序,指尖开始在操作杆上敲出不规则的节奏——那是他在事故后学会的,用手动控制对抗应激反应。

  第三轮脉冲开始时,苏晴烟的镜头捕捉到细微的颤动:陈默左手无名指的指节在手套下抽搐,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那是十年前的旧伤,钢筋划开皮肤时,他正用这只手托住被埋同事的头。

  锤头继续落下,节奏分毫不差。

  冰坝的裂缝是在黎明前裂开的。

  当第一股雪水顺着泄洪槽奔涌而下时,陈默靠在座椅上闭了闭眼。

  苏晴烟给他递了杯姜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手套渗进来,像小宇今早塞的便签纸。

  “该清场了。”他说,启动挖机的铲斗。

  铲尖触到硬物的瞬间,金属碰撞声在晨雾里荡开。

  陈默踩下制动踏板,显示屏上显示地下三十厘米处有不规则金属块——形状像……

  “先记坐标。”他对苏晴烟说,目光却没从铲斗上移开。

  冻土在晨光里泛着冷蓝,像块巨大的琥珀,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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